正午的太陽高懸于天空,明晃晃的,很是刺眼。一眼望去那高高低低的山丘上種滿了茶樹,采茶女們在茶樹間穿梭著。她們肩上背著大大的竹簍,頭上帶著藏青色發帶,身穿彩色格條斜腰采茶襖,寬大的袖口在空中快速的飛舞著,腰上系著一條彩色緞帶。她們中有的是年輕的新婦,有的是待嫁的年輕姑娘,她們美麗年輕的臉龐和這漫山遍野的綠色相照應,構成了一道亮麗的風景線。
忙碌在山野間,她們是自由的天使,她們不會去過多關注外面的世界,新婦們生活在柴米油鹽的一日三餐中,閨女們沉浸在和情郎們的朦朧愛情中,她們與世無爭,只想擁有這簡單的幸福。她們不幸生活在這動亂的年代,但是幸運的是她們還擁有一片安寧的世界。她們雖然知道外面戰爭的殘酷,但那離她們有很遠,她們好似生活在世外桃源的世界中。她們確實是這樣的,但是除了那兩個可憐的姑娘。
“二姐,快到清明節了,我們要準備回上海了,聽說戰爭已經結束了,我們是不是可以回家了?!毕牡t看著這嬌嫩的茶,突然想起來快到清明節了,自從兩年前她們被迫搬出家,她和二姐就到了這個地方,在農忙時節她們就出來幫幫工,農閑時她們就會給別人裁剪衣服。只有在清明節她們才會回上海給她們的大姐和父母親掃墓。這里的生活很安定,但是這里的消息很閉塞,外界的消息只有隔個十天半個月才能到這里。兩位小姐從小都是錦衣玉食慣了的,剛開始到這里什么都要自己打理,很不習慣,但后來就都適應了。
“哦哎,又快到清明節了,時間過得真快?!毕募叶〗阆捏愀袊@著時間的流逝,手上還是在不停地重復著采茶的動作。
“二姐,別感嘆啊,我們什么時候回上海呢?”
“過幾天忙完這陣子再回去吧?!?/p>
夏祎在心里默默想著,她想回上海除了給親人掃墓外,她還有她的一點點私心,聽說戰爭結束了,那么她的戀人就會回來,在四年前他的戀人去往了前線,并且答應她,等他回來就和她結婚。所以在知道戰爭結束后,她就迫切地想回到上海了。
兩姐妹結束了一天的工作和其他采茶女們結伴回到村莊,她們居住的是一幢白墻黛瓦的當地傳統房屋,由于建設時間很長再加上沒有重新粉刷過,外墻的白色墻體有一大塊脫落了,同時從瓦上留下來的雨水也使墻面上布滿一條條顏色加深的雨痕。
天空漸漸放晴,剛下過雨的路面濕淋淋的,墓碑前的嬌嫩的鮮花上墜著些小水滴。夏筱穿的是一件珠梅玉蘭旗袍,夏祎穿的是一件平山步搖旗袍,兩姐妹手挽著手緩緩地走著,盡管走的很慢,但路邊的青草上的水珠還是濺到了她們的白色絲襪上。
在離她們父親墓地還有不到幾十米處,她們看見墓碑前站著兩個衣著軍裝的男子,再走進一些,她們都同時感到吃驚。那兩個男子也早就注意到她們,不一會也認出了她們是夏筱和夏祎兩姐妹,而那先前站在夏家姐妹父親墓碑前的兩個男子,一個是夏嵐的丈夫魏安,一個是魏安的副官趙忠瑞。
“姐夫?!”終究還是較活潑的三小姐先開了口。
“二妹,三妹,沒想到會在這里遇見你們,我回到夏家花園才知道你們已經搬走了?!?/p>
“還不是討厭的XXX將我和二姐強行趕出了家”
“那你們現在住在哪里?我問過很多人都不知道你們的消息?!?/p>
“我們現在住在XXX的一個村莊里”
三小姐和魏安一直聊著,站在三小姐旁邊的二小姐夏筱卻是一直都保持著沉默,雖然魏安當年回來是想過和大姐夏嵐離婚,但終究兩人并未離婚,名義上還是他的妻子,但現在姐姐已經不在了,而且當時姐姐去世的時候并沒有告訴他,這么多年也不曾見他給姐姐寄過一封信,還以為此生再也見不到他了,沒想到今日竟然在這里遇見了他,告不告訴他姐姐去世的消息呢?
“在村莊生活很艱苦吧,你和二妹從小都是富貴堆里養出來的,應該吃不了那個苦?!?/p>
“開始確實是很不習慣,但后來漸漸就習慣了”
“習慣了就好,在這些年哪里都不太平,在這亂世能夠活下來就很不容易了”
“我們生活的那個村莊很安定,感覺完全沒有受到戰爭影響?!?/p>
“幾年不見了,今天在這里還能在這里遇見你們很高興??!”
三小姐原以為魏安雖然幾年前想過和大姐離婚,但他們好歹也是十多年的夫妻,而且姐姐還那么愛他,這都幾年過去了,見面問了這么多,就是不問大姐的情況,看來他還是想離婚,現在姐姐走了,以后自己就真和他沒關系了,想到這里,剛在那個還因為這么多年后還能遇見熟人而活潑的三小姐夏祎,此時也變得和身旁的二小姐一樣沉默了,對于魏安的話也沒有再接上的興趣了。
看到夏祎沒有回答自己的話,夏筱全程沒有和自己說任何話,魏安此時也感覺氣氛很不對,他也知道這是為什么。他前面問了很多問題,但其實他最想問的問題一直都沒有說出來。為了打破這僵局,他還是找著問題繼續聊下去。
“你們兩人今天是來看望父親和母親的吧?”說完這句話的魏安就開始后悔了,因為他這句話純粹就是廢話,她們到這里來還能干什么呢。
“不!除了來看望父親和母親”站在夏祎旁邊一直沒有說話的夏筱這時候還是開了口,“還有大姐”。
聽到“還有大姐”四個字,魏安的神經好像被打通了,一股暖流涌進他的體內,伴隨著疑惑不解以及后怕,他最終還是問出了他從始至終最想問的問題。
“‘還有大姐’是什么意思?夏嵐怎么了?”
聽到這話的夏筱默默低著頭,沒有回答他的問題,而在一旁的夏祎早已紅了眼眶,小聲的抽泣著,勉勉強強吐出幾個字來,“大姐······死了·······‘’
“什么?夏嵐,死了?”開始時的后怕竟真的變成了現實,魏安的眼睛變得空空洞洞的,好像蒙上了一層布。一瞬間失掉了方向,只感覺自己的身體在下墜,墜入那無盡的深淵。
趙忠瑞聽到這話后,也感到非常的驚訝,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些什么。
只遠遠地看見兩個白色旗袍女子和兩位身著軍裝的男子在一塊墓碑前靜靜地站立著,久久地站立著,都不曾說話。小小的相片上的女子露出淡淡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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