貴客來訪

“那年也似這般，正是落花織雨時節……”洛衡夢苦笑一聲，還來不及再發感慨，就劇烈的咳了起來。

常年服侍在她身側的小尹子見狀，立馬規勸道：“太后娘娘鳳體要緊，雖說已經立春，可今年大抵不同從前。終究還是春寒料峭，不宜在窗邊久站呀！”

洛衡夢置若罔聞，纖纖素手探出窗子，接了幾瓣還未零落成泥的梨花花瓣來：“幾天了？”

“回娘娘的話，已然半月有余?！毙∫右欢哙?，斂著眉眼小心翼翼道。

這么快就半月有余了啊……

“事已至此，何至于此？”洛衡夢緊了緊自己身上的緋色大氅，嘆息了一聲后，就隨手拔下了插于發間的檀木發簪。抿了抿唇，“你且派親信去湖城尋葉賀行，和他表明稷兒長病不起，權臣當道，這肖家的天下……恐有變數?！?/p>

小尹子雙腿一軟，雙手哆哆嗦嗦的接過那枚發簪：“若是攝政王那邊有所察覺，咱們怕是……”

“事到如今，哀家已然顧不了那么多了?！甭搴鈮裟砹四硎种械睦婊ɑò?，又拋回了空中?！鞍Ъ抑荒?，也只有孤注一擲這一條路可走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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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時了？”葉容音睡眼惺忪的打了個哈欠，喚了柳楊來，“昨夜那雨下的著實是惱人，你可聽見了？”

柳楊笑著端著盥洗的水盆來，一邊伺候葉容音洗漱，一邊道：“聽見了，那雨下的的確駭人?！?/p>

她頓了頓，又道：“昨夜府里來了貴人，這會子老爺子正同那人在正廳議事呢。前面已經傳話來，說是不必過去問安了。左右不必過去問安了，奴婢想著，不如讓小姐偷偷摸摸的睡個好覺?！?/p>

葉容音微微皺了皺眉頭，有些心神不寧。

她把帕子往水里一丟，拉過柳楊來，仔仔細細的問：“你可知道是什么樣的貴人？”

柳楊只當是小姐待在府里悶久了，便一五一十的道來：“奴婢哪兒知道啊，是張叔叫小廝傳的話，奴婢倒是多嘴問了幾句。那小廝說是老爺子同那貴人足足談了一宿?！?/p>

一宿？葉容音的臉色沉了又沉。

爺爺本來身體就不大好，還談話談了足足一宿。

“你再去正廳打聽打聽是什么樣的貴客?！比~容音斂了心思，吩咐柳楊去了前廳。

葉容音雖不是名門大家，卻也是富庶人家的小姐。小門小戶的不注重什么規矩不規矩的。因此即便葉容音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富家小姐，卻也不是什么也聽不見的聾子、什么也看不見的瞎子。她自有辦法探聽到自己想要的東西。

近年來，朝堂格局詭譎云涌。太后洛氏本來和攝政王的勢力不相上下，可不過才消磨了幾年，太后洛氏一介女流之輩就心有余而力不足了。肖家的天下如今只有兩個選擇：要么落在外戚手里，要么落在權臣手里。

而當今的陛下肖稷，只不過是一個有名無實的傀儡皇帝，臥病多年，無數珍貴草藥都治不好他已經壞了的根子。即使是他明面上在位，也不過是一個虛殼子罷了。

這些，葉容音都是知曉的。

但是，這件事斷然不能讓老爺子知道。

葉容音一眼望著梨花木雕窗外的風景，有些失神。

因著老爺子身子不大爽利，正廳里一直都是點的沉香。

葉賀行看著青綠色縹緲的煙霧，微皺著眉頭。他順了順有些花白的頭發，才開口道：“老夫這些年不問世事，倒是沒成想宮里竟是這般樣子了。陛下身子如今還是得好好調理，不能傷了國之根基……娘娘可還好？”

“殫精竭慮，晝夜憂思。連著白發都生出來許多了……”成陽搖了搖頭，深深地嘆了一口氣。

他又怕不夠似的，補了幾句：“放眼朝中大臣，幾乎都被那亂臣賊子所收買！肖家的天下，就怕會改名易姓……太后娘娘實在是無法，這才派了小輩來，求丞相出手呀！”

葉賀行也深深地嘆了口氣，抬眼瞥了一眼梨花雕桌上地檀木發簪。

他認得那支簪子，的確是洛衡夢的。這么多年了，那支檀木簪子竟然還完好無損。

“娘娘想要老夫怎么做？你直說便是?！比~賀行斂了斂眉宇，捋了捋自己早已花白的胡須?！袄戏蚰茏龅?，定然全力去辦?！?/p>

成陽抬起頭來，眼神堅定，言簡意賅：“讓江山重歸于陛下?！?/p>

“重歸于陛下？！”葉容音猛地從梨花雕的椅子上坐起身，定定的盯著正慌里慌張的柳楊，“你當真聽到了這些？！”

柳楊依著小姐的意思，去了正廳。正廳早就屏退了丫鬟小廝，可謂是暢通無阻。她也只是聽了稍稍片刻，等悟過來是國事，便連忙回來回稟葉容音。

“奴婢不敢有半句虛言?！绷鴹顩]有半分猶豫，直直的跪了下去，四根指頭舉著，就要發誓。

這些年來，雖說老爺子最不喜提起從前的事，她跟著小姐跟前兒，卻也有所耳聞。

老爺子并非是等閑之輩。

“起來吧?！比~容音親自去扶起柳楊。她不是不信柳楊，只不過還是不相信宮里的人是如何瞞過自己的耳目，找到這里同老爺子談了一宿的。不過想來也是，宮里頭那些人一個更比一個精，想不被人發覺，那不還是簡單的很。只是幾息，葉容音就想通了，她撫平衣服上的褶皺，像是剛才什么也沒發生一樣，隨口就問道：“我爹現下在干些什么？”

“老爺從昨天一大早就出去了，不知道現下在干些什么?！绷鴹钜晃逡皇陌阎赖亩颊f了出來。

宮里的那些破事兒，葉容音并不想管?？扇~容音知道，自家老爺子想管。

“把張叔叫過來，我有事兒尋他?！比~容音吩咐柳楊。

柳楊辦事利落，也知道這件事情非同小可，不大會兒，張叔就被帶到了葉容音的跟前。

“今日府里來了貴客？”請了坐后，葉容音小口抿了抿杯中早已涼透的普洱，微微皺皺眉，轉身又喚柳楊去看茶。

待柳楊出去了，葉容音才壓低了音量，斜睨著張泉：“這些年都瞞得好好的，怎的這個節骨眼兒上出事兒了？”

“小姐，這次來的人不一般吶，是太后娘娘那邊的親信。早該知道這事兒是瞞不住的……”張叔搖了搖頭，隨后又嘆了口氣。

葉容音有一搭沒一搭的敲著桌角，挑了挑眉。以老爺子那個性子，怎么可能會不出手？

就怕是最后就算是殫精竭慮，也只能落得一個殺身之禍……

“這是個實話，瞞著終究不是個法子?！比~容音點了點頭，眉眼里像是有千絲萬縷的憂愁一樣，“從前可能是多瞞一時是一時，可眼下就要瞞不住了，也斷不可這般坐以待斃?！?/p>

張叔了然，附耳過去。不大時，腿腳就不甚至利索的出了葉容音的納音居。

柳楊端著溫熱的茶水進門的時候，葉容音正失神的盯著一旁的紫釉金絲暖爐。她知道這個時候她不該多嘴，將茶水放在案上就乖巧的站在了一旁。直到葉容音招了招手，她才沏了一杯茶送到葉容音的手邊兒。

葉容音只輕抿一口，才遞給柳楊重新放在一邊。

瞞肯定是瞞不住了，攔八成也是攔不下的。老爺子那么大年紀了，再摻和這些瑣事實在是費心勞神。

思來想去，葉容音有些坐不住了。她從榆木梨花榻上下來，斜睨了一眼柳楊，柳楊就立馬會意，從架子上把葉容音昨日里烘干的紅狐裘大氅取了下來，披在了葉容音身上。葉容音又隨手挽了個發髻，插了一根發簪固定，就往外走。

“小姐，外面微寒，帶手爐?！绷鴹钜娝叩募?，立馬取了暖爐，快步跟上。

葉容音剛到正廳，就見老爺子正準備送客。葉容音落落大方一笑，對著那貴人稍稍欠了欠身。雖說穿著打扮稍稍隨意了些，卻也叫人挑不出什么錯處，發髻規整，衣襟板正。一襲狐裘大氅襯得她人白凈又貴氣。

那貴人正要往外走，見了葉容音也只是愣怔了片刻，不免與葉賀行客套了幾句：“這就是府上的葉千金？只多些年不見，葉老的孫女都亭亭玉立了?！?/p>

葉賀行提了提嘴角，勉強笑了笑，甕聲甕氣道：“不過是小家子氣罷了，難登什么大雅之堂?！?/p>

“府里見客怎么沒人知會我？”葉容音故意嗔怪一聲，又小步跑到葉賀行身邊，拽著葉賀行的衣袖，“倒讓我來的不巧，擾了貴客和爺爺的雅興?！?/p>

成陽低了低頭，神色暗了暗，忙笑著道不是。

葉容音訕笑了兩聲后，又話鋒一轉：“可這事兒也不能全怪我，昨日我爹出門現下還沒回來，據說是被官府請了去，說是咱家的錢來路不正，正要盤問。我一個尚未及笄的女子，如何拿的定主意，只好來請爺爺想想辦法?！?/p>

成陽臉色一僵，眉頭稍鎖，略有不解：“還有這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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