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好玩的事

陽光和天空明媚，一聲輪胎撞擊路牙的聲音，打破了整個世界一夜的沉寂，小雨從車廂上睡眼惺忪著醒來，透過窗戶，才發現車子停在十字路口的中央，原來是溜車了，于是轉身把手剎拉上。她推開大狗熊抱枕，望了一眼手表，穿上昨日的衣服，推開車門下車。只見和昨日一樣，街道上停著的都是無視交通信號燈和禁停標志的汽車。四周空曠無人的街道，不知道為誰而做的鋪設。還是跟昨天一樣，去廣場啃些免費的午餐吧。于是她前往零食貨架，找到什么就吃什么，無所不挑剔，并且把撕開的包裝袋徑直地扔在地上。

小雨覺得，自己是不是出手太闊了。此刻自己手上拿著的是酒心巧克力、碧根果、開心果，這些曾經是與自己毫不沾邊的東西，現在卻唾手可得，甚至還有點排斥了，因為每個好吃的零食只能咬幾下就扔向垃圾桶。

照顧好肚子后，小雨就再次回到空曠的街道上擔任世界警察并巡邏，只見被撞倒的大樹就擺在街道上，無人管轄；落葉在街道上隨風搖曳，發出嘩啦啦的聲音；松果從樹上掉下來，永遠落在土地上。一切都顯得空靈與孤獨。

小雨突然產生了一個大膽的想法，其實可以不穿衣服地在大街上行走?！俸?，又有什么可害怕的。有人才會害怕，沒有人才不會害怕呢。

于是小雨立刻脫下了自己的上衣和下身的短裙，只留下吊帶和防狼短褲。一陣微風吹來，頓時覺得涼颼颼的。小雨又解開貼在自己胸上的兩片圓弧胸貼和吊帶，向眼前的天空拋去，心情豁然開朗了許多。她早就想這樣做了，因為她最不喜歡吊帶里的鋼絲，有時候會襲胸。

正要脫下裙子里的防狼短褲的時候，小雨下意識地回頭望了望街道上的四周，四周還是那樣，沉寂與蕭索，不會有人打擾她的?？墒撬齾s放棄了，并且嘆了一口氣。

——畢竟自己是一個女孩子。什么都不穿現在雖然沒有人管，但是畢竟在人間生活了那么多年，自然是懂得吊帶與防狼短褲在人間的禮儀與文化。雖然衣服一定要穿，卻可以穿的清涼些，于是，她又跑到了一家專賣吊帶和胸罩的服裝店，小雨隨意地試穿著琳瑯滿目的吊帶，最后選了一個沒有鋼絲的粉色吊帶和胸貼，接著就又穿上了。還又從賣女性專用品的地方挑了一個負離子衛生巾，塞到了防狼短褲里。涼快的超短裙自然也有，她挑選了一個淺綠色百褶超短裙，接著就穿上了。

小雨之后又武裝警察似的奔跑在街道上，一路高歌，向著找樂子的方向前去。她路過廣場里的快剪店，立刻停下了腳步。

小雨心想，或許可以留短發，每根頭發只留一厘米，變得跟他們男孩子一樣。小雨想想就激動些。自己生平那么多年，永遠都是長發，洗頭發時不但費水，還費女人香。特別是到了夏天，令人目不忍視。不知道短發是怎么樣的。正當小雨考慮的時候，還有一處好玩的，吸引了小雨的注意。

是一家摩托車專賣店，有一個藍油油的踏板摩托車。但是這一款卻和其他的不一樣，前面兩個輪子，后面一個輪子，是很少見的倒騎驢。小雨興奮多了，她立刻騎上了倒騎驢，接著就在街道上隨意地溜達，還騎上了海灘，享受著夕陽和吹過臉皮的暖風?？墒窃谀抢?，小雨又被好玩的事吸引，有一個豪華輪船就停在溫暖的海岸上。

去學學游泳吧，畢竟自己以后說不定會用到。于是她脫下了衣服，徑直在溫暖的海岸線里撲騰，主要為了樂子，之后才是劃水。到了晚上的時候抓了一條不太會游泳的魚，總算是有所收獲?？煲X時，她回到了之前臥軌的地方，登上了一個在軌道上原地停止的火車，找到了一家臥鋪且靠窗的位置，呼呼而睡。

二十天以后，小雨學會了在水里游泳，也學會了在潛水的時候抓魚，不過所抓到的大多數都是不太會游泳的，其中多半是受了傷。被食魚蝦咬傷而不幸削弱了游泳能力的；同類打架競爭的失敗者；誤食毒海鮮的中毒魚，都一律漂浮在海岸上。小雨這才驚奇地發現，原來水面上本來不是風平浪靜，而應該是殘骸堆積的屠宰場，只是在人間里，包裝在罐子里的魚罐頭好好為這一環境做出卓越貢獻。不過在二十天里，除了游泳，她還在空無一人的街道上開過噪音巨大的二十六米重型牽引掛車，整備質量就足足有八噸重，卻牽引了四十噸的箱貨，還在車頭前面加裝了五菱汽車公司生產的超級防撞網，她被那些堵在路上糟糕的報廢車惹得心煩了，所以才想到這個辦法，遇見過不去的小車就直接撞過去，玩著危險但是現實版的碰碰車游戲。后來她的膽子大起來了，發展到最后，不但只喜歡開解放，還喜歡開更加龐然大物的恐怖壓路機，前面一個直徑高達三米的鐵輪子，走在街上成為安裝在車上的粉碎機。在不幸碾過一輛輛小轎車的時候，引擎倉、駕駛倉都全部會被軋成薯片，看上去慘不忍睹。比起開重型牽引掛車把小車撞飛數米遠的游戲，壓路機還是過于危險了點，并且壓路機里還沒有安全氣囊，一個熄火就會導致臉皮直撞方向盤。不過在清理了一處街道后，她終于可以開車了，她不僅開過開瑞、江鈴這樣的中國車，同時還開過三菱、本田這樣的日本車，上流社會的法拉利、幻影也令小雨偶爾動動小手。

小雨第一個接觸到的豪華品牌當然是日不落的庫里南，被大不列顛人稱作“非洲之星”，因為車門上面鑲嵌的鉆石來自南非，而且據說還是防子彈的。在小雨第一次坐進庫里南駕駛室時，她還有些小心和謹慎，輕輕開門，輕輕關門，輕輕系安全帶，油門也輕輕地踩，生怕把動輒七百萬的鉆石毀壞?？珊髞硇∮昃蛯徝榔诹?，在坐過幾次同樣奢華的法拉利、瑪莎拉蒂后，早已喪失了對庫里南的呵護，覺得也只是破車一輛。因此一開始，她還略有尊敬得維持在四五十碼的速度，后來逐漸加速，最后竟直接往把汽車送進報廢廠的程度開。在靜止的時候，突然用力把油門踩到底，一瞬間燃燒室的爆震、齒輪的快速嚙合和分離、花紋的摩擦，四個輪胎在地面空轉并且直冒白煙；又或是忽而減速轉圈圈，使得發動機噪音響徹整個城市。發展到最后，對庫里南的暴力駕駛更加升級，用庫里南撞日產途樂，梅賽德斯撞賓利，蘭博基尼撞邁凱倫，只是為了好玩；還把車子開到沙地和淺河里，享受著車輪失去抓地力的感覺。

可美中不足的是，只有自己一個人玩碰碰車的游戲，沒人陪自己一起玩。小雨想到這里頓時失落起來，淚水從臉皮流下。即便是標記著上流社會的汽車，也只是廢鐵一堆。

可失去光輝與名氣的不光是這些曾經在人間輝煌的豪華品牌，零食更是如此，大部分貨架上的零食現在對于小雨來說，只覺得干澀和難以下咽。在這段日子里，她已經品嘗了無數貨架上可口的零食和蔬菜，山珍海味和海錯。還以山羊奶和上世紀的百年葡萄汁代水。

大概是過猶不及，她到最后不幸得了厭食癥，覺得什么都不好吃，什么都不好喝，需要緊急治療，為此她還去了醫院一躺?？烧f到醫院，就太令小雨感到不被呵護和關心的感覺了。自己拿聽診器，自己聽取胸脯的心跳；還要親自去藥房抓抗厭食藥，5-羥色胺、氟西汀?？勺詈鬅o論吃了多少藥片，見到食物也一點提不起精神?！蛟S再好吃的零食也僅僅只是物質，物質之類，怎么能提起精神呢。于是小雨便想起了風景和觀光。

但是——農村、山脈、河流都已經去過，無人采摘的菜畦，桑葚在泥土里大滯銷，臭水溝里的魚和蝦明顯增多了起來，不時沖出水面。綠色山脈一座接一座，要說最大的感受，是這些風景安靜地令人窒息。唯一沒有探索的地方，是街道兩邊的住宅。不知道為什么，小雨總是對這些地方有些生畏，形成與自己相對的另一個世界。

因此小雨決定不能再睡面包車里。以前與五菱榮光共患難的苦日子現在可不能再過了。要睡就去睡那些上流社會的資本家、財閥家族 、上市集團董事長、高校黨委書記們住的別墅和公寓。

于是在最后一個夜晚，她找到了一家別墅，翻窗而過。只見里面一片黢黑，什么都看不見。小雨有點做賊一樣地走進去打開大燈，發現里面一個人也沒有。只是女主人和女兒的黑白合照掛在墻上，令小雨有些毛骨悚然。

——怕什么，按理來說，就應該怕活人。于是她隨意地找了一個房間，躺在床上熄燈睡覺。但是夜里卻橫豎睡不著。例如——萬一女主人回家來了發現床上躺了一個陌生人怎么辦？終于小雨離開了這件房子，回到海岸上停著的豪華輪船。

一個黑夜后，太陽從墮落以后又振奮起來，成為小雨學習的榜樣?？墒沁@一天，小雨和往常都不一樣，她沒有跟之前一樣按時起床，而是自然醒。醒了以后也不想起來，她突然覺得自己內心里的一股驅動生活的熱情一下子消失了，無論做什么都是在揮霍時間。

她繼續待在豪華的私人輪船里，聽海岸上海鷗和海水的聲音。一忽兒從腦海里跳出一個想法，去找找人?！∮炅⒖虒@個想法震驚不已，那么久才開始對這樣的生活提出質疑。

她從床上坐起，登陸了社交賬號，在動態上隨意地發布一些內容，又仔細瞧了瞧其他人的賬號；打開電視，無論中央電視臺還是什么，各個頻道都是黑白顏色。各個網站也都癱瘓或是許久沒有更新，外交部、國防部、國安部官方網站的最新動態日期也是人間消失的那一天，小雨于是再次躺平，開始思考起人來。

突然，她想到了什么，立刻從床上坐起來，推開輪船的大門，向一個方向前去。她回到了之前一起共患難的五菱榮光。

只見這輛車由于長時間停在陰涼的地方，輪胎已經因為熱脹冷縮完全癟了。由于潮濕，座位上還長生狂草。而且還打不起火來，大抵是鉛酸電池虧電。

小雨鎮定地拿起了此刻還堆放在前面箱子里的用信封裝起來的悄悄話。是曾經的男孩子寫給自己的，有很多份，其中一份是這樣的——

親愛的小雨同學。最近過得怎么樣了？我昨天在湖邊游泳的時候發現有魚。我們倆有空的時候一起去逮魚吧！

另一份是這樣的——

親愛的小雨同學。我家養的貓去捉倉鼠了，不能陪我了，你知道沒有貓我就不會逮魚，我們倆有空的時候一起去逮魚吧！

小雨望著這樣悄悄話形式的情書，感動不已，同時淚水也洶涌起來，開始滑下臉皮。她把這些悄悄話放回信封，再放回原位。

可是她立刻意識到自己犯了一個大錯誤。緬懷除了紀念意義外，所帶來的其他意義就少了。并且還會更加凸顯現在的情況來，凍死在燒鵝旁的火柴小女孩就是這樣。因此，她決定重新記憶起人間的惡，以警醒自己。即使這樣的以痛治痛令自己痛苦，卻也要以痛徹心扉的情感完全不去理睬那些人！呵——但那就多了去了！

例如在擁堵不堪的街道，開著五菱榮光被后面的車瘋狂鳴笛以示讓路，小雨卻偏偏不讓，可后車就追上來搖下車窗口吐芬芳、字正腔圓；公司里，在老板眼皮子底下干雜活的時候，往往要先吃一片鎮定劑，以生命的剝削換來賞識。在結算功勞時，以被克扣的工資換來奉獻與大方。此外在社會、在世故，也無一例外。

小雨并不是非要以惡意強加于人，盡管有些人確實那么壞，可最終還是為了生活。終于她達到了目的，這令自己痛苦與發怵。她把這樣的記憶匯成文字，和悄悄話形式的情書放在了一起，想人的時候就來看一看。

——這是有效的，接著她對一個人的生活接納起來，并且繼續釋放起女孩子可愛的本性了。

她再次珍惜起現在的生活了，把生活看的比黃金還貴重，也不再厭食。她還把零食不住地往嘴里送，大口喝了幾杯飲料?；氐搅藥炖锬吓赃吅?，關心地用暖寶寶好好擦了一下車身，鏡子還有擋風玻璃。并且還對被破壞的法拉利表示可惜。要知道在人間這可是好東西而不是垃圾。

小雨還打算做一做有氧運動，并且還打算去山上，那里風景漂亮多了。于是她開上了庫里南，在那里好好釋放了本性?？墒菬o奈天卻下起冰雹來，這令小雨深感掃興多了，于是她開動了雨刮器，駕車開下山去。卻由于路面泥濘，庫里南撞倒了懸崖圍欄，并且一個踉蹌，底盤朝天的栽在懸崖下面的盆地里。

小雨從安全氣囊全部彈開的車上下來，望了望四周，除了底朝天但是還沒熄火的庫里南泡在泥潭里，還有泥土、沙子和石塊不斷從四面八方的天上的懸崖滾下來。小雨此時緊張萬分，她知道自己闖禍了，于是立刻急切地向懸崖上爬去，但是每當踩在石頭上或者是沙子上的時候，就會打滑陷下去。在嘗試了幾次依然上不去以后，小雨又把希望寄托在庫里南身上。只要讓庫里南翻個個，就能夠開上懸崖?！涀约涸谌碎g的時候，也見過有人用寶馬奔馳越野呢?？尚∮晖恐氐钠?，立刻就犯了難。

可是無論她怎么用力，也完全推不動沉重的汽車。小雨放棄了，流下眼淚并且哭出聲來。此時遼闊的山谷，環繞著小雨無助的聲音。她就一直待著，任憑冰雹砸向自己。

夜晚的時刻最難熬，冰雹雖然換成了雷陣雨，卻沒有停的樣子。她一直蜷縮在狹窄的盆地里等待天氣的放晴。

一天過后，天氣仍是陰天。小雨望了望懸崖上的泥土，還是濕潤的。小雨的神經緊繃起來，如果陽光總是一蹶不振，那么自己也會那樣了。

小雨嘆氣了，她希望此刻有人能伸出援助之手幫助自己，而不是譏笑與挖苦自己現在的狼狽。她躺在泥土里昏昏睡去，任由水滴的洗禮。她做了一個夢，夢里夢見一行人為了拔河而站成一排，拿著繩子，把繩子一點一點放了下來，就落在自己跟前；還有一伙人直接放下了一個足足兩百米的梯子，想搶在那伙人前面；更有幾個穿著“登山運動員”標記的衣服，直接從懸崖上跳了下來。運動員們自己都摔個半死，卻還要堅持把自己背上去；開直升機的飛行員也從空中降落，遞給了自己一個安全繩?！腥藸幭瓤趾蟮貛椭约?，把自己看作人群的焦點并且圍著自己轉。

終于到達了下午時刻，久違的陽光襲來。小雨趁著這樣的時機，從懸崖上登了上去，最后勞累地回到家里洗浴和睡覺。

小雨百無聊賴地躺在床上，一會兒輕飄飄地打了打滾，翻轉了一圈。一會兒又忽地從床上坐起，只覺得渾身難受。突然她又情不自禁地哭泣了起來，是止不住的委屈與難過。但是一會兒又坐在地上發呆，生無可戀地盯著天花板，等待明天的進行，當作自己在這個世界上并不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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