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民國最強文豪（三）

李正升見過那些煙癮犯了的人，無一不是丑態畢出，撕心裂肺的狂獸，可是李歆現在卻還能保持清醒理智，并且做出了如此條理清晰的回答，這該需要多么強大的意志力。

李正升側目，心中不免對其稍稍改觀。

“沒想到你對這煙毒有如此準確的認識，這點倒是難得?！崩钫龘u頭嘆息道：“只是這煙毒染上容易，戒掉可就難嘍！”

“這就是我攜幼妹前來拜訪叔父的原因了?！卑察娙滩贿m，勉力站了起來對李正升深鞠到底，聲音虛弱暗啞卻是百折不回的堅定：“求叔父助我戒煙！”

李正升奇了：“你要我怎么助你戒煙？”

“我知道這個要求很冒昧，”安歆直起身，肅容拱手道，“但求叔父收留我姐妹二人在貴府暫住一個月，容我戒煙后，必帶幼妹離去?！?/p>

李正升納悶：“你有父有母，為何要我收容你戒煙？”

安歆可沒有什么家丑不可外揚的可笑封建糟粕思想，就一五一十地把這些年父親的娶妾滅妻，繼母的捧殺之策對李正升一一到來。

“我是個愚鈍的，近幾年才隱隱察覺繼母的計策，索性就將計就計裝作昏庸紈绔好瞞過繼母以求一線生機，就連在淑然面前都沒露出絲毫破綻。只是我少不經事，在別有用心之人引誘下一時貪鮮吸了這鴉片，染了毒癮才方知此毒的厲害！”

“從那以后我就一病不起，日日纏綿于床榻吞云吐霧，無心正事。是以之后繼母給舍妹定下如此惡婚，我也因為染上煙毒而無力駁斥?！?/p>

安歆深吸一口氣，在滿堂寂靜中冷聲開口：“也就是在那時，我徹底做出了戒煙的決定?！?/p>

安歆沒有證據證明李歆吸煙這件事有王氏的手筆，但是她直覺其中也少不了王氏的算計。是以她雖然沒有直言王氏，但是句句都在暗示是王氏，她相信李正升也能聽懂。果不其言，在聽她如此言說后，李正升表情越發凝重，眼中浮現怒火。

少女抬頭不偏不倚對上李正升沉凝的視線，臉色慘白，全身不自覺地顫抖，可是腰桿依舊挺得筆直，黑眸幽冷鋒利宛如出鞘的寒鐵劍，聲音虛弱卻擲地有聲：“距離淑然出嫁還有兩個月，我要趁著這兩月戒煙成功，然后帶著淑然遠走高飛?！?/p>

她傲然仰起頭，“我父親那點子家業我還不放在眼里，眼下國難當頭，烽煙四起，我不求青史留名，只求為國所用，不愧此生！”

李正升凝視著傲然屹立的灰衫少女，心中掀起驚濤駭浪。

活到他這個年紀，什么樣的人看不透？不管李歆在外面有多么糟糕的名聲，他都只相信自己的眼睛。

李歆所言寥寥，可是他卻能聽出其中的詭譎多變和驚心動魄。但凡李歆因為憋屈有幾分輕狂，她還能活到現在嗎？此子這般心性，如今國難當頭，百廢待興，說不得她還真能闖出一番事業來！

不管內心如何驚濤駭浪，李正升的面上保持了一貫的沉穩和冷靜，“若你所言為真，今日為何會來我這里，求我助你戒煙？”你不應該養精蓄銳，忍辱負重，以圖來日復仇嗎？

安歆嘆了口氣，把繼母今日送煙之事向李正升娓娓道來?！八紒硐肴?，我就只有叔父能信得過了?！?/p>

“哦？”李正升不動聲色反問道：“你憑什么認為老夫會為了你而與你父為惡？”

安歆說：“我父和繼母所為早已為禮法不容，您身為李氏族長，插手此事名正言順?！彼D了頓，平靜地對上李正升不辨喜怒的視線，“我之所以選擇向您求救，就憑您是李正升?！?/p>

李正升錯愕：“這算什么回答？”

“李正升是一個心懷正氣，志懷天下，寧折不彎，滿腔熱血的磊落君子?！鄙倥а壅J真說：“我相信他會救我?！?/p>

話語輕輕，里面是沉甸甸的信任。

李正升啞然片刻，終于還是沒忍住翹起嘴角輕笑一聲，搖頭嘆息道：“罷了罷了，老夫就管上一回閑事罷?！?/p>

李廷業所作所為也確實太不像話了，嫡女被繼母苛待至此，也是他身為族長的失職。待人走后，王廷筠從屏風后面走出，皺著眉頭對李正升說道：“你把她留在這里，恐怕李廷業不會善罷甘休?！?/p>

“我怕他？”李正升挑了挑眉，笑容奇異：“沒想到李廷業那個俗物竟然還能生下如此脾性的女兒，將來怕是有他后悔的時候！”

王廷筠笑了：“你就那么看好她？”話雖這么說，他心里對李歆也是頗為欣賞的，他在屏風后面把兩人談話都聽了個一清二楚。在他看來，李歆于逆境中不墜青云之志，秉有磊磊風骨，心性堅韌，言行進退有度，更可怕的是她今年不過16歲，待她長成，該是如何風華？

李正升輕笑道：“你知道我看到她想起了什么句話嗎？”

“什么話？”

“此女不飛則已，一飛沖天；不鳴則已，一鳴驚人?！崩钫_懷大笑道：“我李家，這次說不定就撿到寶了！”

安歆踏出屋門，望著頭頂湛藍的天空，只覺得恍若隔世。

算上今天，她已經有整整十天沒有看到過天空了。這十天來，因為劇烈的戒斷反應她一直臥床不起，渾渾噩噩，整個人像丟了半條命。繞是她一向心智堅定，想起那些日的痛苦和狼狽，還是會心驚膽戰。

那時候的她真的和一只瘋狗差不多了，怪不得樂正業會說癮君子已經不能算是人了。

不過她的辛苦總算沒有白費，一星期后他的戒斷反應就慢慢平息下來了，在床上調理了三天，她今天總算能下床走幾步了。

應該感到慶幸，李歆只是個大煙鬼，還沒有嘗試嗎啡等成癮性更強，危害更大的毒品，要不然她很可能要終生戒毒了。

李淑然剛走進院門，就看到站在門口滿臉病容的大姐，小跑過來：“姐姐，你怎么出來了？你身體還沒好，快進去躺著?！?/p>

李淑然是一個好姑娘。哪怕之前李歆并不是一個好姐姐，但是在她從安歆嘴里得知“真相”，明白一切都是“誤會”后，這孩子就立刻用比之前超過十倍百倍的熱情來接近、照顧安歆。就像一只流浪貓，緊緊扒著收養自己的好心人不放。

面對小姑娘關切的目光，安歆眼中的笑意難得有幾分真切：“不礙事的?！彼龜[擺手，笑道：“我在床上都躺了一個多星期了，也該活動一下，要不然身體都要生銹了?！鄙倥男θ轀嘏挽?，被那樣溫柔的目光注視著，李淑然只覺得好似沐浴在陽光下，全身都暖洋洋的。

李淑然小臉泛紅，待看到安歆身上單薄的衣服后又皺起了眉頭，急道：“你怎么穿著單衣就出門了，著涼了怎么辦？！”她快步走進房里，從床頭拿起褂子披在安歆身上，然后便為兄長瘦削單薄的身體紅了眼眶，淚眸晶瑩道：“姐姐，我只有你這一個親人了，你要保重身體??！”

安歆攏了攏外套，再三向小姑娘保證他以后一定會好好保重身體的，才哄的小姑娘破泣為笑。

她這幾日的戒毒癲狂慘狀把小姑娘嚇得夠嗆，也不怪她把他當做瓷娃娃般照顧了。像李淑然這樣的好姑娘就合該一生恣意，幸?？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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