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俺今天倒了血霉，大早上起床誤食了善惡果榨成的汁，全身難受。

善惡果是夏季十分暢銷的水果，剛成熟的果子不僅粉嘟嘟的，還有股濃郁的清香，勝過風信子。但可惜，俺一直對它過敏。今天，俺就起了過敏反應，渾身乏力，腦袋昏昏沉沉，胸口悶得慌，喘氣都得使勁，心臟砰砰地跳，喉嚨鼻子也不得勁，皮膚還時不時地犯癢。

所幸，俺的過敏反應不算強烈，不會有致命危險。

說起為什么俺會喝這玩意兒，也不能怪俺，俺自小就知道這毛病，所以平日里連它的味道都不敢聞。就是因為昨晚和大九、阿柔一起吃飯弄的。

俺有些酒肉朋友，當然，大多數情況下只是吃飯，酒這種東西，俺十分討厭，何況也買不起。大九和阿柔就在其中，他們偶爾會找俺一起吃飯。

昨天，俺下班早，便先去村口的油條店霸占了一個極佳的位置。每次幾乎都是俺先到，對此俺倒也不覺得吃虧，誰叫俺閑呢。

阿柔告訴俺，老九準備請俺們喝飲料，俺心想，畢竟別人請客，也就不挑剔了。何況，這二位和俺一起吃過幾十上百次飯了，應該知道俺就那兩三樣是不吃的。

后來，他倆提著三個竹筒就慌慌張張地趕來了。俺接過自己的那一份，道了句謝謝。

老板那天也十分大氣，看俺們三個足足點了九根油條，便送了四大盞豆漿。俺窮怕了，不想浪費，便一人喝了兩大碗。至于老九送的那一竹筒，實在是喝不下。老九讓俺帶回去，第二天早上就著早飯喝。

結果，等到俺喝了之后，卻發現身體不舒服，問阿柔才知道那里加了善惡果榨的汁。

俺沒想到，認識這么多年，并且俺反復強調過多次，老九居然還是不記得俺不能吃善惡果。并且，買之前，阿柔還問過老九，要不要問下俺想喝啥，可老九啥都不想，就覺得俺啥都不在意，隨便買啥都行。

大黃并沒有生氣，因為本身也沒有期待別人能記得我的習慣。就比如說俺親娘，她一直都知道俺過敏，但偶爾看見俺的時候還是會遞給俺善惡果，說這果子好吃，讓俺嘗嘗。俺娘都不在意，更何況外人。只不過，這件事也確實造成了不好的后果，俺身體難受急了。

一天的工作又只能在摸魚中度過，田里長得老高的雜草今天俺是不會去除了。要是有人問起來，俺就說身體不舒服，實在干不動。

曾經，俺也有過不少朋友，但如今，俺恐怕很難再像以前那樣和他們一起玩耍了。他們也只不過把俺當成消遣的工具罷了，每個人都有很多選擇，俺只不過是其中一個選項而已，選不選都無所謂，倒不如老九、阿柔這樣的酒肉朋友，畢竟不抱有任何期待。

在沒有成為一個成熟的牛馬之前，俺對別人熱情極了，對所有朋友都掏心掏肺，可后來，意識到大家不過只是打發時間消遣，也就覺得這樣不值得了。隨著時間推移，生活變得穩定，心漸漸麻木，也感受不到任何愛，成為了牛馬，更是變成從前最討厭的模樣。

要說俺后不后悔，那一定不可能后悔，畢竟現在這樣最輕松，只要保證自己活著就行。至于，按從前的那些個朋友啊，道不同，不相為謀。俺想起小時候看過的一部動畫片，里面的孩保和達興是一對很好的朋友，可突然有一天，達興卻對孩保說了這樣一句話：

“不，朋友，我們好像已經漸行漸遠了，過去我們在-起很快樂?？涩F在，我們不能兼容了。我們應該分道揚鑣了，這就是人生。也許將來我們會再次相逢，請你勿忘我。 ”

如今想想，還真是這樣，我和他們以前很快樂，可時間久了，俺才終于發現俺光顧著開心與喜歡，卻忘記了合不合適。

俺這魚摸得相當長，一覺睡到了下班。

拍了拍身上的土，從田里晃晃悠悠地走出來，路都有些走不穩當，差點就摔了個倒栽蔥，得虧路邊幾個社會人模樣的中學生扶了俺一把。

“大黃叔叔，你是不是喝醉酒了？”

我一看，哦，原來是李華啊，這孩子，從小就不愛學習，隔三差五就找俺幫他寫作文。

“小表zǎng的哎，怎么說話的?！背蛄顺蚴直?，發現才剛剛三點?！澳阏δ苓@么早放學？逃學了是吧?！?/p>

不僅是他，邊上那幾個也一直瞅著俺笑：“叔叔真的是喝多了。俺們十幾天前不是考完試了嗎？質檢完成了，還上啥學?！?/p>

說著，他把胳膊大臂內側伸過來，俺果然看到上面戳著個紫色的公章。這是俺們這的習慣，質檢后都會在這里蓋個章，但因為這幾個外星文字看不懂，所以也就沒人在意了。反正，二長老說這四個字的發音是“合格牛馬”，但他說的這種語言，俺們也聽不懂，不管了，應該不會是貶義。

“怪不得。那，是叔叔錯怪你們。今后，你們準備去哪里上學??？想好了沒？”

“我想當大官，比村長、鎮長都大的官，最好能上天，我不想待在地球上?！?/p>

要不說李華這孩子有出息呢，作文都不會寫，就敢有這般野心。

“好小子，彳亍?！?/p>

“怎么？叔叔你看不起我嗎？覺得我干不了？”

“干不了是一定的。但更慘的是你真干上了?！币f李華這孩子，俺還是有點在意的，畢竟他小時候俺沒少打他玩。他還是太單純，把一切都想得太美好。

這不禁讓俺想起以前的那些朋友，有幾個一直不明白為什么那么多人天天叫苦不迭，抱怨日子不好過。俺只能說吧，他們還是太幸福了，沒有經歷過太多不順利的事情。也好，一輩子都走運的人當然讓人羨慕，但他們說的話畢竟總是無法和俺們這些底層出來過慣了苦日子的人產生共鳴。

“叔叔你是羨慕嫉妒恨吧，自己混得不好，現在還不想讓我們上進是吧?！崩钊A對我奸笑道。

“就當是這樣吧。叔叔本來就不算是個好人。何況，叔叔俺連自己究竟是啥都不明了，是牛？是馬？是狗？還是人？”

“別這么說，叔叔你本質上也是個好人，比牲口還是要強一點的，只是老被人騙，一直被人欺負慣了，不敢再相信別人，所以，一把年紀，連個媳婦都娶不到。年輕時候的你一無所有，現在，努力了幾年，終于不再年輕了?！?/p>

“嗨，你這碧霞門，找圖是吧！”想想也怪得味的。不過，俺也沒有要怪他的意思，說的是實話，何況，俺已經不是很在意這些實現不了的虛妄。

“你們這幾個俠們好好干，將來發達了別忘記提拔叔叔俺。茍富貴，勿相忘?！卑成踔吝€不忘了提醒他們一定要好好學習?！安粚W習，將來可能比叔叔俺還沒出息，叔叔已經算是牛馬中混得很安逸的存在了。尤其是你，李華，作文回去好好練練，別成天到晚找俺幫你寫，搞得俺現在賊會寫作文?！?/p>

幾個孩子帶著歡聲笑語離開了，俺也準備拖著疲憊的身體回家躺著。但走了兩分鐘，俺才發現居然走反了，怎么能向西邊走呢？那可是太陽升起的方向。俺家在太陽落下的方向——東方，想想也知道，剛才，孩子們走的正是俺每天摸魚工作后回家的老路，俺們應該走同一條路才對。真不應該，俺居然會想著往反方向走。

可惜，調轉回正確方向時，太陽已經從背后的地平線消失，再也看不見一絲光亮。不過，明天還是新的一天，太陽照常升起，生活還得繼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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