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祖宗眼

我的老家有個 傳統 ， 但凡有 錢 的， 人家都會在堂屋 的正上方蓋一 間 小 閣 樓。 用來 儲 藏家里失去老人的棺果， 據 說這樣 能保佑后代升官 發財 。

我從小生活在城市， 很少回老家， 一直都 覺 得 這 是迷信。 直 到有一年， 我回老家去參加我姑姥 爺 的葬禮。 姑姥姥， 咱 們 村 這 么多人指著仙人保佑， 有 顯過 靈的 嗎 ？

那天我幫著布置靈堂， 姑姥姥就在旁 邊 坐著。 看著姑老 爺 的棺材 發 呆。 我看他 傷 心， 就想找一些 話題 來 轉 移他的注 意力。 要 說 升官 發財 的， 咱 們 村里不知道出來多少 嗯 ， 不 見 得都是祖宗保佑。 可 這顯 靈的 還 真有一 見 。 姑姥姥 90 多 了， 平日里特 別愛嘮 嗑， 對 我 們這 些小 輩 呢， 又特 別 疼 愛 ， 我一 問 ， 她果然提起了 興 趣。

這 事呢， 發 生在姑姥姥小 時 候， 那 時 正是 動蕩 的 時 候， 村子在山凹里， 不少外來 戶 跑來 這 里 躲難 。 在 這 些避 難 者中， 有一 戶 姓王， 是三兄弟。 除了兄弟 間長 得完全不像沒有任何特殊的地方。 可是很快， 村里人 就 發現 。

他 們 不聲不響的在村 東 的荒地上建起了一個大宅子， 顯 然手里呢， 是有不少 錢 的。 見見 村里 就有了 傳 言， 說這 三個人可能是土匪， 用來建宅子的 錢 都是不 義 之 財 。 因此， 村里的人大都 繞 著他 們 走， 盡量是不與他 們 來往哎， 你 們說 要不咱 們 也弄一個？ 宅子建好后， 也不知道王家老大從哪里得知了，把仙人 遺 體留在 閣 樓上， 保佑升官 發財 的 傳 統 。 也想供個祖宗保佑。 可 這 三個人都是無根的浮萍，赤條條的來到村里，哪里來的祖宗 遺駭 ？

三個人一商 議 決定 認 個野 墳 里的尸體當干爹。 本來挖人 墳 是最 骯臟 ， 最可 惡 的事。 可 這 三兄弟呀， 大中午的呀， 上山挖 墳 ， 還請 了吹 嗩吶 的 師 傅， 一路是滴滴答答的吹走著。 這 有一個野 墳 。 到了 墳 地 邊緣 ， 兄弟三人找了個 墳 包， 那 墳 上都 是野草， 既沒有碑也沒有 貢 品。 大概真是野 墳 一座。 哎呀。 哎呀， 干爹呀， 兒子 們 接您回家享福去了。三人一 邊 挖 墳 ， 還 一 邊 大言不 慚 ， 本來被刨 墳這 種慘事， 被 這 三 個人一 講 ， 竟成了什么美食一般。敲 鑼 打鼓回來以后， 在新建的 湯 屋里面， 三個兄弟又是 燒 香供奉， 又 是跪拜 認 干爹的。

行完了禮， 恭恭敬敬的 給 抬上了 閣 樓， 閣 樓里更是 擺滿 了 貢 品。

我看他 貢 品老多了。 連 原本 想去阻止他 們 的村民回來， 都 說 那野 墳 里的尸體被 這 幾個人供著， 說 不定在下 頭 的日子更好 過 。 開 門 開 門 呀。 然而沒 過 兩天， 就有一個老太太找上了 門 。

你 們 挖了我丈夫的 墳 ， 今天就要 給 我一個 說 法。 那老太太茍 摟 著腰， 衣服打 滿補 丁， 臉 色蠟 黃， 一看就 貧 困非常。 這對 比三個大 漢顯 得十分沉弱，卻不得已要來 討 回公道， 誰 挖你家的 墳 了？

你怎么 證 明來？

你叫一聲， 你看我干爹答 應 你不？

王家老太看到老太太毫無危 險 ， 罵罵 咧咧的， 就把老太太 趕了出去。 老太太的丈夫死得早， 沒有子女 為 人呢， 也比 較 孤僻， 她也不知道要去哪里 討說 法， 因此第 二天。 他就 帶 王夫的 遺 像坐在王家兄弟的家 門 口。 只要有路人路 過 ， 就向他 訴說 自己的委屈。他 們

挖了我丈夫的 墳 ， 卻不承 認 。 我姑姥姥的父 親 聽 說 了 這 件事， 是非常 憤 怒， 隔天呢， 就 組織 幾個村民 帶 著老太太一起去了 王家。 決定幫助老太太 討 回公道

當天， 三兄弟里只有老三在家，他眼 見 村民和老太太氣 勢 洶洶的 闖進門 來。 老三被村民 團團 圍 住， 大家你一言我一 語 的要求她交出老太太丈夫的 遺 體。 不要跟著土匪 廢話 了， 直接把棺材抬走。甚至有個村民要直接去 閣 樓抬棺材。

老三 見勢 不好， 竟然從 懷 里掏出一把 槍 ， 我看 誰 敢他官。 他沖著要去 閣 樓的村民大吼一聲， 隨即 對 著房 頂 開了一 槍 。 槍 聲把村民都震 住了， 大家都想起了， 這 是一家土匪的 傳 言。 滾滾滾 ， 現 在不 滾 的， 我今天就 讓 你 們豎 著 進 來， 橫著出去。 老三拿著 槍驅 趕村民， 老太太在推幾 間 不行。小新 絆 了一跤， 頭 磕在了 門檻 上， 是 暈 了 過 去。 我姑姥姥的父 親 一看 這 情況，趕 緊組織 村民抬著老太太去大夫家。然而，老太太年 紀 太大了， 這 一摔竟要了她的命。 姑姥姥的父 親 和幾個村民 給 老太太是 簡單 的 辦 了葬禮。 我姑姥姥也去了。 進 屋后， 這間 正屋 里只有一 張 桌子， 一個凳子和一個 鋪 炕， 桌上放了一 張遺 像。 正是老太太的丈夫。那是姑姥姥第一次 見 到那 張 照片， 嚇得她差點哭了 出來。 只 見 那 遺 像的左眼竟然像被 摳 掉了一般， 一片空白， 在陰暗的屋子底 顯 得有些陰森。

姑姥姥的母 親見 姑姥姥害怕的 厲 害， 為 了安慰女 兒， 就 說 那老太太丈夫左眼有眼疾。 像 長 了瘤子一般， 很是丑陋， 因此在 遺 像上就被特意的抹去了。老太太下葬 時 ， 村民把她丈 夫的 遺 像也一并葬在了一起。 姑姥姥 雖 然只 見過 那一像一次， 可因 為實 在太 過 嚇人， 所以印象是非常深刻。

再 說 那王家兄 弟呀。 王老太在老太太下葬后不久， 就去找了村里的媒婆，想 討 個媳 婦 。 可是那媒婆也是極其 厭惡這 王家兄弟的。你 還 想 討 媳 婦 呀， 你挖人祖 墳 ， 斷子 絕孫 。

媒婆指著王家老大就是一 頓 臭 罵 。

砰的一聲 說 完呢， 就當著王家老大的面關上了 大 門 。

王家老大憋了一肚子的火氣， 像是要出一口氣似的， 沒幾天就從 別 的村 買 了一個傻姑娘回來。 大 張 旗鼓的 擺 堂成 親 了 嗨 。 有的人就是 見 不到 別 人好， 別 人 過 得比他 強 ， 他就要氣死了。 很快， 傻姑娘就 懷 孕了。 幾個月后， 傻姑娘的肚子 顯懷 了。 王家老大就開始 領 著他在村里 顯擺 ， 特 別 喜 歡 在媒婆 門 口和我姑姥姥家 門 口溜達。 一 邊 溜達 還 一 邊說風 涼 話 。

傻姑娘 懷 孕的期 間 。 王家老二和老三也很快從偏 遠 的山村 買 了媳 婦 。 老二老三是一起 辦 的婚禮， 那天王家 擺 了流水席， 有不少 窮 的， 吃不上的村民 還 是去了。 大 家吃著吃著。 傻姑娘突然抱著肚子 時 哀 嚎 起來。 快叫 產 婆來。

王家老大當下就是撤了宴席。 請 了 產 婆。 恭 喜 東 家， 母子平安。因 為還 沒有足月。傻姑娘就 給 王家老大生了個兒子。

這 個小孩生下來就身體脆弱， 哭聲也很微弱， 兩天了也沒有 睜 眼。 王家老大 對這 兒子十分上心， 一直守在兒子床 邊 。 第三天早上。孩子 終 于 睜 眼了。 可是 這 一 睜 眼， 卻把王家老大嚇了一跳。只 見 那小孩的左眼沒有黑眼珠， 也沒有瞳孔。只有 一個布 滿 血 絲 的白眼球。 王家老大立 馬 是 請 了大夫。 可大夫呢？治不了。 對 天生眼疾， 也無能 為 力， 并且 發現 小孩的左眼也是瞎的。 由于身體太弱， 這 小孩很快就夭折了。村里都在 傳 ， 這 是王家人因 為 挖了 別 人的 墳 ， 造了 報應 ， 加上老太太的丈夫， 左眼有眼疾。

很多人 對 此都是深信不疑的。 哎呀， 這 天底下哪有那么巧的事呀，肯定是遭了 報應 了。 連 王家兄弟呢，也有些信了， 連 著好幾天， 對 著 閣 樓上的棺材箱。

接下來的一整年都是十分低 調 ， 一直大 門緊閉 ， 低 調 到村里人幾乎都 忘了有 這 么一 戶 人家。 直到有一天中午。

王家老三 連 拖 帶 拽的把大夫 請 到家里， 東 家不好了， 大出血， 快去找大夫來吧。原來 這 一年 間 ， 老三的媳 婦 也 懷 孕了。 這 一天， 正是老三媳 婦臨 盆的日子。 雖 然 請 了 產 婆， 可是老三的媳 婦 卻 難產 了。 生了孩子以后， 大出血， 眼 瞅 著就不行了。 大夫來了。

大夫到了王家， 已 經 跑的是 滿頭 大汗了。 可 為時 已晚， 那女人已 經 快不行了。 他死死拉住大夫的手， 求他保 住自己孩子的命。

說 完， 腦 袋一歪就咽氣了，孩子是怎么回事？大夫看著死去的女人和泣不成聲的王老三， 心 生憐 憫 ， 就向旁 邊 的王老大 問 起孩子的事。 王老大沉默了一會兒， 帶 著大夫去了隔壁的屋子。大夫一 見 那小孩， 心下就暗叫不好。 主 見 那個孩子呀，正躺在床上睡 覺 。 可是左眼皮呢，卻沒有合 攏 。 從眼球往外 長 著一串瘤子， 一看就活不久。

果然不出大夫所料， 這 個小孩呢？

沒活到 滿 月就夭折了。

王家三兄弟 時 ， 大受打 擊 ， 坐在一起 時 商量了一下， 因 為 是真的害怕斷子 絕孫 。 決定呀， 把堂屋 閣 樓上的棺 材 給 送走啊。 小孩下葬的當天， 三個人呢， 就把 閣 樓上的棺材 紙 抬了出來， 葬在老太太墓的旁 邊 。 王老三 在一個月以內失去了老婆和孩子， 而且村里人都在 傳 王老三的 閑話 。 他呢， 也 變 得極其消瘦。 他似乎受不了 這 些 壓 力和打 擊 ， 帶 了一些 盤纏 和行李， 在一個深夜不辭而 別 。 第二年， 王家老大因 為 怕和傻姑娘再生出一個不健康的孩子，就去了 隔壁村重新蓋了房子， 娶了媳 婦 。

諾 大的王家大宅， 只剩下王家老二夫妻和一個被扔下的傻姑娘。那一年冬天。姑姥姥和她母 親 去山上 給 老太太 掃 墓， 正好路 過 王家的宅子。 就 見 傻姑娘正陪著一個一 歲 多的孩子玩耍。姑姥姥看著那個小孩， 覺 得有些不 對勁 ， 她走路 似乎 總 是往一 邊 歪斜。 直到那個小孩一回 頭 嚇了姑姥姥一跳， 瞬 間吶 ， 就明白了 過 來。 原來那小孩的左眼沒有瞳孔， 張 開的眼皮只有一個白茫茫的眼球。 和姑姥姥看到的老太太丈夫的 遺 像是一模一 樣 。

姑姥姥 說 到 這 里， 嘆 了一口氣。 說 那小孩是健健康康的，活到了 現 在也 還 住在村 東頭 的宅子 里。 只是因 為 左眼是瞎的， 和王家的名聲一 輩 子呢， 打了光棍。 人在做， 天在看。 做人呢， 要 講 良心。 不是自己的祖宗， 你也 請 不起。 姑姥姥又指了指天。 后來我想起來， 我 剛進 村 時 在村里溜達， 經過 一條小巷 時 ， 曾 見過 那個人。那是個老 頭 胡子拉茬的一只眼睛， 只有眼白， 另一只有些混沌。

我路 過時 ， 他毫無反 應 ， 似乎真的看不 見 。

他一個人坐在一個破舊的 門檻 上， 安靜的。 抽著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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