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渣和學霸

一九九零年八月中旬，秋老虎肆虐，熱浪翻滾。

六子邊開車邊打著哈欠，我幾次要替他開都被他拒絕，只能繼續打盹，吹外面刮進來的熱風。

左側兩扇窗有多大開到了多大，風從六子左手進來，再從我的左手出去，刮得我快變成木乃伊了。右側前后車窗卻緊閉，盡管黃石頭不停搖著大蒲扇，還是已經大汗淋漓，不過倒不忘時不時回身給后面的爺爺扇幾下。奇怪的是，爺爺似乎一點不熱，沒出一滴汗，背靠椅墊一動不動的閉目養神。

雖然悶熱無比，不過比起原來已經算是頂級享受了。往年出行，都是火車外加長途車，大包小包的拎著，一刻不能放松，和那種辛苦相比，這點悶熱實在不值一提。

我們到達爺爺住處時，已經晚上七點半了。安頓好爺爺停好車，喊來住在館里的老劉頭來一起收拾東西，各自忙活完畢，我和石頭走路回家，六子已經去老劉頭的屋里喝起了小酒。

到家時晚上九點剛過，家里沒人，桌上壓著一張紙條，是媽媽寫的：爸爸媽媽都出差了，多關心爺爺身體，收心等開學。

現在離暑假開學軍訓還有大約一周，所有該準備的七月份就準備完了，我樂得逍遙自在，還收啥心準啥備啊，借機會瘋玩一把吧，一旦開學，兩周回家一次，學校抓的極嚴，地獄般的生活就開始了。

中學和我玩得來的那幾塊料，都是和我同一級的學渣。張廣、魏箭分別進了兩個最爛的高中。兩人從接到通知書開始，魏箭就試圖證明張廣的高中是倒數第一，自己最多倒數第二。張廣生性不著急，由得他說。只是后來魏箭升級到遺傳學上來了，張廣才被迫反擊，大叫：你的學校才是學渣學校。為此魏箭不惜打電話問初三年級主任，被一頓臭罵，說他是學渣第一名。

直到七月上旬大家來學校參加各自班的最后一次班級活動，魏箭聽說了范龍和趙豹兩個沒過高中提檔線，直接上了技校，才結束了和張廣的戰斗。魏箭隨即想禍水轉移，要證明兩人的技校誰的更爛，結果沒得逞，因為人家倆人上的同一個技校，連分數都一樣。范龍、趙豹此刻竟惺惺相惜起來，成了鐵板一塊，迅速組織反擊。要說斗嘴，魏箭是真強，但范龍、趙豹在各自班里也都是一號人物，結果雙拳不敵四手，魏箭節節敗退，張廣卻只看熱鬧不下場，氣的魏箭要和他絕交。

直到聽說我進了全省最牛的高中“省實驗”，才結束了這場戰斗。雖在大家意料之中，他們卻故意一起大呼：“你竟然如此，還有天理嗎？”。

于是學渣們問我，是不是白天陪他們玩，晚上回去偷著學，不然大家都是一樣的行程安排，為啥每次一考試你都是學霸，我們卻是學渣。我就給他們說就是這樣，我就是白天玩晚上學，其實我不用睡覺的。

沒想到魏箭竟由此給了我一個綽號：黑三郎。其余三人一聽，都覺得此外號思路清奇，起的有水平，就一致通過了。也因為此，開啟了我們的綽號連鎖反應，大家開始在一百單八將里挑選綽號，都試圖把好的給自己，壞的給別人。

眼看又要亂成一鍋粥，我大叫：“我既然是黑三郎，那就是大哥，都聽我的，按年齡順序來挑！”

魏箭大叫：“黑三郎你個投降派，你頂多就是老二，哪來的老大？”

我回道：“有誰想做橫死的托塔天王？有的話就尊他當老大！”

沒人愿意，因為大家一致認為晁天王武不能上馬蕩敵，文不能勾心斗角，義不能招攬人心，忠字又被他踩到了腳下，所以誰也不想做他。

于是我就提議大家按照年齡來分先后，大家欣然同意。

趙豹年齡最大先選，他裝模作樣捋著肚子沉思了半天，說到：“老子當然要選八十萬禁軍教頭，豹子頭是也?！?/p>

這邊話還沒說完，魏箭就說到：“豹子頭是窩囊至死，頭冒綠光妻離家破也不發狠，不算真男人。你趙豹為人不存隔夜仇，有仇當場報，最是小肚雞腸沒格局。你選豹子頭，那真是孫猴子少翻一個跟頭——差了十萬八千里?！?/p>

趙豹大怒，吼道：“老子最是佩服豹子頭，輕易不發怒，怒則燒軍糧，殺王倫，出手就是驚天動地。又事了拂衣去，不求功和名，乃真英雄也?！?/p>

范龍卻笑道：“狗屁狗屁，你不過就是賭棍一枚，想圖個好彩頭而已，聽說這個暑假被南城的小混子用豹子捉了好幾次，輸了不少啊?！?/p>

趙豹一怔，隨即用大笑掩飾尷尬：“爾等鼠目寸光，我那是釣魚打窩子吶，到了時機把南城混混團一網打盡，方顯我禁軍教頭本色也?！?/p>

趙豹雖然嘴硬，但范龍一句話道破了天機，他很快就沒了動靜。

張廣選的是小李廣，此言一出，魏箭大急，五個人里打彈弓最準的是自己，你怎么做小李廣？這邊趙豹卻逮著機會大叫起來：“魏箭你個沒大沒小的家伙，不守規矩，我看矮腳虎最適合你，哪天讓你家哥哥給你尋個三娘來?！?/p>

眼看這倆貨爭端再起，我便行使老大權利，說到：“魏箭年齡最小，最后選，規矩不能變！再說打彈弓打的是石子，你應該是‘沒羽箭’才對！”

魏箭撫掌大笑：“大哥說的在理，我倒是失了計較了，某就做‘沒羽箭’了?！?/p>

范龍笑著說：“你們說的這些忘義小人和無腦莽夫我都看不上，我乃入云龍轉世也！我來輔佐老大，坐坐第二把交椅，殺盡世間大惡，替天行道?！弊詈筮@兩句還裝模作樣有點義正言辭，我們都笑起來。

這范龍選入云龍，其實在我意料之內。這廝也是奇怪，說他智商低，那是真低，數理化不行，語文英語也是一塌糊涂，就連歷史地理都是拖后腿的主兒，不存在一丁點偏科的嫌疑，那是通通不行；可要說他智商高，那也是真高，只要是與學習無關的東西，他是樣樣精通，釣魚捉狗、倒買倒賣、修摩托做木匠、上山伐木下水劃船，那是干啥精啥，說他智商二百五大家也能信。所以他是公認的“能人”，而他自己也以智者自居，又極重義氣，特愛給人幫忙，“兩肋插刀”是口頭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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