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年前2

大哥起床之后，把經書還給了前來接他的灰衣道童，然后兩人來到后院，師傅正坐在庭院正中的講經臺上，下面空無一人。那老道見大哥到了，便輕咳一聲，講起經來?；乙碌劳B忙退了出去，大哥也不敢打擾，又加之昨晚并沒看經書有些心虛，便盤膝坐下豎著耳朵聽起來。老道朗聲念道：

櫆門大經，施予門眾

靜心吟誦，方顯大成。

無極生太極，太極生兩儀；

兩儀成三才，三才歸四象；

四象具五行，五行生萬物；

萬物居六合，間有圣人出；

仰首觀七星，俯首做八卦；

尊人中九宮，存滅是非生。

世間萬物，均有生死存滅。其間輪回之道，一道不可窺一道，不可逾也。若道道相通皆可往返，則美者患而惡者寡，美者駐而惡者去，大道廢矣。此乃自然之理，陰陽之道，非孟婆之功也。

人雖為萬物至尊，眾生之首，然不能脫離輪回。生死之間，輪回不止。所謂鬼者，與人無異；所謂人者，與鬼相同；鬼食鬼，人食人；鬼食人，人食鬼；人死為鬼行鬼道，鬼托成人行人事；鬼犯人界人屠鬼，人侵鬼域鬼殺人；

然自然之理所以可行者，在于其度，度亂則理廢；

鬼食人如虎食鹿，食之以自生；然若以人之能食虎食鹿，則虎鹿滅矣，故人彰法節之。然人有法而鬼無，間有亂度者，鬼不能自制，則人懲戒之，稱之為‘櫆’。眾櫆依法度共進退，而成櫆門。

櫆門要旨：除越界魔，度枉死鬼。

大哥初時聽不明白，老道一遍一遍的念，慢慢的也就明白了其中的意思，只是覺得知不知道櫆門法度也不是啥要緊事，關鍵是學習如何殺鬼，便站起來大聲問老道：“我這是算進了櫆門了嗎？何時教我殺鬼?！?/p>

老道言道：“入不入得櫆門，非貧道能定，我只說你入不得櫆門道家?！?/p>

大哥一聽不解，追問何意，老道言道：“櫆門有五家，曰：道、佛、醫、器、法，各有長短，對于傳人各有考量。我道家殺鬼，講究知己知彼，恰到好處，若是抓得要點，只一張紙符便可除鬼于無形，再配上龍血劍，便是惡鬼也無妨。只是道家除魔時，需借天地陰陽之氣，所以要求施法者必天生異能，頭通天腳通地，可使天地陰陽二氣通過自己身體交匯流轉，被己所用。這種異能從胎而生，練之無功。若此人有此異能，使其赤腳立于白面之上，以手擊百匯，則氣從涌泉而出，白面飛揚，櫆門道家稱之為‘吹白’，此法萬試不爽，只是壯士并無此天賦?！?/p>

大哥一聽，沉默良久。自己并非不通禮數之人，只是這報仇執念折磨自己，恨不能平而已，于是施禮說到：“尊師莫怪，我只是恨迷心竅，并非胡攪蠻纏。明路在哪，還望尊師指點?！?/p>

老道說到：“昨日見你手劈石牛，武力驚人，便想到你雖入不得道家，卻還有四家可入。你既有恒心，可一一驗之?！?/p>

大哥大喜道：“若得尊師指點詳盡，我定當不畏辛苦達之?！?/p>

老道思索良久說到：“入醫家者有二，一為先天一為后天。后天者，熟記浩瀚如海之藥性，方能運用自如，信手拈來，配得生藥或死藥。只此一條，便要寒窗數十年，縱使你天資再高，沒有十年也難成大器。你一片經文尚且不讀，更學不得醫了；而你又夢中屠狗，櫆門佛家，最講究舍身除魔，普度眾生，若無大悲之心，入不得的?！?/p>

大哥面有愧色，只說道自己不知因何發狠，做出那種事來，雖是做夢也無可恕。老道卻說道：“清醒慈悲俱是假，身外之物多羈絆，唯夢中才是真我?！?/p>

大哥便問余下的法家和器家，老道說到：“法家所求，童子未泄之身，天賦純陽之體，不得一絲陰邪。你已有妻兒，入不得了。而器家以兵器殺鬼，最適于你，只是唯有一要求極嚴苛，你未必肯做?！?/p>

大哥一聽說到：“便是要我弒鬼償命也絕不皺眉！”

老道說到：“櫆門有云：道家通天地，佛家舍其身；醫家心九竅、法家純陽人；器家惡如鬼，先害身邊親?！?/p>

大哥說到：“如何便是身邊親？”老道說道：“鬼身似水，尸身如鋼，便是你力拔山岳，用尋常刀劍又如何能傷得了它？是以器家在兵器之上，纏滿魂魄，而第一個魂魄，必得是自愿，如此方可器、魂一體，只是一旦合體，將永不得輪回，既如此，若非至親好友，去哪尋得自愿之人？”

大哥一聽，如五雷轟頂，呆了半晌道：“不想櫆門五家，我唯一可入者竟要如此。我此生之愿，只想弒鬼復仇，讓妻兒得以魂歸輪回，但若因此再讓至親蒙難，于心何忍?！?/p>

自此便坐在那里發起呆來，口中不斷念叨著“于心何忍，于心何忍”。不論刮風下雨黑夜白日，只是呆坐不動，道童送食便吃，不送便餓，竟連坐了三個月。

當時已近初秋，某一日早上，老道告誡道童：“若他悟了，隨他去留?！闭f罷云游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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