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女皮匠

曹良友剃頭剃了兩天，分文沒進是小事，還倒貼銀子。他的妻子沈春芝這次也到廟鎮做生意，她是上鞋的皮匠。不問大人小孩的鞋子都是一雙兩個銅板。陳小銀一下子要上五雙鞋子，這就要給十個銅板。這會兒她打量著女皮匠，梳的媽媽鬏顯得十分干蔓，鬏上纏的是鮮紅的頭繩，臉皮結繃繃的，似乎結婚不久的新娘子。陳小銀笑瞇瞇地說：“你好像是才結婚的?！鄙虼褐フf：“你怎看得出來的？”“你這身打扮，還有你細皮嫩肉的?！?/p>

沈春芝笑著說：“老實說，我嫁到沈家山還不曾滿月?！薄皼]得了，人家姑娘到了婆家一年不做活計，你還不曾滿月就出來做皮匠，也真吃得下苦?！薄拔覀兏F人家出來的，沒那么嬌氣。趁年輕時光多做點兒事，蹲在家里吃閑飯做什么？富人家的女人嬌生慣養，飯來張口，衣來伸手，那是蛀蟲??！”

陳小銀點了點頭，算是贊許她這個說法，望著沈春芝拿出粗棉線，用錐子錐眼，兩根針穿線是用鉤子鉤過的。一雙鞋子上好后，便用木頭制成的楦子插到鞋子里面，用錘子釘正木塊。楦上的鞋子放置一旁。

陳小銀羨慕道：“沈大嫂，你的手藝真好?！鄙虼褐フf：“大凡一個人要想在世上活得好，還不受人的氣，就得學個手藝活兒，自己做活計賺的錢養自己，心安理得，也就活得自在?！?/p>

陳小銀說：“你沈大嫂有本事，我們這些沒腳蟹真的好羨慕啊?！鄙虼褐[著手說：“你別要羨慕我們手藝人，亂世當中，手藝人到了陌生的地方，要吃地頭蛇的癟子。小齊山有六姐妹，個個能文能武，人家那樣的才算有本事的嘞?！?/p>

陳小銀說：“這六姐妹我也認識兩個人，一個叫聶雙云，能打三四個痞子不在話下；一個叫錢春妹，武藝也不錯。其他四人你曉得嗎？”沈春芝說：“其他四人是這四個人：金妙花，她會做生意；云潔，她不管對哪個，從不拿架子；鄭碧芳是個女秀才；黃子芹為人活潑，據說她會化裝，裝個男人還就叫人看不出?！?/p>

“這一說，你認識她們六姐妹?！薄拔覀兊叫↓R山寨子看戲，不但見到了她們，還先后跟她們談過話呢?！?/p>

談話間，五雙鞋子全上好了，只等最后一雙鞋子楦一下。來了一位大嫂，她上三雙鞋子?！靶°y呀，你怎上這么多的鞋子？”陳小銀笑著說：“我做了五雙鞋子，一直不曾把鞋底釘上去，今日來了你這個皮匠，正好一齊上起來。燈英你不也會上鞋子？”這位大嫂名叫吳燈英，她坦然地笑著說：“我上鞋子嫌煩人，拙點拙巴的，一點都不利索，這次有皮匠來，我就省了事?！?/p>

這時，曹良友耷拉著腦袋跑了過來，說道：“這一次，我走了倒運，被人訛了五兩銀子?！鄙虼褐ン@詫地說：“你剃兩個月的頭也掙不到這么多的錢，你怎么就被人家訛了呢？”曹良友只得將事情說了一遍?！岸嗵澲偻④娞婺憬o了訛王的銀子，你這才擺脫了人家。你怎不就多想想，眉毛剃掉那多難看呀，世上夠有一個人把眉毛剃掉？虧你還是一個男子漢?！?/p>

曹良友跺著腳說：“我當時也明說了，還叫他不要這么做，可他一再說要把霉氣剃掉，換換運氣。哪曉得他居心不良，硬是敲詐我。我還就沒辦法想?！?/p>

沈春芝這會兒寬慰地說：“算了吧，吃一塹長一智。你也不必難過，我們過他一個月，掙得了錢還給仲將軍銀子。良友你不要氣，吸取這個教訓就是了?！?/p>

陳小銀問道：“曹師傅，這次訛你的人，你曉得他叫什么名字？”曹良友說：“人家都喊他阮老三，他的本名叫阮金孫，就是他訛我的，我這輩子都忘不了他的名字?！?/p>

張燈英拍著手說：“唉呀，阮金孫他是訛王，還敢玩劉志庸的。一次劉志庸急著要去見劉縣令，找他抬轎的，他已經吃了兩大碗粥，還要吃第三碗。劉志庸催他快點走，他個阮老三說得好的，我還不曾吃飽了肚子，就怕到時候抬不動轎子。劉志庸氣咻咻地叫他快點跑，千萬不要誤了他的好事。阮老三當即不吱聲，等跑到半路上，他個抬轎的人突然往地下一攤，說腳葳了，再也跑不起來了，倒在地上不住的哀叫。前巴不著村，后巴不著店，劉志庸沒個奈何。他想借機巴結劉縣令，結果就讓他給黃掉了?！?/p>

陳小銀笑著說：“他玩劉志庸的小伙劉九暉才絕的呢。劉九暉夏天結婚，阮老三他個上轎船的人，新娘子帶回來，第一個跳上岸，跑到劉九暉跟前悄悄地說，‘你把這個紅寶貝夾在夾肢窩里，不能告訴他人，你了家以后就發大財?！瘎⒕艜煷┑拇財匦碌陌仔」幼?，就把那紅寶貝夾在夾肢窩里。拜堂的時候，劉九暉胳肢窩里流水，把個白小褂子全染紅了。福嗲嗲取出那紅寶貝，原來卻是紅紙包的河歪兒?！?/p>

沈春芝叫道：“沒得了，阮老三他是做絕事的戶口，玩人的好手?！辈芰加燕洁斓溃骸叭罾先@么個絕戶兒，今日我曹良友算是栽在他手上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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