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博士畢業

姬玄幻有這種理念：要做動物，不要做植物。他對自己說，“不要在一個地方或單位呆十幾年不動。樹挪死，人挪活。本人反應慢且愚鈍？那挪地方之后本人只能使用牛步策略，每天學習點新知識或適應一些新文化氛圍?！?/p>

第二個問題是工作量和交付物質量問題。姬玄幻在第十學期開始前已經發表的兩篇論文，一篇 3 分，一篇 1.5 分。一項專利申請已提交并成為臨時專利。他手頭上還有 3 篇論文稿在收尾。這樣的工作量和質量相對于凱撒教授課題組以前的中國留學生來說偏低，但一定超過凱撒教授心目中博士畢業的最低要求。凱撒教授對學生是刀子嘴豆腐心。在課題組里呆了 11 年的約翰才發表過 1 篇論文，而且還是第二作者。盡管被老教授們罵藏污納垢，老板還發菩薩心腸，讓約翰博士畢業。

第三個問題是個人的努力方向。姬玄幻立志當雜家，而不是專家。雜家不是雜學。雜學只需要在家里自學多個學科的專業知識即可。雜家，既然被稱為“家”，那就需要有被同行認可的本學科成績；例如已經發表的經過同行審稿的學術論文。姬玄幻自言自語地問，“需要干多少個學科？需要干哪一些學科？”

姬玄幻這個雜家有點特殊，更確切地說，應該是“計算機工程+”，即計算機工程是工具，其他傳統行業是被改造的對象。

第四個問題是老板的心態很好。他沒有在火頭上。在第九學期凱撒教授得了總統獎；在卸任副院長后又到波多黎各觀光、游玩、講學一個月，剛回到化學系內自己的辦公室。

第五個問題是善后工作。臨時專利期期限是一年，如果一年內不出專利費轉成正式專利就自動放棄。老板希望通過這種方式讓姬玄幻將這個項目發揚光大，在分析化學儀器數據處理的計算機化、自動化方向上更進一步。姬玄幻卻有自己的小算盤。他覺得老板的計算機專業功底幾乎是零，留在他課題組里在這個方向上做博士后肯定是個錯誤的選擇。盡管他還年輕，也很勤奮好學，還有一點小聰明，但姬博士還沒有自大到認為在沒有導師指導的情況下，他一個人就可以在一個全新領域闖出一片天地。

在陶氏化學工作的陳博士曾經回課題組和元根本教授見一面敘舊。姬玄幻向陳博士請教博士后研究方向的選擇問題。陳博士說不要從事同一個方向，最好是選擇和博士研究生課題有相當關系又有不完全相同的一個新課題。

姬玄幻根據陳博士這條建議去一英里高原市的巴法國教授課題組當博士后。當時巴法國教授有兩個主要科研方向。姬玄幻做的是大分子藥物的冷凍干燥產品穩定性研究。生物制藥產品大部分是疫苗、蛋白等粉針劑（冷凍干燥后在西林瓶內形成的凍干粉），還有小部分是基因（例如 DNA 等）粉針劑。由于大分子藥物容易失活（例如蛋白由于高溫、氧化、不適當的pH、酶水解等而失活），冷凍干燥工藝參數的優化是一個重要的科研課題。姬玄幻原想用凱撒教授的表面分析儀器來優化冷凍干燥工藝過程，卻發現分析過程中的高真空環境會使大分子藥物在凍干餅中遷移，三維成像結果不準確。多年后科學家使用類似醫院 CT 機的儀器（暫時稱為類 CT 機）給密封在西林瓶內的凍干餅拍攝三維圖片才初步找到方向。當然，類 CT 機的三維分辨率在一微米左右。而凱撒教授分析儀器的分辨率在一納米左右。截止 2023 年的技術現狀，類 CT 機還有 1000 倍的提升空間。當然 CT 機的原理和檢測從樣品激發出來光電子強度的多種表面分析儀器不同?？茖W家要提高其空間分辨率還有大量研究工作要做。例如西林瓶凍干餅上方空間（head space）不是高真空環境，而含有水蒸氣，惰性氣體等，更不要說厚厚的西林瓶壁。

就這樣，姬玄幻博士后課題陰差陽錯地和凱撒教授課題組的儀器再沒有任何關系。這導致他手頭上三篇還需要實驗數據的論文難以為繼。在和凱撒教授商量之后，讓在國家標準局下屬實驗室的天哪師姐以第一作者發了，寫上姬玄幻作為第二作者。另外兩篇和姬玄幻沒關系了，由凱撒教授回收到他自己課題組里去。

就這樣，在仔細考慮了上面五個方面的問題之后，姬玄幻如愿在第十學期剛開始時完成學位答辯。答辯通過后的某一天姬玄幻在走廊里碰到蘇七十教授，問他應該往哪個方向找博士后工作。蘇七十說，“你已經掌握做學問的方法了，另外找個新方向，再花 2 年時間不就能夠小有所成了嗎？”

姬玄幻覺得他似乎在說，“所有應用科學學科的研究方法都是一樣的。自信一點兒?！?/p>

物理化學家蘇七十的確是做理論計算，但他不懂計算機專業知識。這使姬玄幻打消了去他實驗室做博士后的想法。姬玄幻最后通過魯同學聯系上巴法國教授，通過一輪電話面試后就在 5 月份入職巴法國教授課題組了。凱撒教授對巴法國教授很滿意，放心地讓姬玄幻去他課題組里做博士后。

在這之前還有一個小插曲。凱撒教授從三月份開始就停掉姬玄幻的工資。很不開心的老板心想，“你已經通過學位答辯了，不要再從我這里發開工資了?！?/p>

幸好姬玄幻從二年級剛開始就戒掉花花公子的不良習氣，三年半里攢下 1000 多美元。他每個月信用卡按期還款，信用記錄非常良好。信用卡公司經常郵寄年利率為 2.99%，甚至 1.99% 的支票給他。這些支票加起來的信用額度達上萬美元。就這樣，他給自己寫了一張 2000 美元的支票，暫時借信用卡的錢度過難關。當然，這兩個月沒有工資，為了節約汽油費，他不去實驗室了，全部時間都在家里用筆記本電腦繼續完善實驗數據、撰寫三篇學術期刊論文稿件。這種和導師賭氣的行為導致姬玄幻沒有去實驗室做實驗，最后三篇論文都缺少一些實驗數據。

姬玄幻在申請、電話面試巴法國教授課題組博士后時，有經濟上的考慮。他心想，如果做幾年博士后，能夠存 10 萬美元，自己最后 15 年就可以實現財務自由。巴法國開給他的起薪是年薪 3 萬 5。他 2010 年離開時是 4 萬 5。即平均年薪是 4 萬，4 年一共掙 16 萬。因為工資低，交稅不多。一英里高原市地處美國中西部，物價不高。姬玄幻 2010 年回棉花糖市后，他媽媽不放心這些錢，說貨幣貶值速度太快。一家人一起看了兩處房子后，姬玄幻爸爸十分滿意第二個樓盤的綠化、園林、和空氣，說不用到處看了。姬玄幻于是在城郊這一處香港開發商樓盤里買了 28 樓頂層一套 93 平米的套間。姬鄉土早就很煩嘮嘮叨叨的姬玄幻媽媽，盤算好在這里養老。后來老人果然在這里獨居了十年。而 10 萬美元的投資到 2023 年也增值到 2 倍。

也就是說，從 45 歲到 60 歲，姬玄幻可以不用再工作了，僅從事自己喜歡的計算機軟件開發事務。人算不如天算。姬玄幻 2006 年只知道算錢，忘記程序員是一個吃青春飯的職業。年紀大、記憶力衰退的人是干不動編程的。

姬玄幻到一英里高原市一個多月后，竟然收到凱撒教授寄給他的一張私人支票。信封里除了支票外，空空的，連一張字條都沒留下。姬玄幻百感交集，這可是凱撒教授自己的私人財產。姬玄幻想來想去，覺得把支票退回不禮貌，最后還是存入銀行里。退回去會給凱撒教授一種感覺，“我姬玄幻畢業了，翅膀硬了，和你再也沒關系了”。雖然工作和生活中有各種各樣的磕磕碰碰和爭吵，絕交是和日常爭吵完全不同概念的行為。姬玄幻反應遲鈍、有時還會犯糊涂，但在這種大問題上，還能保持清醒。姬玄幻卻沒有因此欺騙巴法國教授，如實告訴他凱撒教授的實驗儀器不適合優化冷凍干燥工藝參數。凱撒教授可能與韓國人接觸多了，學會了各種籠絡人心的鄉土手段。這有點類似棉花糖市的飯店收銀臺常有的親戚朋友之間搶著買單的現象。付賬的人好像在說，“這一次我請客，你就欠我一次人情?！?/p>

姬玄幻本來不打算參加畢業典禮。他本科畢業時就沒有去參加畢業典禮，是全班唯一沒有參加畢業典禮的學生。1996 年 4 月初開始他已經在一家私人公司當醫療器械（黑白及彩色 B 超）銷售員。盡管 1996 年是實行高校本科畢業生分配雙軌制的第一年，姬玄幻的同學們還無法脫離學校分配的固有思維。十年后姬玄幻耐不住陳化工師姐的勸，回校園租一套博士服，和陳化工一起參加畢業典禮。

這天學校禮堂內外彌漫著喜慶的氛圍。姬玄幻身著黑色理學博士服，胸前佩戴著鮮艷的學位章，臉上洋溢著喜悅和自信。與他一同參加學位授予儀式的還有其他各個專業的 40 多位研究生。儀式開始了，副校長發表了熱情洋溢的講話，對畢業生表示祝賀，并對他們的未來充滿期待。緊接著，學生先排成一排依次登上舞臺；然后是包括光明教授在內的一排教授登上舞臺，和每個學生面對面以后，教授們將學生學位帽流蘇從帽檐右前側移到左前側中部，并呈自然下垂狀；然后頒發博士學位證書。光明教授和姬玄幻握手祝賀；姬玄幻表示感謝。已經卸任常務副院長的凱撒教授非常有空，卻沒有來，彰顯他對這兩個畢業生不太感冒。雖然這兩個人達到需要畢業要求，但在凱撒教授心目中他們應該可以做得更好。光明教授既給姬玄幻頒發證書，又給陳化工頒發證書。

第二天姬玄幻從北境市開車到一英里高原市。由于那輛黑、藍屁股的鈴木美國版雨燕上載滿了書籍、電腦、文具和部分家具，雖然全程 1400 英里（約 2250 公里），預計駕車時長約為 20 小時，姬玄幻還是預定了 2 個晚上的汽車旅店，將行程切分成 3 段。這樣到達一英里高原市是上午 9 點多，魯同學正在上班，能夠接應他。姬玄幻沿著州際公路向西行駛。美國的高速公路編號讓人很容易記住，例如 I-90，I-80 號等雙數是東西走向；而 I-95，I-65 等單數是南北走向。途中景色逐漸從繁華的城市變為廣袤的田野。第一次停車是在中午，姬玄幻在一個小鎮的快餐店吃了午餐，稍作休息后繼續前行。傍晚時分，他抵達了第一個汽車旅店，辦理了入住手續。第二天中午姬玄幻抵達芝加哥市郊。此時，天空中突然烏云密布，暴雨如注。姬玄幻減慢了車速，小心翼翼地行駛在濕滑的道路上。他發現高速公路上大家都減慢車速，但沒人停車。下午雨過天晴之后，汽車進入美國中西部。車窗外慢慢變成以荒蕪的高原為主。第三天車窗外出現了大量的中西部大規模農場。這些農場的占地面積比雷縣鄉村公寓小區一居室窗外的家庭農場大多了，占地大于 10 平方公里的農場比比皆是。

姬玄幻在第 3 天上午 9 點半安全抵達一英里高原市大學藥學院外。他非常慶幸 3 天以來沒有警察截停他，看來黑、藍屁股的小轎車不違反中途多個州的交通法規。滿載貨物的小轎車有可能違反交通法規；但沒警察管他。他也感慨在美國銷售的日本汽車質量非常好。他的書籍、打印資料非常多而且很重，將汽車的后半部分壓得很低。他感到很幸運，要是中途汽車后彈簧減振器總成被壓壞了，自己就要在路上耽誤幾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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