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大師兄莊博士

暑假六月中在北境市市區有一個表面分析化學講座和隨后的晚餐。姬玄幻和課題組其他成員在吃晚餐時遇見大師兄莊博士。大師兄畢業后在柯達公司已經工作 2 年，目前他的職位很懸?？逻_ 2002 年時已經風聲鶴唳，開始出現整個部門，整個部門的裁人了。很不幸大師兄做的是傳統膠卷的表面處理。距離 2003 年柯達宣布全面進軍數碼產品已經不遠了。每一次技術革命，舊技術公司總會有博士、碩士被裁員。這些高學歷人士拿著高工資卻從事著公司已經不需要的舊技術。從節約人力資源成本的角度出發，他們是首當其沖的第一批。當整個部門裁撤時，一些基層輔助人員（例如人力資源專員，財務、助理、文員、秘書等）反而比較容易轉崗。被裁員的高學歷人士很難再找到工作。大師兄所遇到的這種情況屬于新技術替換舊技術的整個行業轉型。舊技術行業在萎縮。在柯達公司內部，到 2003 年依然使用膠卷的，也就只有醫療器械行業的 X 光片等醫學檢驗科所使用的各種醫療器械還需要膠片了。很不幸，柯達在醫療器械行業并不強，而且它自己也在努力轉向數字化醫療器械轉化。后來的科技路線發展證明柯達高層眼光實在不怎么樣，開發的消費者數碼相機很快就被手機攝像功能取代了。大量投資都打了水漂。

很明顯，大師兄拿的是高分子表面分析化學博士，除非是拼了，否則也不可能短時間內在職去讀一個計算機專業博士。人到中年，焦慮啊。得到這么多負面信息的姬玄幻心情很壞，竟然忘記向大師兄要聯系方式。他就這樣失去了一個很好的信息來源。

回到合租房，姬玄幻回想起大師兄的現在處境，內心一陣悲涼。審時度勢比埋頭苦干更重要啊。用最靈敏的嗅覺嗅到最新的科技趨勢，對自己是否能夠干到退休，避免人到中年被裁員，是一件至關重要的大事。

專門從事計算機行業肯定是不行的。整個計算機行業在 2000 年崩盤的慘狀還歷歷在目，多少計算機公司倒閉，多少 IT 公司整個部門整個部門地被裁撤。存活下來的幸運兒也沒有多少高興的日子。程序員早就被稱為是吃青春飯的。年過 40 的程序員非常少。

回想起出國留學前、本科畢業后的那五年工作經驗，姬玄幻突然靈光一閃，姬玄幻還記得本科之后分配到制藥工程設計院，當時設計院正從用蠟紙、丁字尺、繪圖板、和繪圖筆畫圖的傳統狀態轉換到用 AutoCAD 電腦制圖的過程中。姬玄幻由于在本科中拿的是化學工程學士并輔修應用數學專業，學習了大量的計算機課程，成為這一次轉換的主要負責人。他成功地將設計院的所有工程師培訓成制圖能手。姬玄幻隱隱感覺到未來的大趨勢是計算機走進千千萬萬的傳統行業中。因此，反而是呆在化學系內，但從事著與計算機相關的一些編程或者計算化學（仿真計算）課題，那么畢業后的職業穩定性會更穩固。多年后的發展證明了這個想法的正確性，到 2010 年代，中國那 10 年最流行的行業名詞就是互聯網加。到了 2020 年代，流行的行業名詞變成人工智能加。但人工智能也屬于計算機的一個分支。更不要說仿真化學常用的蒙特卡羅算法（Monte Carlo）就是人工智能 25 種常用算法中的一種。

就象“馴服爆鳳”一章中描述的一樣，露西在化學系這個生產大隊內每天都需要更新（update）一遍信息。姬玄幻每天看著露西走出實驗室門口的背影，不禁想起 1970 年代，自己和作為下鄉知青的媽媽在鄉下生產隊里的生活場景。那個年代的社交圈是何其小啊。全天的生活工作都只能面對那 100 名生產隊員及其他們的未成年家屬。那時的社交圈子就是費孝通所描述的鄉土社會?，F在姬玄幻身在北境市，工作上依然和當年的大隊生活類似。只不過晚上回到自己的合租房內，可以面對不同于實驗室師生的另外一撥人。這類似于白天在一個大隊里工作，晚上又在另外一個大隊里生活。買二手車之后，情況稍有改善，終于可以自己開車去超市買東西了。算是能接觸到這兩個生產大隊之外的人了。

這就是考驗每個人的人生目標的時候了。最崇高的一波人具有科學精神，為追求未知的知識而孜孜不倦地閱讀最新科技文獻、做實驗。不知不覺幾年就過去了。這也就是特朗普所說的人做任何事情都要有激情（passion）。當發現自己沒有做事的激情時，要馬上停止并去做另外的讓自己感興趣的事情。

第二梯隊就是特別能熬的人。他們的人生目標和特朗普主持的電視節目《學徒》里面的那些求職者一樣，就是為了高人一等，最高的人生目標就是為了賺很多錢，好吃好喝好享受。所謂找到一個好工作，其本質也就是在大公司里的高收入職位。能看透自己這一點動機的學生，有很多在美國讀研究生期間就改行了。轉到更加賺錢的金融、醫生、律師、精算、會計、IT 等行業去了。

很不幸，姬玄幻 30 歲了，還是渾渾噩噩的，沒想明白自己的人生目標是什么。思想混沌得連改專業去學更加賺錢的行業的想法都沒有。如果有，那一定是在他的潛意識里面。人在做夢時可能可以找到自己被壓抑的潛意識。很不幸，姬玄幻每天起床后，總無法記得自己的夢。

回想過去 30 年每次人生改變之前自己做決策的過程，姬玄幻就有點頭皮發麻。每當在做重大人生決策時，自己好像都是在跟著感覺走，并沒有在做決策前做仔細的思考和調研、制定失敗后的預案。姬玄幻很懷疑自己的潛意識中有著很多做決策的秘密。否則感覺就會出錯。

決策一，讀初中的時候，因為對數學很感興趣而且成績在全年級中常常排第一，就決定參加競賽小組并在全市的華羅庚杯中拿到名次。但市級競賽成績并沒有好到能夠有資格去參加全國競賽。因此也就沒有花更多的時間向這個方向努力。另一個原因是姬玄幻懷疑自己從小就有大腦缺血缺氧的癥狀，經常是上午能夠順利解出的數學競賽題，下午就忘了自己的解題思路，完全不知道上午自己是如何解題的。這是大腦缺血缺氧導致的健忘癥嗎？

決策二，初中升高中時，因為沒有獲得保送資格，賭氣報考一家省重點高中并且順利考進該高中。報考志愿表是姬玄幻自主填寫的。即決策也是他自己一個人做的。動因是賭氣。

決策三，高考報志愿。志愿表是爸爸填的。這正是姬玄幻渾渾噩噩的表現。棉花糖市考生幾乎沒有愿意報外省大學的。那就只能選擇本省最好的理工科大學了?？粗职旨钡臉幼?，姬玄幻反而皇帝不急太監急。把志愿表一丟，說，那爸爸你來填專業吧。爸爸說，“我記得你小時候最喜歡汽車模型了，那就填機械系吧”。結果等姬玄幻考上該所理工大學時，他又去找在化學工程系的老鄉。老鄉告訴他，化學工程系才該所理工大學四個國家重點實驗室之一。后面的故事就沒有懸念了，姬玄幻被調劑到了化學工程系。入學之后，姬玄幻才下意識地感覺到自己實際上最喜歡的是計算機專業。幸好他從爸爸的老鄉那里打聽到本系學生第一個年結束時，如果能夠評上三好學生就可以報名輔修第二專業。

決策四，第一學年結束前姬玄幻如愿評上三好學生，現在他需要自己做決定填寫第二專業。大學一年級的他想來想去，覺得應用數學比計算機更有前途。應用數學系的畢業生可以從事金融、計算機、和建立工程模型等工作。他在專業一欄中填了應用數學。當時他沒有想到應用數學系畢業生還可以從事人工智能專業。

決策五，姬玄幻大學畢業時大學本科畢業生比較緊俏，自己在社會上面試找份工作一點都不難。難的是系里的定向分配剛取消，實行雙軌制。有能力的學生自己在社會上面試得到一份工作。不活躍的畢業生就只想等待系里的定向分配。至少有一半的畢業生還抱著慣性思維，接受了系里的分配。姬玄幻顯然是屬于活躍的畢業生之一。

決策六，姬玄幻在工作三年半之后，自己決定考GRE和托福出國留學。這個決定的動因竟然是直覺。潛意識告訴姬玄幻不能夠繼續這樣工作下去。在同事們都在忙著評工程師和高級工程師時，姬玄幻辦理了停薪留職，參加英語培訓班（那時棉花糖市還沒有新東方），經過七個月的學習，最后通過了這兩個考試，寫了personal statement，三封推薦信。最后獲得的三個助學金通知書（offers）。由于第二個來自卡內基梅隆大學的通知書晚了一年，他又不想轉學，最終還是沒有去卡內基梅隆大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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