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綠洲鎮的馭氣法師 （一）

“大伯，中秋節快到了，伯娘會回來嗎？”

“她這次可能不回來?！?/p>

“她這次怎么生氣這么久？”

“這次不是生氣這么簡單?！?/p>

“她不生氣了？”

“生氣次數多了，就不生氣了。但是這樣比生氣還可怕，她不對你生氣就不再搭理你了?！?/p>

“大伯，我沒有爸媽，你們就是我的爸媽。我好想伯娘回來，一家人團團圓圓?！?/p>

“家丁們都不陪你玩嗎？”

“他們都不是我的家人啊。而且有二姨、三姨在，我有點怕她們。伯娘是不是被她們氣走的？”

“不能怪他們，是大伯的錯，大伯不懂事?！?/p>

“我……好想伯娘?！?/p>

“你喜歡我們家的牧場嗎？”

“喜歡，現在不喜歡，我只想伯娘回來?！?/p>

“要是賣掉牧場，把二姨、三姨送走，我們搬回老房子住，伯娘可能會回來。你愿意嗎？”

“愿意！”

“牛啊羊啊馬啊，都不要了，你也愿意？”

“愿意?！?/p>

“給大伯一點時間?！?/p>

“真的可以嗎？”

“……可以?！?/p>

“太好了！”

“你比大伯懂事。來，大伯給你講個故事?！?/p>

“什么故事？”

“講講咱們家的牧場是怎么來的?！?/p>

“我不喜歡聽這個故事?！?/p>

“那我講講我在大戈壁冒險的故事?！?/p>

“好！”

“聯邦的東邊有一片寬廣的大戈壁，叫做星星戈壁。大戈壁的另一頭有一個地方，叫做神工坊。神工坊周圍的山上、地下，有一種神奇的石頭……”

“是煉石嗎？”

“是啊?！?/p>

“咱們家的鍋、刀子、草叉、馬掌、釘子……”

“還有車軸、抽水泵、渠鏟、鎖鏈、屋梁……”

“全都是煉石的？”

“全都是?！?/p>

“然后呢？”

“這種石頭非常堅硬，但是經過火燒，就會變軟。所以，它經過加熱之后，可以加工成各種工具。有了神工坊的煉石，人們就不再用普通的石頭工具了，生活越來越好……聯邦每年會有商隊帶著大批大批的各種貨物，穿過星星戈壁，去到神工坊，然后換回一車一車的煉石。聯邦的民眾已經離不開這條商路，假如神工坊斷絕煉石的貿易，我們就會慢慢回到古代人那樣的生活?！?/p>

“神工坊不會停止賣煉石給我們吧？”

“應該不會，他們也依賴聯邦的食品、衣物和其他生活用品，我們不能沒有煉石，他們也不能沒有吃穿?！?/p>

“那就好?！?/p>

“大伯去過三次神工坊，跟著商隊一起?！?/p>

“哦?！?/p>

“你不驚訝嗎？三次?！?/p>

“去過三次有什么好驚訝?！?/p>

“去過一次就很了不起了，可以跟別人炫耀一輩子?！?/p>

“是因為神工坊很遠嗎？”

“不算遠，但是星星戈壁很危險，我才去了三次，就有了我們的牧場、莊園。你想想，不危險的話，他們能付給我這么多錢嗎?！?/p>

“有多危險？有怪獸嗎？”

“沒有怪獸?！?/p>

“那怎么危險？”

“說到怪獸，這個星星戈壁，北面是惡龍海，有各種龍：飛龍、水龍、爬地龍，南面是骷髏球海，有各種海妖海怪，從來沒有人成功在這兩個海域航行。所以，我們去神工坊，只能走星星戈壁。它雖然沒有怪物，但是有怪風?！?/p>

“怪風？！”

“星星戈壁是魔鬼創造的地方，荒涼、缺水、地縫、峽谷、吃人的淤泥和流沙，白天高溫，夜里低溫，這些都不算什么，最詭異的是著名的魔鬼風。聯邦大陸有很多關于魔鬼風的神話，城里的話劇舞臺有時候也會有關于魔鬼風的話劇，下次我帶你去看?！?/p>

“那，什么是魔鬼風？”

“沒有人說得清楚它是什么，只是一陣又一陣的狂風而已。它掌管大戈壁上的死亡，受了風的人會莫名虛脫、衰竭，但是動物卻一點事都沒有?！?/p>

“什么是虛脫和衰竭？”

“就是全身沒有力氣，站也站不起來，手也抬不起來。然后身體里的水慢慢流出來，人會死掉，剩下一堆爛皮?！?/p>

“好可怕?！?/p>

“現在你知道了吧?！?/p>

“那你們是怎么去的？”

“好在魔鬼風只會在子夜之后刮起，第二天清晨漸漸消退，我們可以白天趕路，晚上在窯洞里避風。這條路經過以前的人幾十年的探索，死了好多人，才開辟了十六個過夜避風點，這十六個點之間差不多是一個白天的路程，有的路程稍微長一些，要是隊伍里有人走得慢了，他就只能死掉，其他人是不會放慢速度等他的。下一次經過的時候，要是發現以前人的遺骸，就簡單造個墓碑埋掉?！?/p>

“哇哦?！?/p>

“就算按時到了避風點，有時候魔鬼風已經開始刮起來了，我們要趕緊栓好騾子，用石板、木板、牛皮、麻布把洞口封得死死的，盡量一點風都不讓它刮進來?！?/p>

“那可不就好了嗎？”

“嗯，這就好了。不過現實總是沒有那么容易的，有一次風刮得早了，我們才剛到避風的窯洞?！?/p>

“天吶?！?/p>

“那天晚上死了好多人，大伯以為自己要死了，因為大伯開始嘔吐?！?/p>

“大伯，你沒事的，你不是在這嗎？”

“多虧有一個人救了大伯?！?/p>

“是誰？”

“千渡城的諾伯尼大法師，他是一個非常有名的靈法師?！?/p>

“他救了你？！”

“他救了很多人，但是也有很多人救不過來。他說他已經盡力了，大伯能活過來算是運氣?！?/p>

“他真了不起?！?/p>

“不止是他一個人，我們的商隊里隱藏有護衛隊員，大伯是那一次之后才知道的?！?/p>

“護衛隊員就是保護商隊的人？”

“對的。他們都是一些很有本事的煥諭?！?/p>

“煥諭？”

“煥諭就是法師和修離?！?/p>

“什么是修離？他們也會魔法嗎？”

“修離不會魔法，但他們是非常勇猛的戰士，他們可以跑得比獵豹還快，一跳就越過大河，可以輕而易舉打敗獅群、野象。我們曾經在劍屏關外遇到過一群劫匪，結果隊伍里站出來一些護衛隊員，大伯看到一個修離，他的動作快得像閃電，這些護衛隊員抓住了所有的劫匪，保護我們不受傷害。據說從那之后劍屏關外就再也沒有劫匪了，大伯很幸運是這次事件的見證人之一?！?/p>

“哇，他是怎么打敗劫匪的，快給我講講?！?/p>

“那天呀……我們早上在營地生火做飯，這里是星星戈壁的邊緣，已經沒有魔鬼風了。這里的地形高高低低，到處都是石壁、峽谷，要走出這片地方需要經過一個又細又長的峽谷，兩邊都是高高的石壁。我們的商隊有一百多號人，三百多匹騾子，隊伍很長。這次是大伯第二次跟隨商隊，諾伯尼救我那次是第一次，因為大伯有經驗了，這次分在隊伍前邊。突然一聲哨響，兩邊的石壁上都傳來吵雜的聲音，有梆子聲、敲擊石頭的聲音、還有古怪的尖叫。還有人點了火，飄起很大的煙，遮蓋了天空。大伯抬頭看，就看到一些人騎著馬在石壁上，手里拿著火槍、長刀，我們的隊伍慌亂了，就停了下來，大伯第一反應就是把我管的三匹騾子栓牢在路邊的大石上，以免它們亂跑。我看到隊伍前邊也冒起很大的煙，從煙里走來七八匹馬，馬上有人，蒙著面，都拿著火槍和刀?！?/p>

“你當時害怕嗎？”

“有一點。我們知道是遇到劫匪了，但是不一定會打起來。不管怎么樣，大伯先從騾子背袋上取下赤煉石挖鎬，這是大伯最有打擊力的東西，在神工坊買的，其他人也都從行囊里找武器?！?/p>

“可是他們有火槍?！?/p>

“我們也有。領隊和其他管事也都帶了火槍。不過大伯覺得情況不妙，他們有地形優勢，又不知道有多少人?？赡軆蓚鹊氖谏隙级褲M了大石頭，要是他們把大石頭推下來，會砸死好多人的?！?/p>

“后來護衛隊員就站出來了？”

“呵呵，是的。我們隊伍里走出來一個人，是一個大伯一開始不太喜歡的家伙。他平時從來不干活，又和領隊們在營帳里吃高級飯菜。但是后來他經常和我們一起聊天，我也覺得他不太討人厭，有一次他幫我封窯洞，非常有勁，居然一個人把大石板掀起來?！?/p>

“他一定是修離？”

“是的，你好聰明?！?/p>

“然后呢？”

“那個修離跟我們聊天的時候說他叫先瑟，后來我仔細思考，覺得這個名字是假的。這個先瑟像散步一樣慢慢走到隊伍最前面，手上拋著幾顆小石子。劫匪正中央打頭的是一個戴黑頭巾黑面罩的家伙，他手上拿著一把火槍，胸前的背帶上還掛著兩把火槍，腰間別著彎刀，馬側面的大口袋上還有一把長火槍。他對先瑟說：‘報上名來，你能說話嗎，不能說話趕緊滾，讓那些騎騾子的能說話的來?！?/p>

先瑟說：‘我能?！?/p>

匪首說：‘尊姓大名，別讓我問第三次?！?/p>

先瑟說：‘話事人先瑟?！?/p>

匪首說：‘留下十車貨，讓你們平安走出去?！?/p>

先瑟說：‘我們在魔鬼的地盤里走了一個多月，死了幾個伙計，才拉回這批貨，這是拿命換的?！?/p>

匪首說：‘有勞各位，說得很動聽，但是我想拿命換，那些人都不給這個機會，大戈壁只能走四大家族的商隊，劍屏關內只能賣四大家族的貨，你說合理嗎？’

‘不太合理?！?/p>

‘知道就好。你們都是幫人賣命，背后的大老板不會親自走這個地方。貨多貨少你們都是拿一樣的工錢，死去的也一樣領撫恤金。放下十車貨，老板會在聯邦境內提價賣出去，獨門生意，他們想賣多少都行，一點都沒少賺?！?/p>

‘講得有道理?！?/p>

‘道理講完了，把貨留在隊尾，讓我的人看見，你們可以走出去，今天不用死人?！?/p>

‘我想問你們有多少人？’

‘我想問你有幾條命？’

‘你們有修離嗎？有法師嗎？’

‘說什么鬼話?！?/p>

‘沒有的話，你的道理就不圓滿了?！?/p>

‘修離？’

‘乖乖下馬，束手就擒，今天不用死人。既然讓我撞上了，我是不可能放你走的，這有違我的職責?！?/p>

‘這……’

‘你不相信嗎？’

匪首聽到這里，臉上露出害怕、遲疑的表情，他的馬也受了傳染，開始原地亂蹬。他的右手握緊了火槍，仿佛想抬起來對著先瑟瞄準又不敢。兩旁峭壁上的嘈雜聲也慢慢平息了，似乎有點不對勁。匪首抬頭望向兩旁的石壁，這時左邊石壁上扔下來一把火槍，磕在石頭上摔得粉碎，右邊也扔下來一把，同樣摔得粉碎。

先瑟說：‘你兩邊的同伙已經被我的隊員們解決了。要不給你個機會，試試用槍打我?？禳c，用槍打我。我說兩次了，不要讓我說第三次?！?/p>

匪首嚇得身體發顫，拿槍的手瑟瑟發抖。

匪首說：‘我們撤退，這輩子不再干這行，放我們一次，可以嗎？’

‘我說了我是公差，要是當著這么多人的面放了你會有什么后果？你說話怎么這么幼稚？’

匪首突然抬起槍指向先瑟，可是先瑟手一楊，那把火槍就被小石子擊落在地上，匪首的左手趕緊松開韁繩，抓住自己的右手手腕，右手掌上的血不斷地滴下來，也不知道傷到什么地方。

先瑟說：‘我們修離基本不用火槍，累贅，威力很一般，和我們手上的小石子差不多。你們其他人趕緊下來，不然我用小石子送你們下來。難道你們想騎騾子回去？’”

“騎騾子回去是什么意思？”

“我們在郊外抓到了人，如果他能走，就捆著讓他自己走。如果他受了傷，就捆起來扔到騾子背上。先瑟的意思就是說，假如他們再不下馬，就會用石頭把他們打殘廢，然后用騾子拉回去。所以其他人聽到這里，趕緊下了馬，先瑟對我說：‘給你一個好玩的差事，用繩子去把他們都綁了?！?/p>

我聽了也全身發抖，先瑟悄悄說：‘沒事的，有我在。你綁了他們，就算是參與了，將來對你有說不完的好處?！?/p>

于是我就壯起膽，拿著繩索，去把那些匪徒都綁了，他們都乖乖聽話，不敢亂動。就因為這個行為，商隊回到千渡城之后，大伯得到了豐厚的獎勵，而且在第三次去神工坊的路上，我成了勤務總管，獎金翻了好幾倍?！?/p>

“太棒了。先瑟怎么會這么照顧你？”

“不清楚?？赡苁且驗槲覍λ腥吮３侄Y貌，雖然一開始我不喜歡他，但是我也沒有對他做任何不好的事情，說話也沒有不尊重。有一次他們去探查一個斷崖，沒能好好吃飯，胡亂扒拉一下就急忙出發了。領隊也沒發現這樣不妥，而我就用干凈的器具把飯菜裝好，等他們回來后交給他們，這個事情沒有人叫我做，是我主動的，可能就是因為這樣?！?/p>

“那你后來感謝他了嗎？”

“我們的商隊剛抵達目的地，他們幾個就不見了。商隊幾乎每次都是不同的人，我也再也沒有見過他?！?/p>

“唉，真可惜。這些修離和法師是怎么成為修離和法師的？我長大了可以成為修離或者法師嗎？”

“據說煥諭都是出生的時候就已經注定了，凡人是沒有辦法變得像他們一樣的。不過，他們也都是凡人生下來的，只是懷胎的時候胎兒發生了奇怪的變化。有人發現，只要太陽出現黑色的斑點，第二年就會出生很多煥諭，所以煥諭就是太陽使者的意思?！?/p>

“那我現在算是凡人嗎，我是不是沒有機會了？”

“你還有機會，煥諭剛出生的時候，是看不出來任何異常的，他們的能力都在8歲到15歲之間慢慢地顯露?！?/p>

“我今年7歲了，還有可能成為煥諭嗎？”

“有可能?！?/p>

“哇哦，我想做個……我想做個法師，可以變出我想要的東西?！?/p>

（小笨蛋，法師是不能變出東西來的。）“那可太棒了！”

“修離和法師長什么樣，和我們不同嗎？”

“他們大多數和我們看起來沒有什么區別，不過也有一些身體會發生變化。比如羅圣，據說他身體粗壯，皮膚像犀牛一樣，刀砍不進，槍也扎不進。還有法師羅本，他的額頭上長出了兩只角?！?/p>

“但愿我不要發生這種變化，可以的話，我希望長出紅色的頭發?！?/p>

“你可要想好咯，到時可別后悔?！?/p>

“那我再好好想想。還有其他變化嗎？”

“不清楚，大伯也是聽說的。不過拾英殿和修靈院每年都在千渡城郊外舉辦一次達陣大賽，賽場寬兩公里，修離和法師們組隊進攻對方的陣地，非常精彩，就在年末。大伯帶你去觀看好不好？”

“好！我想去千渡城！世界上一共有多少法師和修離啊，都在千渡城嗎？”

“有好幾千吧，大部分都在千渡城，這是聯邦最大最美的城市。修離們都聚集在千渡城圣賽拉堡，他們的組織叫拾英殿，法師們都聚集在修靈院?！?/p>

“我好想去……我好想你帶著我和伯娘一起去?！?/p>

“……乖，大伯一定把伯娘找回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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