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浙江杭城，錢氏中藥房，人群攢動。

掌柜錢日臺滿臉堆笑，沖著進進出出的老板，不停地拱手作揖。去冬以來，藥房生意一日好似一日，他臉上的笑容，也幾乎沒停過。今秋甫至，白術、厚樸銷量更是大增，隱隱有沖擊藥材銷量榜首的勢頭。

晌午，用過午膳，錢日臺來到后廳，走到逍遙椅前，右手食指輕輕疊在大拇指上。一旁的學徒金小郎見了，連忙扶他在椅子上躺下，又從桌上拿過一個玉質鼻煙壺，擰開壺蓋，倒出一顆小指般的蠟丸，小心剝開，把如黃豆般大小的一塊紫黑鼻煙放在掌柜左手掌心。

錢日臺用左手食指、拇指，輕輕將鼻煙捏起，捻開，把食指肚上的鼻煙放入右鼻孔，拇指肚上的放在左鼻孔前段，先是張嘴輕呼，接著雙唇進抿，輕吸一口氣。頓時，一股辛酸之氣，沖入錢日臺的鼻腔。旋即，又有一股醇香之味，旋繞而入。

“阿——嚏——”吸滿鼻煙的錢日臺，緊閉雙眼，張大著嘴，打了一個大大的噴嚏。

良久，錢日臺睜開眼，淡淡地問小金：“這兩日，江右有信函寄來么？”

“掌柜，江右來函，還是半旬前。今明兩日，想必又有信函會到?！毙〗鸹卮?。

今秋伊始，白術行情突然大漲，一兩上品白術的市價，可抵百兩大米。潛（于潛）縣野生（白）術，更是有價無市。錢日臺望著蜂擁而至的買家，一面減少柜臺每日供應數量，一面派出伙計，四處打探白術大漲的內情。半個月后，伙計終于從一個外地客商口中得到確切消息：吳江遇瘟疫襲擊，患者心下脹滿，口渴發熱，反嘔不止。服白術厚樸湯一劑，嘔亦減半。二劑，脹除、熱退、渴止。

白術厚樸湯方劑中的白術、厚樸兩味主藥，正是他日進斗金的大宗藥材。錢日臺聽了，頓時兩眼瞇成了一條縫。

先皇乾隆朝，錢日臺在家鄉于潛藥肆學醫之時，對于術（于潛野生白術）多有接觸，發現其：味重金漿，芳逾玉液，百邪外御，六腑內充。其藥用之廣，其他諸藥，未有如白術之功多。奈何日挖夜采，野生于術，已甚難見。種（植）術，兩浙、宣歙雖有培植，雖肥大于野術，乃多糞力澆灌而成，藥效與野術相比，終千差萬別，遂被醫家所棄。

隨后，他游歷山川，遍尋于術培植之地。舉凡名山大川，無不親蒞其境，涉足一探。且久慕武功為葛仙煉丹圣地，多產靈草嘉禾，于乾隆甲辰歲，足履江右。孟冬月，越武功山雪竹垇，因病滯留，遂與沈家父子一見如故。翌年三月，他再蒞雪竹垇，把隨身攜帶的于術種子交于沈家，并教以培植方法，言定三年之后再來收購。

他走遍諸多名山勝地，覺著雪竹垇山高地闊，炎夏氣溫涼爽，與家鄉于術原生地天目山頗為相似。

錢日臺果然眼光獨到，十余年過去，沈家培植的白術，藥效與上品于術近似。采用輪作之法后，產量更是穩步提升，沈家供應過來的白術，由最初的三年一次，發展到每年都能足額提供。而他的錢氏中藥房，成為沈家白術在杭州的獨家銷售方。不知不覺間，西子湖畔錢氏大藥房，成了一幢兩進院落，面闊七間的大藥鋪。

他十余年的未雨綢繆，和小心維持，終于守到云開見月明。

“江右的信函，今天到了郵鋪吧。小金，你等會兒去看下，信函到了，馬上交給我?！蓖蝗婚g，錢日臺對莫云的回函充滿了渴望。

他期待著莫云能帶給他好消息，莫云的能力，還是毋庸置疑的。

“畢竟，簽定長約，沈家得到的收益，超過以往的一成?！卞X日臺輕笑著說。

他相信，地僻山荒的沈家，更會果斷抓住這千載難逢的好機會

本書首發來自17K小說網，第一時間看正版內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