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交錯時空，夢回前朝

大明永歷四年，滿清圍攻廣州城，守將杜永和堅守不降，率城中軍民在城外筑起數座炮臺，挖出三道壕溝，每逢漲潮之時，水可及頷，潮退之時，水可及膝蓋。明軍英勇，百姓不屈，清軍因大軍未至，周途勞頓，遂久攻不下。

五月的廣州城依舊如平常一般，大軍在城內操練兵馬巡視，家家戶戶均閉門不開。而在城東南，卻有一人鬼鬼祟祟，身穿破麻布衣裳，腰間挎著一把短刀。

那賊手腳輕快，行走磚瓦之間如履平地，隨后跳進一戶大院內，駐足，巡視四周，偷偷來到火房。

看見上面擺著香噴噴地飯菜，他立馬沖了過去，拿起來一碗飯就吃，也不顧用不用筷子的了。

“來人！把他拿下！”

忽然四周出現數名壯漢，手里拿著白蠟桿大棍，一齊桶過來。

賊人心中只道是不妙，可縱使有天大的本領也逃不掉了，棍頭點在他的腰上，疼的他齜牙咧嘴，當時倒在地上。幾個壯漢見他倒了，又打了數十下，打得皮開肉綻，這才架起來，抬到大堂內。

賊人綁著繩索跪在地上，抬眼看去，堂上坐的是正是廣州城響當當的名人——王員外。

王員外見此人面貌非凡，急忙下去為他解綁，那賊人見了頓時大驚，便說道：“王員外！卑賤之人，不值如此！”

“誒，無妨?！蓖鯁T外將他解綁，上下左右看了幾眼，忽然大笑幾聲，說道：“果然是一表人才！”

為何說出此言？原來，王員外昨夜夢游大雷音寺，有一猿猴，授他“降魔陣妖七星五雷棍法”，又從頭上拔出一根毫毛，吹一口仙氣，化為一人。

只見這人，身高八尺，相貌堂堂，威風凜凜，前面發掩映齊眉，后面發參差際頸，丹鳳眼、眉臥蠶，眉目有神，骨健筋強，一身雪練也似白肉，手里握著一把鑌鐵蟒蛇七星棍。

這鑌鐵蟒蛇七星棍也非凡物，好鐵鍛造，上有蟒紋，長五尺七寸，從頭到尾，鑲七顆寶珠，個個流光溢彩，一看就價值連城，又分七色，赤橙黃綠青藍紫，可謂是光彩奪目。

再說那猿猴猛地一推，王員外只覺得頭重腳輕，沉進云霧，有聲音在耳旁說道：“我傳與你‘降魔陣妖七星五雷棍法’，乃是讓你再傳于我之徒孫，待到圓滿之日，你可上登天堂，封個仙職。明日，你可在火房內準備一席葷素，不可教他人吃了，只可教我的徒孫吃得?！?/p>

隨后，王員外猛然從夢中驚醒，枕下有一本書，封皮樸素，上面寫著十個大字：“降魔陣妖七星五雷棍法”，他這才在廚房內準備葷素，見有人偷吃，急忙吩咐家客抓住，看見正是那夢中之人，這才放下心，轉而為喜，給他松綁。

那人見此，深感大喜，說道：“員外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小人愿當牛做馬，永世相報！”原來，古時圍城之際，一切罪責，均判死刑。

王員外也大喜道：“不知好漢姓甚名誰？那里生人？”

那人慌忙答道：“小人姓劉，諱一個鶴字。祖籍關西人，曾隨流寇李自成部下一河南人四處征戰，又學得不少戰中求生之法，后來李自成兵敗西安，小人趁亂逃到廣州城外一寺廟剃度出家。而后又聽說清軍要來了，急忙逃到廣州，因身上盤纏稀少，無旅店可住，這才做些偷雞摸狗的勾當。大人有大量，請王員外收留！”

王員外聽聞大喜，急忙將他扶了起來，吩咐家客好生管待，又教火房再做一席飯菜，擺好上桌，又準備金杯玉盞，斟滿好酒，二人對面相坐，把酒言歡。

光陰似箭，日月如梭，這就到了八月初了。劉鶴天資聰慧，已經習得了降魔陣妖七星五雷棍法，就院中演練。

卻見王員外引得一翩翩女子來到劉鶴身旁說道：“此乃我舊日曾認的干女兒，如今已經長大，我欲把她嫁給你，不知好漢意下如何？”

“謝員外！”劉鶴登時大喜，屈膝半跪在地。

“擇日不如撞日，今日你們就共結連理，結為夫妻，如何？”王員外道。

“小人沒有意見！”

“奴家也無意見?！?/p>

“好，那你們今日就結為夫妻，日后可要好好過日子，哈哈哈?！?/p>

王員外擺開大席，只宴請院內家客，堂上，夫妻二人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再夫妻對拜，隨后又在席上喝了交杯酒，進了洞房。

此后，夫妻生活幸福美滿，孝敬員外不在話下。

這一過，就是三個月。十一月底，夫妻二人正在屋內膩歪，劉鶴赤膊著身子，正壓著底下的嬌軀玉體，忽然地震，他急忙下了床，穿戴衣服，跑到屋外，只聽得遠處傳來陣陣廝殺聲。

滿清炮轟廣州城，炸出一道缺口，大軍蜂擁而入，總兵范承恩被擒，總督杜永和總同張月、李四、李五、吳文獻、殷志榮等俱由水路逃往海南。

平南王尚可喜與靖南王耿繼茂率清兵入城，城內不論男女老幼，一律殺死，奸淫辱掠，無惡不作，又追剿余眾至海濱，史稱“庚寅之劫”。

劉鶴帶著妻子躲進城內佛像肚中逃過一劫，但是王員外為了保護他們，被清兵所殺。

屠殺十二日，死難者七十萬余眾。

第二年，廣州城饑荒。

昔日魏武帝曹操曾寫過一首《蒿里行》，里面有兩句話可以形容現在的景象。

白骨露於野，千里無雞鳴。

再引一句《左傳》里的話。

易子而食，析骸而爨。

城內之人，無不對滿人恨之入骨，但是，留發不留頭??！

這條鼠尾辮，勒住了多少漢人們的反抗心！

“夫君...”

劉鶴聞聲望去，妻子躺在床榻上，正看著自己。

“你餓嗎？”

“餓啊...”劉鶴嗚咽著說道，他不爭氣地看了看自己，自己這個廢人，空有一身武藝，飛檐走壁的本領，毫無作用！變不出來錢！

妻子看到如此，忍著眼淚，走到了他的身邊，趴在心愛人的懷里。

“夫君，我聽鄰居說北邊沒有饑荒?！?/p>

“啊...可我們沒有錢啊，我們無親無故的，怎么到那?！?/p>

懷中的妻子忽然抬頭看了他一眼，隨后笑了笑，臉色伴隨著笑，變得悵然。

“別擔心，我們一定能挺過去的?！?/p>

劉鶴拍了拍她的腦袋，可這話他自己都不信。

“我苦，也不會讓你受苦的?！彼?。

第二日，家中忽然有響聲，妻子瞬間驚醒，她坐起身，看了看四周。

“夫君！”她拼了命地大叫道。

正在屋外的劉鶴被嚇了一跳，他從未見過她這么激動過，急忙撇下手里的斧子，來到她跟前。

“夫君！”妻子緊緊地抱住了他，淚水沾濕了他的衣襟。

“我在?！眲ⅩQ輕輕拍著她的脊背。

妻子抬頭看了看他，伸手去摸他的臉，感受到還是昔日枕邊人的觸感，又哭又笑。

“夫君，我好傻啊，我還以為你消失了呢?！?/p>

“不會的，不會的?！眲ⅩQ輕輕一笑。

“夫君，剛剛的響聲是什么??？”

聞聽此言，他慚愧地低下了頭，磕磕巴巴地說道：“嗯...我給家里的桌椅拆了，準備去街上賣柴火?！?/p>

妻子聽了，看著他這副有些可愛的樣子，笑了笑，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夫君，我陪你一起上街?！?/p>

“好！”他兩眼冒光，看著她。

妻子幫他把柴火綁在背后，跟著一道上了街，夫妻二人佇立街口，相互吆喝。

可惜，買柴火的并不多，一是大多人都不富足，二是大部分的人家已經開不起灶了。

半天過去，已經到了中午，冬季的廣州城，太陽照起來剛剛好，很舒服。

吆喝半天劉鶴只覺得嗓子口干舌燥，他不關心天氣，他只想賣完這些柴火，給妻子吃一頓好吃的。

妻子見了，說道：“夫君，我去給你端碗水?！?/p>

也不看他，便扭頭就走。

劉鶴一陣疑惑。

過了一會，只看見妻子拿著三千文跑了過來。

“你從哪里來的？”劉鶴問。

妻子沒有說話，含著淚跑開了。

劉鶴更加疑惑了，尾隨著她的蹤跡...

昔日明朝遺民，反清義士屈大均單有一篇詩說此情景：

歲大饑，人自賣身為肉于市曰菜人。有贅某家者，其婦忽持錢三千與夫，使速歸。已含淚而去，夫跡之，已斷手臂，懸市中矣。

夫婦年饑同餓死，不如妾向菜人市。

得錢三千資夫歸，一臠可以行一里。

芙蓉肌理烹生香，乳作餛飩人爭嘗。

兩肱先斷掛屠店，徐割股腴持作湯。

不令命絕要鮮肉，片片看入饑人腹。

男肉腥臊不可餐，女膚脂凝少汗粟。

三日肉盡馀一魂，求夫何處斜陽昏。

天生婦作菜人好，能使夫歸得終老。

生葬腸中飽幾人，卻幸烏鳶啄不早。

劉鶴登時哭的昏天動地，暈倒在市中。

再一睜眼，就看見自己正拿著一把鐵鎬，回顧四周，都是漢人和滿人，漢人都戴著腳鐐，再看自己，也是戴著腳鐐，再看一看滿人，都穿著鎧甲，手拿軟鞭。

啪！

一鞭子抽打在他的后背，那清晰的痛感讓他知道：這一切都是真實的。

“我這是在哪里？”

一旁的漢人看了，急忙推了推他。

“劉鶴，快點干，不然這群金人會殺了我們的?！?/p>

“金人？”

“你傻了??？”

劉鶴反復在心里琢磨，明明是滿人，怎么就成了金人呢？但還是得干活，于是他揮舞起鎬頭，一下一下地挖著礦石。隨后又繼續問旁邊的人。

“我們是誰？”

“你被抽傻了吧，我們是大宋皇帝手底下的士兵啊，因為戰敗，被俘虜做了奴隸才到這的?！?/p>

“什么！”劉鶴心中一驚，大宋？他回到了前朝嗎？

有分教：一朝城破夢前朝，再叫英雄還天道。

欲知后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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