紙迷蝶

百姓有言，何其有幸，生于大齊，睹此繁華，目望東都，叩首天子。

這大齊鼎盛時期，出過一位十五皇子。

史官有載，齊云昌三年秋，敬皇十五子生，時天降異象，紫云繞頂，鳳盤旋殿上，三日不去，眾皆以祥瑞，帝大喜，群宴全臣，赦免天下。

他就是后來威名赫赫的齊傾皇帝，讓夷狄俯首稱臣的“無上可汗”。

但是，這里并不想對其如何在眾多皇子中殺出一條血路，如何使用帝王心術治理大齊多加綴述。

某乃一鯫生，談不好家國大事，卻有莊周夢蝶的風流，愿借鄉間市井之口，讓這位冷冰冰的千古一帝多上幾絲柔情，也成全帝王的真情薄幸名。

若客官不嫌某多事，便細細聽某道來。

我曾經是齊傾帝表妹張若倩的貼身侍女，也是大齊明德皇手下的第一紅人，連宮中服侍皇上的太監見了我也得禮讓三分。

但是，我的一生卻又是凄慘的。

人常說，一個主子過得如何，單看他的近身奴才就知道了。

我的主子過的也不好。

十五花嫁妝， 十六舉齊眉，到頭來，卻只是為他人做衣裳。

事究竟如何，待小的一一道來。

常德十年秋，十五殿下的生辰宴上，大小官員推杯換盞，大堂中歌樂裊裊，舞女攏煙水袖，姿態妖嬈，一首《升平》罷了，《霓裳》接著舞……

大殿上座，萬眾矚目之處，一男子身著滾邊云紋服飾，頭戴華美鎏金冠，腰佩祥瑞紫帶，眉目俊朗如畫，舉手投足間，氣度不凡。

只一眼，便讓人心馳。他就是這場盛宴的主角，當朝十五皇子李建翎。

李建翎雙手握著青樽，掩袖喝下一位大臣敬的酒，入喉清潤。旁邊禮部尚書又湊過來，謙讓地舉起酒杯：“聽聞殿下不日便要前往迷渡山拜見先皇，并于其中進修學業，得名師授課，實乃幸事，微臣在此先恭賀殿下，殿下，請?！?/p>

說著，便將酒盞推到李建翎面前。

十五殿下溫和一笑：“尚書大人請?！倍艘伙嫸M。

一群人潮涌來，開始見縫插針地向十五殿下敬酒。

為使群臣宴飲更放得開，不必時時拘謹處事，皇上于開宴不久便在眾妃嬪的簇擁下離席，并未瞧見殿前盛況，若真給他看到，雖說是皇子生辰宴，眾人向十五皇子敬酒道賀再正常不過，但帝王心思繁重，難免會忌憚幾分。

同在上席的一位華衣男子神色沉穩內斂，身旁陪著兩位貴族少年，他盯著手中酒盞出神，一副冷淡的模樣，眼角余光卻使勁瞅著對面歡笑聲不時傳出的李建翎的位子。他座位上也有官員前來敬酒，可比起那位，可以說是少得可憐了。

“有什么了不起的！”華衣男子旁一人道，神色輕蔑地瞥向對面坐席。

“無知小子，還不住嘴?！比A衣男子喝道，此人正是當今最得陛下恩寵的三皇子李衡銘。

那出言不遜的貴公子在話出口后才反應過來，心下一驚，左右四顧，見群聲熱鬧，似無人聽了這話去，才稍松下口氣。

朝堂上誰不知道，十五皇子謙遜溫和，行動卻果斷狠辣，要是有人不小心得罪了他，給他記上一筆，可有得那人受了。而他出生時懷有祥瑞異象，眾人畏于天命，從不敢輕易得罪，這樣那少數幾個對立的人，就顯得很突兀了。

當然，這些都只是朝堂表面上的風云，暗地里，不知又有多少陰謀在滋長。

說來也奇怪，那十五殿下酒酣耳熱之際，眼前迷迷蒙蒙的一片光暈，連聽到的聲音都似隔了一座大殿，飄渺如海上遺音，就在這當口，他眼睛細瞇著，半閉不閉，忽然視線撞上了陪在皇后身旁的一名青衣女子。

也不知是為何，李建翎瞧見那女子，便想起太傅曾經教過的《洛神賦》里的洛神，翩若驚鴻，婉若游龍，膚凝玉脂，實是一等一的美人，不覺怔住，目光直勾勾地看向眼前女子。

顯然，那女子注意到那一道驚艷，贊嘆和窺視的目光，她回望向李建翎，見他眼神頗有露骨之意，羞得低下了頭，臉上沁出胭脂紅。

李建翎醉眼朦朧，眼前人似乎身在仙境當中，當真是語言無法形容的。

若是將來要娶人，我也非這位姑娘不娶。只是不知她姓甚名誰，與母后有什么關系，既然她隨侍在母后左右，又非丫鬟打扮，想必便是皇后外戚的子嗣，今日為我生辰而置酒席，正是男女大防松懈的時候，不如此刻便去探問一二，李建翎想道。

李建翎斟酒入杯，雙手托住酒杯便往皇后方向慢慢走去。

皇后身旁一少女眼尖，一下子便瞧見李建翎向著這邊走來，便湊近皇后，喜形于色地低聲道：“娘娘，十五殿下走這邊來了！”

話音剛落不久，李建翎出現在皇后跟前，微微行禮：“母后安康，孩兒敬您一杯?！闭f著，將酒杯遞到皇后跟前。

皇后輕揮下手，侍婢用玉盤拖著桌上一杯酒上來，皇后接過，兩人掩袖飲盡。

又寒暄了一會后，李建翎始看向那洛神女子，洛神女子也正看向他，視線相撞，又各自快速地移開視線。

這一幕恰巧被皇后發現，她神色溫和，嘴角帶笑地牽起洛神女子的手，向李建翎介紹道：“這位是你舅舅安定侯的女兒張若倩，你虛長她幾歲，便叫她做表妹吧?！?/p>

李建翎“哦”了一聲，神色溫和：“原來是張表妹?！?/p>

張若倩羞澀地點點頭：“表哥?！?/p>

之后皇后又逐一介紹別的女眷，李建翎都向她們一一問好。

待得宴席快散之時，一位官員舉杯與人對飲，談笑風生，忽然，那官員眼珠瞪得大大的，面容扭曲，像是正在承受極大的痛苦，身子先向上挺立，隨后僵硬倒地，口中吐出白沫，模樣甚是駭人。

有膽子大的伸出手指在那倒地的鼻下試探鼻息，卻又在手指剛到時往后跌出了兩步，面失血色，連聲音都在顫抖：“這人……死……死了！”

當下宴席中惶恐的議論聲沸騰不止，一種詭秘的氣氛縈繞在宴席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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