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八）獎功罰過

耶律斜軫的對手是楊業，因此一點也不敢馬虎大意，做好了充足的準備工作，讓大將蕭撻凜埋伏起來，專門等候楊業自投羅網。聰明人打仗，都是斗智不斗力，喜歡搞埋伏搞偷襲這些把戲。

楊業領兵出雁門關，奔向朔州。遭遇了耶律斜軫，雙方見面就打。耶律斜軫佯裝不敵，倉皇敗退。為了讓楊業相信，一邊逃一邊哭。媽媽呀，楊業把我打疼了，快來救命??！這演技真是惟妙惟肖，不拿影帝，就是里面有黑幕。

楊業果然中計，霎時之間，伏兵四起。哎呀，我們中埋伏了，這可比中彩票容易多了。此時此刻，所有宋軍都倒吸一口涼氣。四面八方都是敵人，這該如何是好?要被敵人包餃子了，快逃??！

楊業沒有驚慌失措，帶領人馬且戰且走，頂住了耶律斜軫驚濤駭浪一般的攻擊。但是終究實力懸殊，退到了狼牙林。即便如此，隊伍還是沒有散。

王侁登高遠眺，派遣人馬打探軍情，以為楊業打敗了敵人，不禁心花怒放。他的心花不是為了楊業怒放，而是為了自己怒放。因為遼軍敗退，可以趁機爭奪功勞了。功勞近在咫尺，不搶白不搶，搶了不白搶。機不可失，失不再來，還猶豫什么？于是立刻帶領人馬出了陳家谷，準備追殺遼軍。但是得知被打敗的是楊業的時候，嚇得瑟瑟發抖，不敢停留，迅速撤退。這速度，快的不要不要，連導彈都追不上。

楊業死死拖住敵人，奮力交戰，從中午打到傍晚，終于把敵人引到了陳家谷。只要潘美、王侁等人突然出擊，就能反敗為勝了。但是左等右等，竟然沒有一個宋軍出來。芝麻開門，我是阿里巴巴。無論楊業發送什么暗號，陳家谷始終靜謐無聲，沒有一絲動靜。楊業終于知道，潘美和王侁背信棄義，帶領人馬逃走了。我們事先拉過勾的，你們這樣不講信用，以后還怎么能一起開心玩耍呢?

大勢已去，楊業知道完了。被潘美和王侁聯手出賣，心中的悲憤，可想而知。雖然繼續苦戰，但終究寡不敵眾，不幸中箭被俘，二子楊延玉也戰死了。

契丹人尚武，也敬重英雄。耶律斜軫沒有為難楊業，而是好酒好肉招呼。楊無敵啊，你是英雄，我們都很敬重你。對你的景仰那真是有如滔滔江水，綿綿不絕。跟趙光義混，沒有出頭之日，入我們的伙吧。但是楊業寧死不屈，終于絕食三日而亡。耶律斜軫割下他的頭顱，獻給蕭太后。

楊家將的故事婦孺皆知，幾乎每個中國人都知道，但是主要認知來源于《楊家將演義》，既然是演義，多多少少有虛構的成分，甚至還有神話色彩。就像《三國演義》一樣，真實的三國，和演義是有區別的。

楊業有七個兒子，分別是延彬、延浦、延玉、延貴、延瑰、延訓、延昭，是不是和演義里面的幾個人不同?其中楊延玉戰死，楊延昭負傷。似乎除了延玉和延昭，其余幾個兒子不在戰場上。楊延昭最有名，人稱楊六郎。

自古有忠就有奸，那個罔顧信義，臨陣脫逃的潘美也被演繹成潘仁美，成為奸臣的典型。陳家谷大敗，潘美這個主帥確實要負大部分責任，這是他一生也無法洗涮的污點。

這場北伐戰爭發生在雍熙三年，被稱為雍熙北伐。塵埃落定，以宋軍大敗結束。做為最高決策者，也就是拍板人趙光義，要負主要責任?，F在來總結一下宋朝大敗的原因，一情報失誤，二用人不當，三遙控指揮，四監軍反制主帥。

先說情報失誤，無論柴榮還是趙匡胤，都非常注重收集情報。趙光義立志收復燕云十六州，當然也很注重收集遼國的情報。耶律隆緒有沒有打電子游戲啊，蕭太后用的是什么化妝品啊，是百雀羚的還是卡姿蘭的啊?和韓德讓那個死鬼共進晚餐的時候，吃的是幾成熟的牛排，說過什么悄悄話??？大到遼國兵力部署，小到雞毛蒜皮，宋朝的特工都不會放過。

趙光義知道的情報，主要來自于賀令圖。賀令圖是什么人呢？哎呀，此人不好評論，暫且以一言難盡來形容他吧。此人靠譜嗎？不靠譜，相當的靠譜。他給趙光義的情報是蕭太后和耶律隆緒這對孤兒寡母很好欺負，就像符太后和柴宗訓一樣，可以任人拿捏。

柴榮是當時最勤奮最強大的男人，無論大事小事，事必躬親，恨不得一個人做完全天下的事。他負責賺錢養家，符太后只負責貌美如花，軍國大事，一概不聞不問。就像一朵柔弱的花，需要精心呵護，受不得風吹雨打。

而蕭太后則不同了，很早就參與軍國大事了。因為耶律賢從小就是個病秧子，今天吃藥明天打針，不是住院，就是在前往醫院的路上。身體不好，精力有限，又信不過外人，就讓這個枕邊人幫忙了。先是讀讀詔書，后來就是直接參與國政了。由于環境使然，漸漸成為了卓越不凡的女強人。耶律賢死后，開始了長達二十七年的臨朝攝政，成為了遼國的一代女皇。她攝政的二十七年，革故鼎新，加強軍備，深化改革，是遼國最強盛的時期。

賀令圖利欲熏心，被豬油蒙了心，顛三倒四，把遼國形容的動蕩不安，似乎隨時都會亡國，提供了許多虛假情報。為什么說他一言難盡呢？因為他干了一件驚天動地，駭人聽聞的大事，刷新了人們對于智商的認識。

在之后的君子館之戰時期，有一天耶律休哥心血來潮，給賀令圖寫了封信。嗨，哥們，我雖然立了大功，但是沒有獎金，也沒有大紅花，更沒有什么榮譽證書，心里非常憋屈。蕭太后那個婆娘欺人太甚，我不想在遼國干了。我有幾萬大軍，想歸順宋朝，過來受降吧。

只要是正常人，看到這封信，肯定嗤之以鼻，接著對耶律休哥豎起中指。你想騙我，假投降，太侮辱我的智商了，見鬼去吧。但是賀令圖卻喜之不勝，心潮澎湃。耶律休哥是遼國的戰神，招降了他，那可是大功一件??！于是帶了十幾個手下，大搖大擺，來到遼軍軍營里。指著耶律休哥以及幾萬兇神惡煞的遼軍，大大咧咧說道。來吧，快投降吧，我已經等不及了。都排好隊，稍安毋躁，我一個個叫號。耶律休哥都笑出殺人的聲音了，十幾個人就敢來軍營受降，這要多大的心多大的膽啊。你的膽子比地球還大，真讓我刮目相看。我寫信給你，你就這么輕易相信了，智商余額明顯不足嘛。賀令圖的表演正式殺青，死在了遼軍軍營里面。

既然賀令圖如此不靠譜，趙光義為什么深信不疑呢？因為他很早就是趙光義的跟屁蟲，很會察言觀色拍馬屁，深得歡心和信任。趙光義每天坐在辦公室里，一杯茶一根煙，一張報紙混半天。目光所及，僅限于皇宮禁苑，外面是什么樣子，只能從親信們的口里得知。親信們說蕭太后和耶律隆緒是好欺負的孤兒寡母，他自然不會懷疑。所以得到的情報，差不多都不真實。

再說說用人不當吧，主要還是用錯了東路軍主帥曹彬。曹彬溫文爾雅，雍容華貴，似乎完美無缺，但是這些優點在戰場上卻成了致命的缺點。因為仁慈心軟，所以無法約束將領們。將領要立功，叫嚷著二度攻打涿州，不能力排眾議，只好妥協，最終導致岐溝關大敗。

他曾經率軍滅掉南唐，怎么會犯這么低級的錯誤呢？因為當時的對手是李煜，大家都是斯文人，可以慢慢打。而且手里還握有王炸——尚方寶劍，誰敢不從?現在的敵人則是兇悍的遼軍，人家才沒有閑工夫跟你吟風弄月瞎扯淡，見面就打。如果換成一個殺人如麻的狠角色擔任東路軍主帥，或許不會大敗。

將領們每時每刻都通過微信工作群，向趙光義匯報工作進度。當東路軍在戰爭之初突飛猛進的時候，群主趙光義表情非常驚訝。哎呀，你們走的太快了，這樣很容易崴到腳的，腳氣發了也不是好事，走慢一點。當東路軍第一次進入涿州城的時候，趙光義又通知曹彬，原地待命，等候另外兩路大軍。當東路軍糧食告罄，返回雄州的時候。趙光義又是一陣驚愕，又在工作群里面指導工作。敵人就在前方，你們卻退回雄州吃飯，真是一群酒囊飯袋?，F在在打仗，不要光想著吃飯，可否做點正經事?

趙光義這位絕世高手，佇立于華山之巔，神情堅毅，洞悉一切先機，所有失敗因素都算無遺策，只是曹彬沒有聽從命令，自己為所欲為的瞎搞，所以導致大敗。

當時有微信嗎？沒有。那么將領們的一舉一動，趙光義怎么會一覽無遺的呢？因為他坐陣開封，遙控指揮。如果雍熙北伐是一盤棋局，那么趙光義就是棋手，曹彬、田重進、潘美、楊業等將帥則是棋盤上的棋子。趙光義要他們怎么走，他們就怎么走。但是非?？上?，趙光義是個臭棋簍子，每一步都走錯了，把一盤象棋下成了軍棋，最后還來了一把詐胡，滿盤皆輸。

戰場上究竟誰說了算?當然是主帥了，白癡才會問這種弱智的問題。如果主帥覺得自己一言九鼎，那么才是白癡，因為戰場上是監軍說了算。監軍就是皇帝的替身，替皇帝監督軍隊，才是說一不二的人物。

王侁這個外行冒充內行，指揮楊業冒險出戰。做為主帥，潘美既不贊成，也沒有反駁，至少是有點畏懼王侁。得罪了他，可沒有好果子吃，田仁朗不就是現成的前車之鑒嗎？

監軍是個很奇怪的產物，他們位卑而權重，代表皇帝。一但狐假虎威，作威作福，連主帥也無可奈何。

雍熙北伐結束了，接下來就該發獎金發獎狀，論功行賞了。趙光義十分生氣，打成這個鬼樣，我的臉都被蕭太后打疼了，你們還想討賞，簡直豈有此理。

曹彬等人回朝之后，趙光義詔令尚書省經行審訊，翰林學士賈黃中為主審官。這些將領們此前不是樞密使就是節度使，位高權重，趾高氣昂，但是到了尚書省，也不得不低下高貴的頭顱，顯得垂頭喪氣，無精打采。

賈黃中的官職可比這些手握重兵的大將們低多了，但是現在卻成了主審官，真是揚眉吐氣。肅靜，肅靜，都站直了，不要交頭接耳。雍熙北伐，打了敗仗，現在要追責了。都嚴肅一點，不要嬉皮笑臉。你們這些人平時人五人六，跩得跟個二五八萬一樣，想不到今天落到我的手里了吧?老實交代，準備怎么為趙光義那廝背黑鍋?

曹彬是東路軍主帥，被第一個追責。曹將軍啊，你兩次退出涿州，都是因為缺少糧食。你怎么總是肚子餓呢，消化系統也太好了吧，最近有沒有胃疼啊?尚書省沒有面包蛋糕，只有桌椅板凳，你算你想吃也啃不動。

問完了曹彬，接著再問王侁和劉文裕。兩位監軍大人，陳家谷你們不戰而逃，比賽長跑，誰勝出了啊?王侁和劉文裕卻表示，我們并列第一，請發金牌吧。賈黃中連連搖頭，金牌沒有，枷鎖倒有一副。枷鎖又大又沉，外加粗鐵鏈一條，私人訂制，款式新穎。戴上之后，氣質瞬間提升，內涵得以升華，成為人人注目的殺馬特。

曹彬等人態度很好，都對自己違令、失律等罪行供認不諱。其實他們自己比誰都清楚，是在為趙光義背黑鍋。趙光義是雍熙北伐失敗的罪魁禍首，但是老板沒有錯，所以打工人必須為老板背黑鍋。大家都心照不宣，心知肚明。

曹彬被貶為右驍衛上將軍，所謂的右驍衛上將軍就是個榮譽稱呼而已，身邊一個兵都沒有，算是一擼到底了。潘美削秩三級，責授為檢校太保。王侁和劉文裕這對難兄難弟，皆被免官，一個流放金州，一個流放登州，算是罪有應得。

說完了罰過，再說說獎功吧。田重進因功升任彰化軍節度使、充侍衛親軍馬步軍都虞候。李繼隆升任侍衛親軍馬軍都虞候、武州防御使。李繼宣因功超授崇儀使，替代王繼恩，成為易州駐泊都監。追贈楊業太尉、大同軍節度使。好了，該獎的獎了，該罰的罰了。大家都各回各家，各找各媽吧。

雍熙三年，原陜州知州吳元載調任秦州知州。秦州有個長道縣，長道縣酒務官叫李益，類似于國營酒廠的廠長。這個李益名字雖然有個益字，但是卻不做好事，仗著酒務官的身份強買強賣、放高利貸、賄賂官府，成為了令人聞風喪膽的黑社會頭目。許多官員吏人和他沆瀣一氣，但是觀察推官馮伉卻偏偏不買他的賬。

馮伉出生于公元954年，字仲咸。他的父親馮延魯、伯父馮延巳都曾經是南唐李璟時期的高官權貴，不過也是五鬼之二。父親和伯父雖然名聲不好，但是馮伉廉潔奉公，政績顯著，堪稱廉潔的典范。他潔身自好，不接受李益的賄賂和腐蝕。他上呈密奏，揭發李益種種犯罪實事。趙光義心想在我的治理之下，居然出現了黑社會，你們《狂飆》看多了吧?于是命令吳元載，立即將李益緝拿歸案。但是李益有通天的本事，開封有許多權貴為他保駕護航，秦州本地有許多官員為他通風報信。趙光義的密令還沒有到吳元載手里，李益就已經知道了，于是趕在吳元載動手之前逃走了。

趙光義欽定的要犯都能在光天化日之下成功逃脫，不禁鼻子都氣歪了。于是大發雷霆，責成各州各縣立即行動起來，一定要把李益抓捕歸案?；实垡呀洶l火了，沒有人再敢包庇李益了。這場全國大搜捕轟轟烈烈，聲勢浩大，過不多久，A級逃犯李益在河中府被捕，判處死刑。他的兒子李仕衡也受到牽連，開除公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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