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四）傳奇人生

現在來分析一下，呂端和寇準的建議，誰高誰低，或者說誰優誰劣。呂端的建議出于多重考慮，而且占據了道德的制高點，更為穩妥。天下人看到沒有，李繼遷那個叛徒雖然作惡多端，但是我們大仁大義，沒有為難他的老婆和老娘。

寇準的建議則有些意氣用事，屬于快意恩仇?？梢猿燥埑圆?，但是不能吃虧。別人打一拳，馬上就要還一腿。別人砍一刀，立刻就要還一劍。

正所謂為人處世，性格決定了做事的態度。呂端端重大方，寇準飛揚灑脫，他們性格迥異，處世也大相徑庭。

呂端雖然穩重，但是仕途卻并不順利。趙廷美一案，受到了牽連，遭到了貶官。好在他心態比較好，能夠隨遇而安。

寇準和胡旦、雷德驤一樣，也是有名的大嘴。不過胡旦的大嘴是缺德，以取笑他人為樂，專門惹是生非。雷德驤的大嘴是沒有心機，屬于被賣了還幫人家數錢的那種角色?？軠实拇笞焓切闹笨诳?，因嘴得福，也因嘴惹禍，一生充滿了傳奇。

他十九歲中進士，真是年少有為，前途無量，不久就做了歸州巴東縣縣令。正所謂人民萬稅，老百姓可不是白當的，是要繳納賦稅和服徭役的。在國家的土地上種莊稼要不要交稅?租用國家的耕牛要不要交租金?開公司要不要交稅?國家不收稅，官員的工資從哪里出，各級部門怎么運作?

每到催收賦稅和催服徭役的季節，也是基層部門最忙碌的時候。這個時期，衙役們傾巢而出，皮鞭加棍棒，兇神惡煞，態度惡劣之極，催命的閻王一樣催收賦稅。到交錢的時候了，快點交錢，你們聽到沒有?這個世上，什么都躲的過，就是躲不過交稅。

衙役們的態度不好，老百姓們自然十分反感。也運用起了游擊戰術，衙役來了就走，衙役走了就回。遇上老實巴交的人，乖乖交錢。沒有后臺沒有實力，無法與衙役對著干，除了交錢，其實沒有更好的辦法。遇上窮橫窮橫的人，衙役只能急的撓頭。要錢沒有，要命有一條，要不要，不要算了。

每到這個時期，衙役們借機巧立名目，中飽私囊，抓幾只雞，順幾只鴨，擾民擾得十分厲害。從早到晚，鬧得雞飛狗跳，大人罵小孩哭，也是干群關系最對立最緊張的時候。不但收不到效果，而且還耽誤了生產。

寇準是聰明人，不然也不會十九歲就中進士了。他不像別的縣官那樣，派遣衙役催收賦稅。每天和老百姓打游擊戰，還磨嘴巴皮，那多累啊。逼得急了，引發老百姓暴動，更加得不償失。聰明人自有聰明的辦法，把何人該繳納多少賦稅寫在紙上，然后貼在縣衙門口。親兄弟明算賬，你們該繳納多少賦稅，統統寫在紙上了，自己看吧。如果算錯，我愿意以一賠十。老百姓們一看告示，沒有錯啊，我是該交這么錢，那就交吧。遇上家里有困難，一時半會實在拿不出錢?？軠室灿修k法，現在拿不出錢，那就延期吧。不過口說無憑，立字為據，你自己寫個期限吧。大家都有身份證的人，我相信你，你也要按時交錢喲！

老百姓們都繳納了賦稅，寇準輕松的完成了任務，心情美麗的不要不要，每天花天酒地，要多快活就有多么快活。

寇準這么做，真是一舉多得。既避免了衙役們趁機以權謀私，沒有驚擾百姓。自己也落的清閑，還搏了個好官的名聲。賬目清白，老百姓們也愿意主動繳納賦稅。

后來，寇準又調任大名府成安縣縣令。宋朝有四個都城，東京開封府是國都，除了開封府之外，還有三座陪都，分別是南京應天府，西京河南府，北京大名府，大名府就是現在的邯鄲大名縣。

寇準一到成安縣，就張貼告示。本人初來乍到，還沒有拜山頭，不知道這里的規矩。有誰要告狀要打官司，請先登記。這跟排隊做核酸檢測一樣，先到先做，后到后做。不要插隊，否則別人會不高興的。

自從上任，縣衙大門一直緊閉，老百姓們就再也沒有見過這個新縣官了。好家伙，寇準這個新任縣官神龍見首不見尾，誰也不知道他長幾個腦袋幾只眼睛?？h衙大門天天關著，門口空地上的野草長的快有人高了。那些告狀的打官司的人遞上狀子，卻沒有回音，都想這要等到什么時候？新縣官天天不露面，是中風了還是殘疾了？

氣憤不過的人們于是上訪，告到了大名府尹面前。報告府尹，成安縣令寇準自從上任就沒有露過面，辦公室天天關著，怎么敲門都沒有人開門。你管不管這樣的混賬縣官，如果不管，我們就繼續上訪，只到告到皇帝面前。

有人告狀，大名府尹自然要受理呀！正所謂偏信則暗，兼聽則明。他當然不會聽信上訪人們的一面之詞，于是安排巡視組到成安縣打聽一番。過不多久，巡視組回來報告?？h衙天天大門緊閉，寇準整天神神秘秘，不知道在干嘛。

大名府尹頓時來氣，立刻親自親往成安縣，噼里啪啦，把寇準數落一頓。聽說你上任以來天天不露面，不簽到不打卡，也不審理案子，把縣衙當成自家的菜園子一樣，想進就進，想出就出，簡直豈有此理嘛。只領工資不干活，這種輕松自由好工作，能不能介紹一份給我?

府尹親自到訪，寇準不能不有所表示。于是立即通知人們，縣衙大門打開了，都來告狀吧。因為很縣衙關了很長一段時間，告狀的人很多。大家紛至沓來，進了縣衙，十分擁擠。不要亂動，你踩到我的腳了。我沒有地方站了，請你往那邊挪挪?？h衙里人擠人，人推人，半天也安靜不下來。

肅靜，肅靜，你們不是要告狀嗎？那就開始告吧?？軠室膊环衷姹桓?，讓大家各自陳述案情。打住，打住，審案不是要一個個來嗎？問完原告問被告，仔細審理。你讓這么多人一起說，究竟聽誰的?大名府尹是頂頭上司，坐到案后，寇準只能站在他的身旁。他見寇準不按流程審案，于是提醒他做錯了。

寇準卻胸有成竹，問完原告問被告，一個個的問，那是別人審案。我與眾不同，就是一起審問。來吧，你們陳述案情吧。堂下有男有女，當下各自講述案情。這不是三五個人，而是三五十個人。他們生怕寇準聽不清楚，各自提高調門?；ハ嗯时戎?，嗓門一個比一個高。張三偷窺我，是個臭流氓。李四借錢不還，是個大騙子。王二麻子先動手打人，不講道理。

幾十個人扯起嗓門同時叫嚷，可以想象一下，是個什么場景。人聲鼎沸，震耳欲聾，簡直無法形容，房頂都快掀翻了?？軠适质苡?，笑瞇瞇的看著堂下眾人。他十分享受，大名府尹卻受不了，被這些人吵得腦漿子都沸騰了，腦袋都快要爆炸了。此時此刻，比死還難受，真恨不得刺聾自己算了。

你們說完了吧，該我說了?？軠蚀笫忠粨]，判案起來。一樁樁一件件，判的是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不但堂下眾人無話可說，大名府尹也瞪大眼睛，心服口服。心說我的個天了，你這樣判案，古今往來獨一份，簡直太神奇了！

寇準斷案，眼觀千家狀，耳聽萬人言，成為了人們津津樂道的傳奇。其實這段時間，他沒有游手好閑，不務正業，而是在民間明察暗訪，早就暗中摸清了各個案件的來龍去脈，做足了功課，因此十分輕松的進行了審理。

寇準在地方上政績卓越，受到了朝廷的青睞，于是被調到朝中任職。有一次開會，大家都說完了，就剩下他一個人還在哪里口沫橫飛，滔滔不絕。趙光義看了看手表，已經中午了。都到飯點了，你不餓，但是我們餓了呀，你怎么這么多廢話呀?小準準啊，你的話匣子一打開就關不上了，話太多了。你自己不煩，可是我們都煩了。非常厭煩，于是起身就要離去。散會散會，都到食堂集合。今天加餐，有大龍蝦，大家不要搶光了，給我留一只。

我的話沒有說完你就想走，你這是什么態度，眼里還有沒有我寇準?你信不信，沒有我點頭，你今天出不了這個大門。來人，關門放狗，不要讓趙光義這個家伙逃走了?？軠室娳w光義要走，情急之下，一把抓住他的衣服，就像班主任教訓小學生一樣。下課鈴還沒有響，你要往哪走，給我坐下。趙光義也真聽話，乖乖回來坐下。沒有辦法，寇準是他欽點的進士，自己的天子門生，自己不疼，誰疼呢？他非但沒有生氣，反而十分高興，逢人就說。我得到寇準，就像唐太宗得到魏征一樣。姑且不論寇準比不比得上魏征，他自比唐太宗李世民，相差何止十萬八千里。這么說，就是在往自己臉上貼金。

寇準公事之余最喜歡做的事就是呼朋喚友，一起喝酒，通宵達旦，沒有節制，真是花天酒地，好不快活。他的生活十分奢靡，尤其顯貴之后，更是花錢如流水。每當夜晚開派對的時候，就點燃幾十上百支蠟燭，把院子里房間里照的燈火通明，如同白晝。

他如此浪費，歐陽修實在看不下去了，不止一次勸說。蠟燭多么金貴啊，正所謂一寸蠟燭一寸金，寸金難買寸光陰，你有這些閑錢，還不如大發善心，幫幫窮人。蠟燭能有多么金貴，九塊九能買一大堆，而且包郵，連郵費都省了。點幾支蠟燭而已，值得如此大驚小怪嗎？歐陽修，你是不是太愛多管閑事了？

宋朝的蠟燭可不像現在的蠟燭這么便宜，除了皇家以及達官顯貴，普通人根本就用不起。那個時候有蜜燭，就是從蜂巢里面提取蜂蠟。一個蜂巢能提取的蜂蠟，微乎其微。積少成多，才能做成一支蜜燭。如此算下來，價值的確不菲。點燃之后，有沒有蜂蜜的香甜氣味，就不知道了。從石油里面提取的蠟燭叫石燭，用烏桕油脂制作的蠟燭叫桕燭。

無論什么蠟燭，都非常昂貴，一支的價錢，從幾十文到幾百文不等。當然是越高級的就越昂貴，普通人根本消費不起。既然如此珍貴，官員們也以皇帝賞賜蠟燭為榮?；实圪p賜的蠟燭當然是極品，號稱‘金蓮花燭’。顧名思義，做成蓮花圖型，美輪美奐。官員得到了蠟燭，往往會拿出來炫耀?？吹經]有，天子賞賜我蠟燭了，真是莫大的榮幸??！為了表示尊重，我晚上不點，白天點。

寇準這個人特別喜歡和別人抬杠，歐陽修越不讓他點蠟燭，他就越要點，而且變本加厲。不但客廳里點院子里點，甚至廚房廁所里面也點。廚房里面點蠟燭，是怕切菜的時候切到手了，還能借著燭光看看菜肴的新鮮程度，蒸籠里的菜熟了沒有，倒也說的過去?？墒菐锩纥c蠟燭是幾個意思，難道怕看不清楚，擦屁股的時候擦錯了，擦到臉上去了？

在吏部做官的時候，寇準遇上了張洎。就是南唐滅亡，和李煜一起入朝，又使盡渾身解數打秋風的那個張洎。機緣巧合，這對年輕長官和年老部下同在吏部任職。此時的寇準深得趙光義垂青，年少有為，春風得意，前途不可限量。張洎這個降臣就沒有他那么好的運氣了，官運崎嶇，做來做去總是五品左右的小官。這樣熬下去，看來也不會有多少起色，什么時候才能熬出頭??！

他極富心機，看準將來寇準必定飛黃騰達，于是動起了腦筋，決定抱住這個大腿。每天上班之前，早早就來到辦公室門口。等到寇準走近，先整理好衣冠，然后深深一揖。也不說話，行完禮就走?？軠势鸪踹€大惑不解，心想這個老頭怎么回事啊，一大早晨行禮之后就走，也不說話，簡直莫名其妙，腦袋有病吧?

張洎每天這樣畢恭畢敬，對著年輕上司行禮，成為了吏部辦公室前一道靚麗的風景。久而久之，引起了寇準的關注。張老爺爺，你每天這樣搞行為藝術，搞得人家心里好怕怕，咱們談談吧。張洎的學問屬于一流，滿肚子里都是干貨，像座超市一樣。談了幾次，張洎的文采斐然，讓寇準驚為天人。老爺爺就是老爺爺，讀的書果然多，佩服佩服！這么一來二去，兩個人就成為了忘年之交。要知道張洎比寇準大二十七歲，做他的老爸還要拐彎。如果早婚早育，能做他的爺爺。兩個相差二十七的人，整天勾肩搭背，同進同出，又成為了一道靚麗的風景。

寇準這個人對待朋友真誠相待，推心置腹，絕對沒有話說。張老爺爺，咱們哥倆關系這么鐵，好的像親兄弟一樣，我會不遺余力幫助你的。你放一百三十個心，你的前途包在我身上了。于是屢次向趙光義推薦張洎，張洎這個老爺爺是我的好哥們，學問好又能干，有機會就給他升升官。

雍熙元年（公元984年4月），趙光義下詔，十一月份去泰山公費旅游兼舉行封禪大典。但是到了5月份又忽然改口，不去了，不去了。常言道：君無戲言，你說話不算數，說了不算，算了不說，究竟是怎么回事？原來他剛剛放出風聲，要去泰山舉行封禪大典，不久之后，乾元殿和文明殿就發生了火災。一夜的大雨都沒有澆滅大火，打火警電話也一直占線，只能眼睜睜的看著兩座金碧輝煌的大殿化為灰燼。他的心情非常郁悶，心想老天爺啊，你不讓我去泰山封禪，可以在工作群里面通知我啊，為什么要燒毀老座大殿呢？你這樣一搞，全世界都知道我不配封禪，讓我怎么抬起頭來做人呢？覺得是老天爺阻止自己舉行封禪大典，只得取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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