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沈清婳是被濃煙嗆醒的，只是房里黑漆漆，霧蒙蒙的，她還有些迷糊，分不清自己身處何地。

等觸到對面那雙閃著寒光的鳳眸后，沈清婳嚇了一跳，頭腦瞬間清醒。

星辰讓她來富貴人間借宿一晚，她看《南朝史》，看到里面合久必分，分久必合的歷史，看到分裂出去的北國，看到男尊女卑，重農重商，等級森嚴的封建制度，不知不覺睡迷糊了，然后就沒有然后了。

對面黑乎乎的，只有一雙眼……屬實有些詭異了!

不過，再詭異能有她穿越詭異?

想起小時候那個半吊子風水師爺爺給她講的那些鬼怪，想到桌上看過的民間怪談，沈清婳心底打怵。

她下意識咽了咽口水，攥緊了長袖子，還沒忘自己穿的是男裝。只是鼻尖聞到一股火燒火燎的煙熏味，讓她臉色一變。

難怪屋里那么暗!

也許不是她碰到鬼，而是她……又死了!

沈清婳穿越前死于車禍，當時也是眼前灰暗，只是沒給她反應的時間。沒想到如今倒是給她投胎的機會……

“您、您是哪路神仙?黑白無常?”

對面沉默。

“……我還有投胎的機會嗎？”

對面依舊沉默，只是看向她的鳳眸有些似笑非笑。

沈清婳用的是男音，她向來警惕，保持做事留一線的原則。

沈清婳這時也覺得有些不對勁，對面太靜了，她感受不到對方任何的氣息。她想掐自己一把，確認是真死還是假死，說不定做夢也有可能。

可見對面的眼睛飄過來，她當即就慫了。

都是她爺爺小時候帶她去墳場嚇得，留了這么個后遺癥。不然她也不會怕鬼!

“您要帶我走，我絕對不反抗。咱手段能溫和一點嘛？您好歹露個臉，您這樣，實在瘆得慌!”

沈清婳步步往后退，也不知被什么絆倒，摔了個四仰八叉。當即痛苦地哀嚎一聲。

“??！我的老腰～”

這時，屋內燭光大亮。

只是再亮，都沒有對面黑袍男人驚艷，氣質無雙。似乎屋內所有的明亮都是因為他的存在而存在。

對上黑袍男人居高臨下俯視她的鳳眸，沈清婳先是一怔，后尷尬地笑了笑。

這哪里是鬼?分明是她名義上的夫君??！

“原來是公子啊，你怎么不說話，害我誤會!”沈清婳搖搖晃晃站起身，干笑道?？聪蚓P瀾的目光坦然的不能再坦然，完全是陌生人第一次見面的模樣。

君鳳瀾抿著薄唇，目光晦暗地打量她。沈清婳看不出他在想什么，也站在原地沒動。這位可是看到不順眼的說斷手就斷手，說斷腳就斷腳。最出名的還是牢房十八大酷刑，據說君鳳瀾很擅長“調教”。

“你不認識我？”男人聲音有些低，在寂靜的屋內有一絲壓迫感。

沈清婳又重新打量他，適當露出疑惑的表情，搖頭。

但她見君鳳瀾的目光透著探究，知道他在試探。雖然她不認為像君鳳瀾這般權勢滔天的大人物會對見過一面的人有什么印象?？伤麄円娒娴臅r間間隔太短，一時覺得眼熟也正常。

君鳳瀾視線移到書桌上，沈清婳也跟著看向書桌上的灰燼，面色一變。

上前還有從落書軒拿的書，都燒的沒頭沒尾，根本不能用了。

沈清婳輕嘆一聲，扶著額頭，有些頭疼。

又看了眼地上的水，意識到如果不是君鳳瀾，自己今天這條小命說不定還真交代這里了。

“多謝公子的救命之恩，如果以后有需要，在下定效犬馬之勞！”沈清婳對他俯身一禮，語氣有幾分真誠。

君鳳瀾鳳眸閃爍，看了眼桌上的寫有書生、鬼仙字眼的黃紙和滾落的毛筆，低低出聲問道：“寫的話本?”

沈清婳一愣，敷衍地點了點頭。她不知道君鳳瀾從哪里看出她是寫話本的，不過，這倒是一條生財之道。

“那你都寫了什么？”君鳳瀾有些漫不經心，鳳眼投向沈清婳，又是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

“……富家公子外出游湖意外落水，之后被……美人魚救的故事?！鄙蚯鍕O露出一個無懈可擊的微笑，心底暗道，對不起了安爺爺，拿你的故事編造，江湖救急，無意冒犯!

“美人魚?”君鳳瀾眼底劃過一抹驚訝，有些好奇道：“那是什么？”

“上半身是人的身體，下半身是魚尾的動物?！?/p>

“倒是有幾分意思?！本P瀾恍然，看著沈清婳的鳳眸又變深了幾分。

沈清婳干笑兩聲，心里卻覺得怪怪的。君鳳瀾似乎很好說話的模樣，可外界對他手段狠戾，性格反復無常的傳言又是實實在在的。

她看向朱窗外逐漸白晝的天色，對君鳳瀾頷首，“在下該回了，恐怕夫人憂心，便先行一步?！闭f著，她整理了一番書桌，正準備離開。

對面卻傳來輕笑聲，“你有家室了?”

沈清婳身體一僵，她有些懷疑君鳳瀾是不是看出了什么?？捎|到男人晦暗不明的瑰麗鳳眸，她又猜不透。

“在下這年紀，有家室也正常?！鄙蚯鍕O淡笑道，眸中無意中流露出對家人的溫情。

君鳳瀾鳳眸微瞇，沒說話，而是看向門外腳步聲的來人。青越等的有些時辰了，見時間差不多，故意弄出了些響動。瞥見君鳳瀾看向他，趕忙上前，“主子，該上早朝了?！辈贿^，他余光暗戳戳打量沈清婳，眼睛頓時一亮。對方氣質溫文儒雅，風光霽月，一身白衣雖然有些臟污，染了紙灰，但不得不承認這是一個讓人一見難忘的人。

沈清婳適當露出一絲訝異，表情越發恭敬。

君鳳瀾棱角分明的下顎微抬，低聲問道：“你叫什么？”

“畫輕。田中畫，左車輕?！鄙蚯鍕O從善如流，對他頷首。

誰知對方又是一聲輕笑，也不知笑什么。

“好名字?！本P瀾莫名看了沈清婳一眼，便跟著青越離開了。

沈清婳留在原地，默默看著他離開的背影，一直警惕的心，漸漸放松。君鳳瀾身上的氣場太強，與他相處，還真需要不小的抗壓能力。

等她回了廠督府，房內傳來低低的哭泣聲。

沈清婳眉頭一皺，推門，見臘梅趴在桌上嗚咽地哭著。

“哭什么?”總不能是有人來找麻煩吧?

臘梅聞言抬頭看向門口，見是沈清婳，面上又驚又喜?！靶〗隳闳ツ睦锪?”

“買早飯，難道你想吃昨日的白粥?”她說著，把買來的餛飩放桌上。

臘梅睜大她那雙圓溜溜的大眼，“小姐，你出府了？”

“當然，守衛同意了?！?/p>

這個世界對女性的約束沒有那么緊，女子出門不用戴面紗，婦人也可以隨意出門，甚至比閨閣女子還要自由，不用受家里長輩管束。并不一定非要在內院待著。

當然，沈清婳覺得還是自己嫁給了宦官，沒有公婆，沒有家長里短的妯娌。如果是真正的世家貴婦，絕對不會那么輕松。

“吃完，我們去街上逛逛?！鄙蚯鍕O扔了一包錢袋給臘梅。

“小姐?”臘梅看了眼袋中的幾十兩白銀，一臉驚訝，根本不敢收。

“府內需要打點，到時候會用到的?！鄙蚯鍕O淡淡道。

用完飯后，她們到了廠督府東街，穿行在大街小巷小販的吆喝聲里。

“我們用的紙很貴？”沈清婳一邊打量商販賣的生活用品，一邊詢問臘梅。

“當然啦，一兩銀子才百來張。一千文就是一兩，一文錢可是能買一個饅頭的。一張紙就頂十個饅頭呢?！迸D梅掰著手指算。

“難怪書金貴呢?！鄙蚯鍕O喃喃自語。

“小姐，你不是不喜文墨的嗎？是不是上次落書軒……”臘梅忐忑地看向沈清婳，怕勾起她不好的回憶。自從那日被劫持后，她只把那當成一場噩夢，默默等待自己的死期。其實打算跟著小姐入廠督府后，她就抱了必死的決心。

“我想開店?！鄙蚯鍕O不打算坐吃山空，她是一個沒錢就沒有安全感的人。她像是沒看出臘梅暗淡的眼眸，而且也不打算解釋毒藥的事，落書軒的事越少人知道越好。雖然臘梅的忠心她看得清楚，但人心難測，她做不到毫無保留的信任。

“小姐，盤店鋪是要很多銀子的，小姐想好開什么店鋪了嗎？”臘梅有些詫異，但只要是小姐想做的，她一定會支持。

沈清婳望著臘梅滿心滿眼都是信任，不由微微一笑?！伴_什么鋪子自然是想好了，但就像你說的，盤鋪子需要錢，我們這次出來就是要打探消息的?！?/p>

臘梅小臉有些興奮，小嘴開始絮叨：“小姐，那我們一定要在廠督府附近找，廠督大人是刑部尚書正二品，他府邸的地段可繁華著呢！”

沈清婳第一次從臘梅嘴里提到君鳳瀾，刑部尚書正二品這官的確夠大的，如果沒記錯原主父親才是工部郎中從五品。這差距可不小。

似乎察覺到沈清婳的沉默，臘梅以為自己說錯了話，忙捂住自己的嘴巴，眼神驚慌地看著她。

沈清婳無語，無論是星辰幾人還是臘梅似乎都以為嫁給君鳳瀾這個宦官是女子的不幸。其實她真的不在意，她如今那么自由，她很滿意。如果君鳳瀾是一個正常男人，他們說不定還認為她高攀呢。

“賣豬肉嘍，一斤一兩，新鮮價不高!”

沈清婳聽到這聲熟悉的男聲，轉身一看，竟然是筱白起挑著擔子，寬肩窄腰，緩步而來。嘴上依舊不斷吆喝著，看到沈清婳，也不驚訝，暗中朝她微微點頭，徑自往前走。

沈清婳深吸一口氣，感慨這世界還真是小，低聲問臘梅：“我們去學堂附近看一看?！?/p>

“小姐是說國子監？如果早點去，說不準能遇到少爺呢?！迸D梅雖然不知沈清婳為何會去那里，但什么該問什么不該問她還是知道的。

一炷香功夫，沈清婳她們來到了東街的盡頭，這里馬車云集，不少穿著白衣的學子吩咐擁入那紅墻黑瓦莊重宏偉的古風別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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