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大的責任

“宋飛，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媳婦為什么會跳井自殺呢？救過來了么？”王占良感覺自己的頭皮有些發蒙，緩了一會之后朝著坐在駕駛位的宋飛喊道。跳井？在離自己家里院子不遠的地方倒真的有一口井，雖然現在自來水已經普及?？墒且驗樽约捍謇锏貏荼容^高，自來水在自己村里是限時供應的，所以那口井到現在還沒有荒廢。夏天的時候自己還會去那里打水冰鎮西瓜呢。這一系列的思維在王占良腦海中蹦跶出來。

“良哥，你先別著急，具體情況我也不清楚，好像是你弟弟打電話到區里，說是你媳婦跳井了，具體的情況我也不是很清楚。你給家里打個電話問問，看看什么情況?！彼物w一邊極速的開車一邊對坐在副駕駛王占良安慰道。

王占良這才想起來自己應該給家里打個電話。掏出手機打開通訊錄，往常的時候王占良每次上井洗完澡之后第一件事就是給自己的妻子打個電話，王占良的妻子叫王毅晴，因為電話通訊錄是按照手寫字母排序的，王占良為了方便找到自己的妻子，就給自己的妻子名字面前多加了一個a的英文字母這樣只要一打開通訊錄就可以看到自己的妻子了。望著自己手機的通訊錄，王占良心里就像被針扎了一下，一陣陣的抽搐。他最終還是沒有給自己妻子的手機打電話。而是找到了弟弟的電話。既然是弟弟打的電話弟弟應該比較清楚發生了什么事情。電話響了好久弟弟的電話才接通。

“啟良？你說你嫂子打電話了？不是。你打電話說你嫂子跳井了？“王占良已經有點語無倫次了。王占良的三弟叫王啟良，二弟叫王旭良。按照族譜排名的話他們這一輩屬于良字輩的。他是良字輩中最大的一個了，所以他平時對自己的弟弟也是十分的照顧。這也是到現在他還沒有分家的原因。自己的妻子曾三番五次的勸說讓自己分家，自己沒有同意，自己確實可以掙錢了，但是自己不能把撫養兩個弟弟的責任完全的交給自己的父母。

“占良。你現在在哪？“接電話的并不是自己的弟弟，聽聲音是自己的父親。王占良一聽到父親的聲音心中恢復了一絲絲鎮靜。

“爸，我在回家的路上，宋飛開車把我送回去。估計還有二十分鐘到家吧。毅晴到底出了什么事？”穩了下情緒，王占良開口回答了自己父親的問題。

“哎，你媳婦她打水的時候不小心掉進井里了，現在已經撈上來了，人，人現在已經不行了，你回來咱們商量商量怎么辦吧，占良，你記住你是老大?！半娫捘沁厒鱽砀赣H的話語，對面的父親并沒有等王占良回話就把電話掛掉了。

王占良現在整個人就像是一顆足球被人一腳踢到了臉上一樣，整個人完全的蒙掉了，不小心掉進井里了。不小心掉進井里了。連父親掛斷了電話也不知道，手里拿著手機癱在了車的副駕駛上。

”良哥，良哥，你沒事吧?！八物w也沒經歷過這樣的事情，這個時候也不知道怎么安慰王占良，只能朝著王占良大聲的喊道。

”宋飛，我沒事。你慢點開。注意安全?！斑^了兩分鐘的王占良仿佛什么事都沒有發生過一樣突然的冷靜了下來。

宋飛看到王占良恢復了以往的樣子，雖然心里還是很擔心，但是這個時候他也不敢再說話了。

車廂內的空氣很是壓抑，宋飛看著王占良緊握的拳頭，知道他的內心并沒有表面的那么從容，但是他也不知道該不該說話，該說什么。無奈的他從中央扶手箱里拿出一包沒有開封的中華煙，遞給了一言不發望著窗外的王占良。

王占良看了一眼沒有說什么，但是他接過了宋飛的煙。撕開塑封，抽出一根煙，從上衣兜里拿出打火機點了起來。他并沒有給宋飛，他知道宋飛不吸煙，這包煙也是宋飛在車上準備給領導的。他以前也坐過宋飛的車，在宋飛的車上他從不吸煙，他知道宋飛不喜歡煙味。但是現在他已經不會思考了，他寄希望于煙穿過肺泡的感覺能夠減少他現在的疼痛。

宋飛看著王占良點燃了手中的煙，心里卻松了一口氣。宋飛大學畢業后就應聘到了暨南煤礦，他在暨南煤礦已經五年了，掘進區也并不是他在的第一個單位了，名牌大學畢業的他沒有幾年就由一個技術員升到了現在的職位，可是在這五年里，其他人都只能算是同事，要么有求于他，要么他有求于人，只有王占良宋飛把他當成自己的朋友，在他還是技術員的時候就聽說過這個很能干的狠人，后來他來到了掘進區，成為了王占良的領導自己才認識到了這個王占良不只是能干罷了，王占良是在拼，沒有人知道他在拼什么，他是整個單位施工質量最好的班長，是整個單位施工量最多的班長，他不只會干活，還知道領導想要什么，

宋飛看著旁邊吸煙的王占良，想起了自己第一次去王占良家吃飯的情景，在此之前宋飛一直認為自己和工人沒有什么共同語言，說白了就是不屑于和工人一起吃飯，那次之所以自己去了王占良家里吃飯是因為自己在井下安裝掘進機的時候不小心摔在了還在運行的皮帶上，王占良為了救自己整個人追上皮帶把自己從皮帶上抱摔了下來，這件事說起來簡單，可是見過運輸皮帶的人都知道從皮帶上把一個人拽下來需要付出什么樣的代價。按正常情況來說王占良這算是救了宋飛的命，遇到這種情況，井下的規矩是宋飛最起碼要給王占杰買條煙表示感謝?？墒撬物w當時嚇的整個人魂都沒有了，加上他和工人們接觸的比較少，他完全不知道該怎么辦。反倒是王占良提出讓宋飛回家吃飯，替他壓壓驚。宋飛這個時候也不好意思拒絕就只能順著王占良的意思一起回家吃飯了。那也是他第一次見到王占良的妻子，他稱之為晴姐。當時晴姐還說給宋飛介紹女朋友呢。后來他就和王占良成了朋友，想到這又想到跳井的晴姐。宋飛心里也覺得很是難受。

“良哥，想開點?；蛟S晴姐沒事呢?！氨锪税胩焖物w也只想出來這么一句話，顯然宋飛沒有聽到剛剛王占良和父親的通話。

”你嫂子她，她已經不行了?！懊臀艘豢跓?，王占杰強忍著眼睛里的眼淚。不讓它流下來。接下來就是沉默。

半個小時的車程，宋飛二十分鐘就開到了。

”好啦。宋飛就到這吧。你還在值班，先回去吧。省的單位有什么事情找不到你。我沒事了?！暗搅舜蹇?，王占良讓宋飛把車停在村口，自己打開副駕駛的車門走了下去。

”良哥?！斑@時候宋飛哪里敢讓王占良自己回去，說著就要下車跟著王占良進村。

”宋飛，你回去吧，這是我的家事。我們是朋友，有需要的話我會聯系你的。你進去也不方便?！巴跽剂贾浪物w不會聽自己的。攔住了馬上就要下車的宋飛。

“額。好。那我就先回去，你有什么事就給我打電話。值班那沒事的?！睕]經歷過這種事的宋飛也不知道這時候是跟進去好還是不跟進去好。

看著宋飛調轉了車頭慢慢的朝著礦區的方向開去。王占良仿佛卸下了一臺掘進機一樣，蹲在地上哭了起來。宋飛從后視鏡里看到了蹲在地上的王占良，他的眼睛也濕潤了起來，但是并沒有調頭。

“爸爸說的對，我是老大?！卑蜒劢堑睦詹恋?，王占良站了起來，一步一步的朝著自己熟悉的那個地方走去。以往自己一進村就會越走越快，但是現在的自己真的好想永遠也到不了那個地方啊。

王占良所在的村村名叫新城，新城本來就不是一個很大的村子，王占良和父母現在住在一起，在整個村比較中央的位置。村里有一條主街。自己的家就在主街的旁邊。還沒到家，遠遠就看到自己家門口有人在忙進忙出的。王占良知道自己逃是逃不掉的。

“占良回來了?！编従邮亲钕瓤吹酵跽剂嫉?。這時候忙來忙去的大家都突然放下了手中的事情，都看著這個剛剛回來的男人。還有的人在遠處指指點點的。

王占良全部當作沒有看到，他知道這時候看笑話的人多了去了，他真的想沖過去朝著那個指指點點的人踹一腳?？墒撬浪荒?。

踏入院子里，王占良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在東屋正廳用板凳支著一塊木板，木板上躺著一個人蓋著一塊白布。他沒有看第二眼，隨即就直接跪在了地上。

“王占良在這叩謝各位叔叔伯伯們了。因為占良，給大家添麻煩了?！蓖跽剂贾苯映梦堇锩嬲f到。

“占良，你這是干什么啊，誰家還能沒個事情啊。大家幫忙是應該的?？炱饋?，快起來?！蔽堇锏娜寺牭铰曇糈s緊走了出來，有一個輩分很大的老人上來扶起了跪在地上的王占良。

“麻煩三爺爺了?！边@個老人是王占良的三爺爺，別看整個新城村并不大，但是處理白事和紅事都有一套自己的班子。三爺爺就是處理白事的主管。

“占良，你過來。這個事你大概已經知道了?，F在大家就都在等你。你看是怎么處理?！叭隣敔斠豢淳褪墙涍^大事的人。

”三爺爺您說了算。全都聽您的?！蓖跽剂歼@個時候看了一眼躺在正廳的人，眼里就布滿了水霧，他知道現在不是他哭都時候。

“好，現在最好不要大操大辦。上面也查的緊。壽衣我已經讓你三奶奶帶著人換上了。你再去看一眼吧。等下你去訂個壽材。我們今天晚上把你媳婦抬到三黃山山上，山上有個山洞，我們先把壽材停到那里去。到時候等你不在了和你一起葬進祖墳中去。你看這樣行么？”三爺爺把王占良拉到一邊說到。

新城有個習俗，女性是不能單獨埋進祖墳的，如果女性先于男性死亡了，便會把女性的壽材放到一個山洞里，等待男性死亡的時候一起入土。這點王占良是知道，想到自己的妻子以后要自己在山洞里放著，自己心里就一陣陣的絞痛，可是這是目前最好的辦法了?，F在警察局都不讓土葬，人死后直接火化，所有只能晚上偷偷的先放到山洞里，就這去公安局開具死亡證明的時候還要花不少錢。

“就按您說的辦吧。麻煩三爺爺了。我再去看一眼毅晴。然后我就去挑壽材?！巴跽剂嫉穆曇魩Я它c哭腔。

“哎，去看看吧，還有你兩個孩子?！比隣敔斠膊⒉幌腚y為王占良，王占良是他看這長大的，從小到大就很懂事，誰知道會遇到這種事。而且遇到這種事他一般都是建議火化的，可是看到王占良進門來就給自己跪下了，他決定動用自己的關系想辦法把這個事情瞞下來。

東屋里面已經布置好了靈堂。點了蠟燭，燒著香，一進來王占良首先聽到的是孩子的哭聲，自己的母親正在看著自己的女兒和兒子。兩歲女兒已經會說話了，在床上哭喊著要媽媽，而自己的兒子聽到自己姐姐在哭，自己也跟著哭了起來。自己聽到兒女的哭聲，眼淚終于不爭氣的掉了下來。

屋子里沒有看到自己的弟弟和父親，守在自己妻子旁邊的是自己的三奶奶。三奶奶一邊哄著孩子一邊掉眼淚?？吹酵跽剂甲哌M來。

“占良，你回來了。毅晴她，她跳井了?！弊约旱哪赣H看的自己回來了也哭了起來。三奶奶拍了拍床上王占良的母親。

“我們已經替毅晴打扮過了。衣服也已經換了?！比棠虒χ跽剂家膊恢涝撜f些什么。

王占良掀開白布，看了一眼自己已經沒有呼吸的妻子。她還是那么的漂亮。握著那雙已經冰涼的手。

“謝謝三奶奶了?！闭f著就要朝三奶奶跪下，三奶奶一把把王占良扶了起來。

“現在想想孩子怎么辦吧。這是我在收拾毅晴東西的時候找到的?！比棠糖鞍刖湔f的很大聲，但是后半句用只有王占良能夠聽到的聲音說道。說著往王占良的手中塞了一個紙團。

“我覺得你應該知道?！比棠逃旨恿艘痪?。

王占良看了眼在床上照顧自己兒女的母親，而這個時候母親也看了過來，兩個人對視了一下，王占良的母親像是做錯了什么似的躲開了王占良的目光，王占良這時候并沒有說什么。而是把紙團裝進了上衣的兜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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