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三章：交心

“鎮兒，苦……”

李憨躺在床上哀嚎著，秦鎮正端著碗勺給他喂藥。

“良藥苦口?！?/p>

秦鎮不由分說的將湯藥塞進李憨嘴中，用和善的目光瞪著李憨，直到后者咽下去方才心滿意足的盛起第二勺遞到嘴邊。

李憨哭喪著臉直搖頭。

“別逼我讓陳數過來，撬開你的嘴?！?/p>

在秦鎮的威脅下，李憨只得委屈巴巴的張嘴喝藥。

就在這時，小黛玉推門而入。

“恩公，陳大人來了?！?/p>

聞言，秦鎮目光一凝，將湯藥遞給小黛玉，道了一聲“給他喂藥”后便徑直走了出去。

院內，陳快抱著一壇酒站在樹蔭下，顯然恭候多時。

“吃了嗎？”秦鎮問道。

“還沒?！标惪炷樕细‖F出熟悉的笑意。

秦鎮隨即讓人準備了幾個小菜，整了張桌子搬到庭院，便和陳快對坐下來。

沒等秦鎮開口，陳快便率先道。

“那幾個山匪死了?！?/p>

他看了秦鎮一眼，一邊為秦鎮倒酒，一邊緩緩道。

“整件事，由陳三爺的那個管家背鍋，到此為止?！?/p>

秦鎮原本起身想走，可最終還是沒能這么做。

陳快舉起杯：“昨天夜里的事兒，我代替陳家跟你賠個不是?！?/p>

秦鎮也舉起杯，道了句：“憨子的事，多謝了?！?/p>

旋即，他就起身想走。

卻被陳快一句話攔住。

“鎮兒，你知道我是怎么當上捕頭的嗎？”

陳快端起酒杯自飲自酌，雙目微閉，似在回憶。

“當年大旱，有蝗，人相食，近?？h尸橫遍野，到處都是餓死的人，不知有多少人家掛著白綾縞素。我娘是外省嫁進來的，我爹軟弱，被同族欺負領不到口糧，活活餓死，我娘為了謀活路，帶著我往婆家跑，半道被餓瘋了的人殺了烹食……”

他的語氣十分輕松淡然，仿佛說的并不是自己的悲慘經歷，而是在講述他人的過往一般。

秦鎮明白，并不是張快無情，而是吃多了苦的人都有的麻木。

“是張藐救了我?！?/p>

說到這，陳快又將杯中酒一飲而盡，看著秦鎮一字一頓。

“從那時起我就知道，我雖姓陳，卻不是陳家人！”

秦鎮一直搞不清楚陳快的立場，擔憂其陳家人的身份。

而現在，這份擔憂已經蕩然無存。

“鎮兒，別看我陳快吃拿卡要樣樣精通，但誰是兄弟，誰是敵人還是分得清的。陳三爺勢大，哪怕是城主大人，也只能安撫居多；到此為止，不是我偏袒陳家，而是對你的保護?！?/p>

陳快真摯道：“你現在，根本不可能跟陳家斗！”

“但陳三爺想要我死，不是么？”秦鎮目光冰涼。

就算在此之前，陳三爺還沒有對秦鎮起殺心。

自柏楊樓事件之后，陳三爺肯定鐵了心的想要殺了秦鎮。

“但他動不了你?！标惪煊H自為秦鎮倒滿一杯：“至少現在，他動不了你?！?/p>

“為什么？”秦鎮緊接著問道。

對于這個問題，陳快并未直接解釋，而是話鋒一轉談起了如今的近?？h。

“鎮兒，且看看如今的近?？h，衣食住行，各行各業，下至織履販絲，上到鹽渠礦產，哪個跟三大家族沒有關系？早些年三大家族相互鼎立，雖說壟斷了近?？h的經濟命脈，但至少還有些油水可撈，還有些好日子可過?！?/p>

“自打方家式微，被黃家狠踩一腳之后，三大家族成了兩家針鋒，這世道是越發的糜爛了?！?/p>

簡單地說，多方角逐肯定要比一家獨大要好。

作為近?？h的實際掌控者，近海城主自然希望看到“四大家族，五大家族”之類的百花齊放，而不希望黃家和陳家兩家獨大，甚至沆瀣一氣，擁地自重。

不利于管制，更不利于近海城主發財。

結合陳快剛剛所說的點到為止，秦鎮很快參悟其中的深意。

“是城主大人的意思？”

按照陳快的說法，僅靠陳快一人是保不住秦鎮的。

能夠讓陳三爺妥協的，只有那位城主大人！

“可城主大人又為何要袒護自己一個無名小卒呢？”

對于這個問題，陳快的回答十分簡單。

“在近?？h，能夠找出一個有潛力，并且有膽魄敢對上黃家、陳家的人，屈指可數。你和黃家有矛盾，今兒又和陳三爺有沖突，正好合適?！?/p>

秦鎮沉默了。

半響后，秦鎮沉聲問道：“城主大人就這么對我有信心？”

“就像去賭坊里尋刺激的賭客一樣，隨便扔兩錢兒，輸了不痛不癢的，萬一贏了不就賺大了？城主大人對你并沒有什么信心，甚至都不會幫你，他只會冷眼旁觀，看著你跟那兩家斗?！?/p>

“你贏了，是你的造化，然后他心安理得的摘桃子；你輸了，是你的命不好，他甚至不會為此感到惋惜，而會馬不停蹄的物色下一個人選?！?/p>

“官場嘛！不就是這樣？哪個當官的不跟豪紳斗？官老爺的權利哪里來？還不是豪紳給的？豪紳賺錢的名目哪里來？不也是官老爺遞的？”

“只不過如今，雙方都覺得對方要的有些多了?！?/p>

這些話，陳快本不該說。

他混跡官場這么些年，早就把這些官老爺和士族豪紳的心里揣摩透了。

對他而言，這已是不宣之秘；可對于秦鎮而言，卻讓他獲益良多。

聽了陳快的話，秦鎮對眼前這個世界又多了一些全新的認識。

看著桌上涼放已久的烈酒，秦鎮最終端起，一飲而盡。

陳快咧嘴一笑：“看來你是想通了?！?/p>

“我沒有選擇的余地啊?！鼻劓倗@了口氣，其中有不甘，有控訴，有無力：“咱們這些賤民，想討個活計，真是太難了！”

“誰說不是呢？若單靠勤勞能致富，田里的牛早就發財了！”陳快再度給秦鎮倒滿酒。

一壺酒喝到這里，也差不多見底了。

只聽陳快神秘兮兮的朝秦鎮道：“秦鎮，我把你當兄弟，今兒就給你交個底，我這次來近海城，是帶著任務來的?！?/p>

面對秦鎮疑惑的眼神，他起身附耳。

用只有兩個人才能聽見的聲音緩緩道。

“張藐是個好官，但近海城主不是?！?/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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