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妖膽包天

赤彘無言以對，“我是帶著誠意來的，你身為人族，一點待客之道都不講？”

人族，體羸壽短，獨善百工，立于萬族之末。

然其善習，通煉氣，以為本，厚積薄發，崛起于微未。

后與妖族多有矛盾沖突，以致兩族交惡，一直恪守著互不往來的準則。

現今，竟有敢只身在妖域中生活的人類，真真咄咄怪事。

“先講清楚，你是賊不是客?！?/p>

“瘦婆娘，你講不講理，活該你被逐出人族聚集地，流落妖域?！?/p>

“小妖你討死！”

在赤彘眼中，這個上中下都瘦的人類，真是不可理喻，不像妖一般爽利。

妖族生于山林，生而與魚鳥為伴，本就不善言語之道。

加上耐心耗盡，所以赤彘憑借著無端猜測，惡語傷人。

理所當然，被激怒的少女，素手在空中輕彈，控制著赤彘身上的銀索，泛起波瀾。

銀索光芒大盛，突然松弛，而后猛然收縮，其中所含的沛然大力，毫無保留地傳遞到赤彘身上。

“你......”

驟然勒緊的銀索，讓熾彘苦不堪言，劇烈的疼痛感如潮水一波波向他涌來，無暇他顧。

如此反復幾次下來，赤彘周身上下布滿了紫色瘀痕。

他感到周身空氣變得稀薄，體內五臟六腑都快被擠碎了。

“瘦婆娘，沒吃飽過，就是...沒...沒力氣啊，再來啊?！?/p>

盡管如此，面色已呈鐵青之色的赤彘，嘴巴仍然堅挺，不服輸的嘲諷。

雖然此刻的他，看上去顯得面目猙獰。

“死鴨子嘴硬！”

少女輕哼的情緒，由銀索完美地體現到了赤彘的身體上。

加大了一倍的力度，令赤彘口不能言。

娘咧，真就這么完了？兔妖誤我??！

我就不該聽他吹噓什么女妖三十六計！

赤彘心中懊悔，自己或許是太過樂觀了，不該草率前來。

至于他埋怨的兔妖，那就是青蔥彘妖，目前妖生中一個巨坑，這個坑這次或許要將他坑死了。

“小妖，看你還嘴硬！”

看著赤彘的痛苦不堪的模樣，少女滿意地點了點頭。

其實她也未曾想要取赤彘性命，畢竟雙方沒有深仇大恨。

且自己還生活在妖域中，強龍不壓地頭蛇的道理她還是明白的。

不過這小妖太過氣人，需得給他一個教訓。

讓他長長記性，看他還敢胡言亂語。

叫什么婆娘，簡直氣死人了。

羞惱的少女，氣鼓鼓地對著腳邊的包裹踢了一腳，包裹中的物品隨之散落出來。

草莖編織的手環，樹皮制作的風車，色澤誘人的蜜餞......

全是一些玩樂的小物件和吃食。

她愣了半晌，素手一揮，赤彘身上的銀索，旋即化作一道銀光回到手腕上。

脫困后的赤彘直挺挺地躺在地上，大口喘息，如一條脫水后重歸于水的魚。

“這些...賠你的草藥，我知道不夠，但我很窮，不夠的，我再想想辦法?！?/p>

恢復了半晌，赤彘說話還是有點不利索，對于自身財力的窘迫，他直言不諱。

若不是那該死的神通，他昨晚也不至于翻箱倒柜地一頓搜刮，到最后只得連夜，親手做些小玩意當做賠禮。

“你做的？”

少女拿起風車，隨手舞動，在風中發出嗚嗚的聲音，這聲音勾起了她的回憶。

她望向赤彘，眼波流轉間露出好奇神色。

她無法想象一只妖在姣姣月色下，笨拙地做著風車的場景，因為那實在是太過古怪，別扭了。

因而，她意識到，眼前這個妖好像不太一樣，帶之對他的印象也開始出現了一些轉變。

其實做這些小玩意，并不像少女想象的那般艱難。

對于獨自撫養幼弟的赤彘來說，做手工已是駕輕就熟的事。

“我做的，做了很久，費了很大的工夫?！?/p>

赤彘臉不紅，心不跳地夸大其詞，苦肉計必須用到底。

少女點頭，“東西我收下了，咱倆的恩怨，一筆勾銷?！?/p>

似是瞧在赤彘吃了很大苦頭的份上，她心不在焉地問道：“你說的好事，說來聽聽?！?/p>

她把玩著風車，根本沒有指望赤彘真能有什么好事與她。

然而，這次她卻失算了。

聽完赤彘所言之事，好事雖算不上，卻絕對算得上是大事一件。

她星眸圓瞪，上下打量著赤彘，滿是不可思議。

“你是不是被勒傻了？”

“我現在很清醒?！?/p>

“你很清醒？那你知道自己剛剛說了什么嗎？”

“你我合力，獵殺妖王！”

赤彘話語鏗鏘有力，沒了平日的嬉笑，堅定無比。

他以小妖之身，欲獵妖王！

何等驚世駭俗，是以就連身為人族的少女聽聞后，都對此抱有深深的懷疑，這小妖是傻了嗎？

赤彘當然不傻，他之所以提出這個天方夜譚的謀劃，不是單純地沖著獵殺一頭妖王后能得到的好處而去。

歸根結底，這本就是他蓄謀已久的事情，正如他這次獵殺的對象是鄂妖一樣。

他不會相信連臨崖境都沒有達到的花豹妖，在背后沒有其他妖授意支持下，能參與到十年前，謀害他父母的事情里去。

所以他從開始的目標就不是花豹妖，他只不過是計劃中的一環。

讓他指證幕后之妖的一環，是以當花豹妖被玄殺死后，赤彘雖有憤怒但并不絕望，反正坐鎮幕后的妖的身份，他已有所猜測。

只待尋一個時機，當面對質，證實猜測，一切自見分曉。

所以他干脆將計就計，以花豹妖越界為導火線，將自身作為籌碼，主動制造破局契機。

幸而，憑借著摸透了角甘和鄂妖的脾性，加上平日里兩位山主，本就積怨已深的因素摻雜其中。

在自己的推波助瀾下，兩位山主也不負期望地大打出手。

一場大戰下來，如他所料，鄂不敵骨器在手的老牌妖王角甘，重傷落幕。

而現在，輪到他赤彘登場了。

為了這一天，他隱忍太久了，一想到自己即將觸摸到父母隕落真相的一角，赤彘心中感到久違的輕松。

“你這小妖，妖膽包天啊?！?/p>

少女無法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本以為自己一個人族生活在妖域，就已經夠大膽了，沒想到眼前這個小妖刷新了她對膽大包天這個詞的認知。

一個淬體境界的小妖，妄想一口吞下一頭妖王，更為可笑的是，他還想拉自己下水。

少女又不傻，自己在妖域生活已是如履薄冰，怎會摻和妖族之間的事，再說真要摻和，也不會選擇一頭妖王作為對手。

少女連連搖頭，示意自己根本不會陪著赤彘一同作死。

赤彘也沒指望少女能輕易同意，但少女是赤彘最合適的合作對象。

不光是因為她身為人族，身份極為隱秘。

還在于少女本身實力也極為不俗，所以赤彘不會輕易放棄。

萬事開頭難，現在最艱難的第一步已經邁出，接下來還需曉之以理，動之以情。

赤彘起身，長長呼出一口氣，接下來是屬于彘妖的個人秀時間。

“首先，我還沒有活夠，不會輕易送死。

其次這次我要獵殺的妖王，于昨日一場大戰，實力已十去七八，正是虛弱的時候，威脅性大大降低。

我單獨獵殺，把握不足兩分，加上你以后，勝算可達四成?！?/p>

言及此處，他停頓片刻，轉而望向少女。

貪婪目光在少女曼妙的身軀上游離，帶著艷羨之色。

唉，小小年紀，就能擁有骨器，幸好我也是擁有骨氣的妖，才不羨慕呢！

結束了自怨自艾，赤彘怪異地看了一眼，耳垂泛紅，目光不善的少女。

繼續道：“再算上你那件骨器，勝率還可再加兩成。

六成的把握拿下一頭妖王和他積攢了數百年的底蘊，這就是我送給你的大造化！”

赤彘侃侃而談，盤算已久的腹稿傾瀉而出。

將各種因素、條件都考慮到了，并分析得頭頭是道。

一番蠱惑言論中，一方妖王仿佛已是囊中之物，唾手可得。

少女身為人族，在妖域生存本就不易，考慮到攜帶的諸多修行資源即將告罄。

加上，赤彘說得也不無道理，可行性挺大。

心下雖還未下決斷，但也不妨礙她多做了解。

“道行深淺？”

“飛天初期?！?/p>

“是何妖類？有無根腳？”

“五彩錦雉，并無根腳?！?/p>

“......”

事前做了完善準備工作的赤彘，面對她的提問，對答如流。

該了解的都了解到了，心中篤定幾分，少女最后問道：“事后收獲，如何分配？”

赤彘眉眼上挑，根本不屑計較，大方道：“自是二八分成！”

少女滿意地點了點頭，沒想到這小妖還挺舍得。

兩方合作的曙光，似乎就在眼前。

“我出力頗多，八成倒也合理?！?/p>

“??！”

赤彘愣了一瞬，急聲道：“我八，我八成，你兩成?！?/p>

那急赤白臉的模樣，活像是被人剜了一塊肉。

這瘦婆娘，胃口不小啊。

“呵呵！”

少女留下一串意義不明的笑聲，轉身就走，沒有絲毫拖泥帶水。

去死吧，小妖！

先前我也是想瞎了心，才會有跟你合作的念頭。

“別走啊，還可以商量著來嘛?！?/p>

“三七如何？”

“五五，不行，不行，太虧了。你四我六，這是我最大的誠意了！”

開合復又關上的木門，將赤彘討價還價的聲音擋在門外。

“你別后悔，這種好事，可遇不可求?！?/p>

赤彘惱怒不已，不死心地沖著門內的人喊了一句。

雨過天晴，被大雨洗刷了一遍的天幕，澄澈的深邃，漫天繁星鑲嵌其上。

將木屋前那道身影，照映得格外落寞。

“二八?！?/p>

夜風中，草叢中有昆蟲低嘶，此起彼伏中，與赤彘周旋了一天，口干舌燥的嘶啞聲音相得益彰。

半晌后，從木屋中有聲音傳出。

“誰二？誰八？”

“我二，你八！”

雖然心中在滴血，但赤彘說出這句話時，聽不出一絲不甘。

他妥協了，時間緊迫，他沒有工夫空耗下去了。

“你還威脅我，說我不合作，就將我生活在妖域的事，傳揚出去。這件事怎么算？”

吱呀聲中，少女推開木門，邁步而出，不依不饒。

對赤彘后面討價還價不成，轉而使起威脅論的行為，她極為不滿，勢要敲打一番。

“一九，不能再少，我把自己這一份給你，另一份我要給玄留著。他情況特殊，需要大量珍寶溫養體脈?！?/p>

低啞的聲音中，赤彘沒了白日間錙銖必較的心思。

少女無言，收起咄咄逼人的氣勢，轉而問道：

“何時出發？”

“即刻！”

赤彘眼中溢滿廝殺的欲望，強烈且迫不及待。

山野中的獵殺，絕不隔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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