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我要和離

正德六年夏日，大夏，京師。

京城東門，朝華門處張燈結彩，鼓樂吹笙好不熱鬧。

遠遠的能看見五彩華蓋罩在頗有異域風情的鸞駕之上緩緩駛來。

“來了，來了！”城樓之上人人面帶微笑，喜氣洋洋。

今日是樓蘭國女王登基之后，攜王夫西域督察使秦昊輝前往京城朝拜陛下，遞交兩國永結盟約國書的大好日子。

秦昊輝親爹，護國公秦森羽縱是再懶理國事，卻也不得不在今天親臨朝華門處，擔任接待一職。

人還沒看清，就聽得身后有人嘀咕一聲：“這個南宮陽怎么搞的，都什么時辰了，為何還沒與甜甜親至？”

秦森羽回頭看了三子秦昊宇一眼，想起坊間種種傳聞，沉聲道：“你，去看看，帶兩個穩重點的?！?/p>

后面那句話沒說完，秦昊宇玉帶銀冠，一襲錦繡華裳早沒了影兒。

他爹忙點了兩個穩重的跟上，直奔戶部侍郎南宮華的宅子而去。

聽得街上鑼鼓喧天，鞭炮齊鳴，南宮陽的眉頭深深的皺了起來。

……

一把焦急的女聲道：“怎么辦，那個賤人還沒有咽氣嗎？”

另一把陰冷的女聲道：“老夫人您怕什么，那賤人斷然活不過今天。她在今天咽氣，觸的可不僅僅是咱們家的霉頭?！?/p>

“哼，咱們家這是造了什么孽，怎么就娶了這個掃把星進門？”衣飾華貴的老婦人開始抹眼淚。

南宮陽抿唇道：“母親勿惱，兒子這就去看看?！?/p>

一抹不易察覺的笑意浮現在幾個女人的唇角：秦甜甜就算沒咽氣，在南宮陽去了后，也會變成一具尸體。

南宮府如今一門雙侍郎，其父南宮華為戶部侍郎，其子南宮陽少時以文采風流聞名京師，娶了護國公府嫡女之后，又和當朝太子蕭筠宸做了連襟，從此仕途坦蕩。

進士及第后步步高升，如今做了兵部侍郎，再升上去，官位便要超過其父。

只是，南宮府中屬于長房長媳的院子里，看似繁華，花團錦簇之中正院夫人的門上卻栓著鐵鏈鐵鎖。

南宮陽帶著兩名長隨站在門前，透過門縫，能嗅到濃烈的血腥味。

自那天的激烈后已經過了三天，尋常女子小產便是命懸一線，秦甜甜，該死了吧？

房內，腥臭氣混雜著濃烈的香料氣。

正是盛夏天氣，躺在床上的人兒卻覺得異常的冷。

跨下一片冰寒，三天前見紅的時候，秦甜甜還暗暗慶幸，這個孩子沒了也好，省得和她一起受苦。

她知道，南宮陽是絕對不會也不敢讓她活著見到秦家人的。

其實，她是想活的。

大哥還沒有從西域回來，二哥自七年前失蹤后還不曾尋回，三哥上了戰場，不知道南宮陽有沒有趁機給他使絆子，隨軍糧草可曾充足。

她是想活的。

南宮陽，她年少時那樣炙烈的歡喜。

縱然夫家不喜自己，縱然他厭她冷落她，她也想與他舉案齊眉，相守到白頭的。

她是想活的。

等三哥得勝還朝，一定會來看她。

她就可以讓三哥帶她離開南宮府，她就可以去求姑祖，只要姑祖一道懿旨，她便可以與南宮陽和離。

哪怕是出家為尼，長伴孤燈，也可以脫離這個像魔窟一般的地方。

可是，眼睛越來越模糊，身子越來越冷，那漸漸暗下去的光線，那一點一點失去的體溫，都在昭示著她的生命力正在一點一點被抽離。

思緒漸漸遲滯，眼前浮現起點點光斑，恍若看到三哥立在馬上奮勇殺敵的模樣。

三哥，會平定西域叛亂，帶回大哥與大嫂的吧？

哥，你可一定要帶著大哥大嫂平安歸來啊。

似乎有鈍器摩擦的聲音傳來，將秦甜甜遲滯發散至虛無的神識拉回到這間充滿了不堪與羞辱的房間。

門開了，夏日上午的陽光耀目，秦甜甜只看到一片光斑中有個黑色的輪廓漸漸逼盡。

“還沒有死嗎？”南宮陽看著床上面色蒼白的人兒似自語的說。

秦甜甜無神的大眼睛動了動。

黑色的輪廓遮擋住了最后的光明，就像她的生命，即將陷入永久的黑暗。

怎么可以，怎么可以讓她死在南宮家？

“和，離！”她拼盡力氣，也不過是唇角嚅嚅的吐出這兩個字。

房間很安靜，輕飄飄的兩個字落在南宮陽耳中分外可笑。

“和離？”他冷笑道：“秦甜甜，你就死吧。只要你甘心就死，我保證，你三哥會平安從戰場歸來。否則，他今休想拿到今冬的糧草和冬衣。你就等著你大哥和三哥在西域凍死、餓死！”

秦甜甜即將擴散的瞳孔猛的一縮，面上突然綻放出驚喜的光華，綿軟無力的手猛的抬起，指向南宮陽身后：“三哥，和離！”

帶甜甜回家……

可惜，那四個字已經耗盡了她最后的氣力，“帶甜甜回家”這五個字終究未能說出口。

只猝然睜大眼睛看向南宮陽身后。

南宮陽心頭猛的一滯，頭皮發麻之余尤自冷笑道：“呵呵。別做夢了，你三哥回不來了?！?/p>

他很清楚，秦甜甜此時只余一口怨氣未咽，他只需要掐斷她所有生機，秦甜甜必死無疑。

此時，秦甜甜心頭最牽掛的，應該是前不久才得勝還朝的征西將軍秦昊宇。

只是可惜，深宅婦人，他南宮陽怎會讓她知道秦昊宇早已得勝還朝？

“啪”的一聲，一柄長劍被扔到榻上，南宮陽冷著臉說：“這是你陪嫁過來的佩劍，你死吧。你死了，你三哥就可以平安歸來?！?/p>

“喔，是嗎？”一把森然之中挾著雷霆怒意的聲音似炸雷一般響在南宮陽身后。

秦甜甜魂識未散，托腮飄在南宮府正院的半空中，看著三哥手持她陪嫁的七星寶劍，如斬菜切瓜一般，轉眼間殺得南宮府血流成河。

南宮陽被綁在院中，親眼見秦昊宇摔死了他襁褓中的幼子，又殺了他的親娘生父。

傾刻間伏尸遍地，血污滿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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