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生的悲歡（二）

（二）

張五妮為老伴燒過“五期”。

兩天來，她把家里里里外外全部收拾了一遍，衛生打掃的干干凈凈。

她從墻上接下陸世平的遺像框，用干凈的毛巾擦了又擦。她的腦海中總是浮現出他活生生的面孔，他的音容笑貌，幽默的談吐時刻伴隨著她。

想起他給予她的恩愛，對她的包容和理解，對她的敬重和愛戴，讓她品嘗到的幸福與快樂。二十多年相敬如賓、夫唱婦隨的夫妻生活，隨著老伴的離去，再也體會不到了。悲痛的心情使她淚流滿面。

她默默地對他說：“老陸啊，雖然我們陰陽兩隔，不能在一起了，我依然感激生命中曾經有你。我要走了，我不能在這里拖累孩子們，他們有工作，有事業，不能因為我，讓他們分心。你在天上要保佑孩子們家庭幸福，事業有成；保佑咱那個乖孫，學習起步，將來奔個好前程。我要把你一起帶走，無論到哪里我都會一直陪伴著你?！?/p>

在一個工作日的上午，她收拾了自己的東西，寫了一個紙條，用一串鑰匙壓在茶幾上，坐著長途車回老家了。

她這個舉動是在料理完丈夫的后事后，多次認真思考后的結果。老伴不在了，兒子與媳婦雖然孝順，老陸也交待過兒子，要他給我養老，但我畢竟與他們沒有血緣關系，他們沒有這個義務；孫子大了，不需要照顧了，沒有了任何掛念。我繼續在這個家里不僅不倫不類，而且還分散他們的精力，是他們兩口子的累贅。

這里的家產沒我一絲一毫，我繼續在這里住著就不明智了。

她決定回老家養老。當她給那個嬌生慣養竟然沒有走歪路的弟弟打電話，說明情況后，弟弟說父母的老房子還在，修繕一下就可以住。

星期六中午，陸闊興高采烈地到奶奶家去，他想著奶奶一定搟好面條等著了。他開門走進房子，沒看見奶奶的影子，只見茶幾上有一張紙條，上面寫著：“孩子們，我回老家了，我不能在這里拖累你們。你們好好的過日子，想我的時候就去看看我，我也就知足了?！?/p>

他撥通了爸爸的電話，焦急地說：“爸，奶奶不見了?！彪娫捘穷^，爸爸說道：“小闊，你別著急，慢慢地說，奶奶怎么回事？”小闊告訴他爸：“奶奶留了一個紙條，回老家了?！?/p>

晚上，陸厚誠看到兒子帶回來的紙條，急的在房子里亂轉。嘴里念叨著：“你說這個老太太，怎么不讓人省心呢，這不是添亂嗎？”

夏荷接過來說：“媽媽這是想讓咱們省心，她才這么做?！?/p>

“媽媽，自從來到這個家，可以說一直就沒清閑過，侍候奶奶，侍候媽媽，看大了小闊，又侍候爸爸。好不容易清閑下來了，本來該享享清福了，她又走了?！彼o夏荷數算著媽媽的功績，對她的行為又表示不理解。

夏荷說：“這些我都看在眼里，這說明了媽媽的善良?！?/p>

他接著說：“我們不能讓善良的人心寒，必須把她接回來，我們給她養老?！?/p>

她說：“只有這樣，我們的良心才能得到安慰?！?/p>

于是一家三口決定，明天去把老人接回來，就是拖也要把她拖回來。

就在三口人進門后，陸厚誠說：“媽，我們來接你回家！”

夏荷也柔聲說道：“媽，快收拾東西跟我們回去吧！我們這個家需要你，小闊也離不開你！”

小闊在一邊兒也勸著：“奶奶！快跟我們回去吧，我想吃你做的手搟面還有你包的餃子！”

張五妮說：“孩子們，小闊大了，上學不用接送了；我老了，也幫不上你們什么忙了，我不能當你們的累贅。你們回去吧，我在這里你們放心?！?/p>

陸厚誠接著說道：“媽，你別這么說。你對我們家的貢獻，我們有目共睹。我爸臨走前特別交待，要我給你養老，就是他不交待，我也不會昧著良心，丟下你不管不問，我們會給你養老送終的?；丶医o你看一樣東西，你就知道那里永遠都是你的家?！?/p>

“就是??！媽，我們也真的離不開你，快跟我們回去吧！你如果不跟我們回去，你讓我們如何對得起自己的良心！”夏荷補充道，又指著兩個禮盒說道：“這兩盒東西是給舅舅買的，一會給他，咱就走！”

陸厚誠看著老太太還在猶豫，沒有表態要跟他們走的意思，有點著急，提高了嗓門，急促地說：“媽，你就忍心看著我們背上個不仁、不義、不孝的名聲嗎？讓別人恥笑我們。我爸在天上看著呢，我們沒法向他交待??！”

張五妮聽到跟她并沒有血緣關系的繼子和兒媳說出這樣懇切的話，感動得熱淚盈眶。才表示跟他們回去。

回程的車上，陸闊和奶奶坐在后排座上，他的頭依偎著奶奶的肩膀，問道：“奶奶，今天是不是該吃面條了？”

“好！奶奶到家就給你們搟面條?！彼睦锾鹈鄣鼗卮鸬?。

到家后，陸厚誠從一個小紅色木箱里，取出房產證，打開給她看，只見上面的權利人一欄，填寫著陸世平、張五妮。

張五妮看完，嘴張的很大，一下了就愣住了，接著她咽了兩、三口唾沫，好像是嗓子里發干似的，問道：“這，這是怎么回事？”

他又讓她看了看上面的日期，說道：“這是我爸和你領結婚證后不久，爸和我一起到房管局把你的名字加上去了。媽，這回你信了吧，這里永遠是你的家！”

她被老伴和兒子的細心再次感動，兩眼充滿幸福的淚花，愉快地答道：“信了！”

陸厚誠把爸爸的遺像又掛在了原來的地方，跪下后對著他爸爸說：“爸，我們把媽媽接回來了，你放心吧，我和夏荷一定像對待親媽那樣，孝敬媽媽，給她養老?！?/p>

站在一旁的張五妮被兒子感動了，淚水再一次順著臉頰流了下來，這是幸福的淚水，她相信一定也是甜的。

和面、制雜醬澆頭、搟面、燒水、下面，一系列操作她一氣呵成。

把面盛上碗，張五妮招呼道：“孩子們,我們全家一起吃團圓面！”

這面吃得順暢，意味深長。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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