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趕集（一）

聽外邊雨聲小了，秦芙母子倆也笑鬧了一陣，就也起來了。

秦韌已披著蓑衣去街上買了不少吃的，張記油餅、王家水飯、吉福齋糕點，還有零零散散的蜜餞、干果，不一而足，蕭瑾榮一看到真要高興地跳起來。

以往是秦芙總拘著蕭瑾榮不讓多吃甜食，總怕把牙吃壞，這時代可沒處看牙去。但管束多了也覺得小孩子不吃甜的，少了多少樂趣啊，就也慢慢松懈了點。還好，蕭瑾榮高興是高興，還記著娘親說的話呢，好好保護小白牙也很重要，就挑了兩塊糕點和蜜餞吃了，又記著漱了漱口。顧氏在一旁看著窩心地心肝肉喚個不停。

天漸漸放晴，氣溫也升高了，晨起的清爽漸漸被蒸騰的水氣拂去了。一家人忙活了大半天總算把所有行李都歸置完畢。

隔壁楊捕快楊友義晚上散值回來，聽到動靜，邊洗臉邊問自家老娘胡氏新搬來的這戶是干嘛的，

胡氏邊忙著灶上的事兒，邊碎碎叨叨地應著：“一家有老有小，瞧著是本分的，聽著孩子叫那年輕女子是娘親，叫老夫妻是外祖和外祖母，倒似是沒見著那孩子的爹，”

端了新蒸的白胖白胖的饅頭，一邊又沖屋內叫著“囡囡出來吃飯啦?！?/p>

“娘，我這就來啦！”屋內楊友蘭放下給她兄長做了一小半的外衣，揉了揉有點發澀的眼睛，忙起身出屋。

捕快費衣服，雖是粗布耐造，可這一年總得制那么兩身新的，楊家的衣服都是楊友蘭忙活。

仨人邊吃飯邊聊。話就說到縣衙最近在忙的事兒上，楊友義一拍腦袋：“差點忘了，我們顧頭說別人送了他一簍子甜瓜，讓我去他家拿點回來?！?/p>

邊啃著饅頭就站起身要走。

胡氏忙喊住他：‘要說你還真實在，讓你去拿就空手去拿啊，等著！’

楊友義停住腳步摸了摸腦袋，沖著自家妹子嘿嘿一笑，楊友蘭看著她哥那傻勁兒也沒忍住噗嗤笑出來。

胡氏包了一籃子的饅頭，并著自家小院子種的黃瓜、豆角，也裝了些，塞給楊友義，囑道：“顧捕頭家冷鍋冷灶的，就他和他二弟，也不知道每天將就著吃點啥，這么些年他對你仗義，你也常惦著點他們，娘有時候忙忘了，你就自己記著點，常來常往的互相幫襯著才好！”

楊友義應著聲出了門。

胡氏搖了搖頭，又是對著楊友蘭感慨：“顧捕頭也是苦，爹娘都不在了還得拉扯個弟弟，偏那弟弟還是個上天入地的小霸王，真能把人氣的一佛出世二佛升天，也是難??！”

楊友義拎著饅頭出了門。顧捕頭家住棉花巷，倒是離米市巷不遠，腳著快些用不了一刻就到了。

天還未黑，西邊金烏即將藏了頭。

楊友義伸手“篤篤篤”敲了幾下，就聽院子里響起噠噠的腳步，“吱呀”一聲一個半大小子探出頭來，正是顧敬嚴那上天入地好不頭疼的二弟顧敬松。

顧敬松一瞧是楊捕頭，咧嘴一笑：“楊大哥來了，我哥在屋里，”說著讓開身子迎了楊友義進來。又沖著屋內大聲喊“楊大哥來了！”驚得隔壁的狗汪汪叫起來。

楊友義把籃子遞給顧敬松：“這是我娘剛蒸的饅頭，還熱著，你且快去吃吧！”

說話間顧敬嚴也出了屋子，從檐下抱起一簍李子杏瓜：“這簍瓜果你抱回家去，我哥倆也不愛這個，正好給你娘和妹子嘗個鮮?！?/p>

楊友義快走兩步接過來。嗬，還有點沉。

“頭兒，這也太多了，”楊友義抱著簍子有點遲疑。

顧敬嚴推了他肩膀一下，笑道：“你小子還有不好意思的時候？給你就拿著，不值個啥，磨磨唧唧！”

又說了幾句，話題轉到進來查的案子上，前一陣去蕭宅打問那個叫梨兒的丫鬟，正是這個案子，最近有了不小的進展，瞧著馬上收尾了。

顧敬嚴囑道：“明兒大早跟我出城辦個差，那伙賊窩的秋山一帶，最近有集，人多，咱也警醒著些，看能早點收網?！?/p>

楊友義忙應了。

秦芙母子倆正聽秦韌說起新陽縣逢三就有的大集。

“這集市就在秋山腳下，每月三場，初三、十三、二十三，原本還沒這么熱鬧。這不前幾年城北秋山的后山有座墓被伙盜墓賊挖出個寶貝，是尊臥佛，聽說大半夜挖出來時候那臥佛全身泛金光，將原本漆黑一片的后山照的亮如白晝，盜墓賊高興地直道“寶貝啊，這是寶貝啊”，但是轉瞬那賊的手臂就被金光灼傷，滋滋冒起白煙，嚇得那伙人扔下臥佛直想趕緊逃開。誰想這又是亮光又是逃竄的動靜把秋山寺的老和尚驚動了，讓寺里的小和尚緊著去報了官，后來才將這伙人緝拿回去。

臥佛也因此出名了，被貢在秋山寺的大雄寶殿。我倒是去瞧過，哪發金光，怕不是盜墓賊瞎說的。但自那之后，秋山寺的香火旺盛起來，剛開始都是沖著臥佛去的，待后來有許愿的也有還原的，將寺里的佛和菩薩都塑了金身，秋山寺就越來越有名，連帶著逢三的集市都熱鬧了起來?！?/p>

秦芙聽的連連稱奇，她還沒逛過集市呢，當下便意動。

顧氏笑道：“明天正好二十三，我們去瞧個新鮮，剛好不用出攤子，全家都去，”說著，一把摟過蕭瑾榮“重要的是帶我們榮哥兒去看看熱鬧，是不是??？”

蕭瑾榮興奮的小臉都有點紅，自打跟娘回了外租家，每天都好開心啊，又要趕集了，但是集是啥，為什么要去趕呢，不趕它就不走嗎？想著就這么問了出來，直逗得顧氏和秦韌都哈哈大笑，

顧氏把蕭瑾榮摟緊，又忍不住親了幾口：“榮哥兒明天自己去看看那集是什么，它會不會走！”

蕭瑾榮連連點頭。

一家人就這么說好。

翌日是個大晴天，大早就都收拾妥當準備出門了。

在秦芙一家準備出門時，顧敬嚴已經帶著楊友義等幾個得力手下趕到秋山，山腳下的集市零零散散的攤主已經到了，天將明未明，卻已有了人車往來的喧鬧。

顧敬嚴安排了幾個人蹲在集市內觀察周遭動靜，他自己與楊友義及另兩個捕快直奔秋山寺。到得寺內，只聽梵音陣陣，有那誦經的聲音，一派慈和。顧敬嚴掃視一周，徑直向后院而去。

秋山寺的后院直接連著秋山后山，這季節已是千樹花開，槐花以及那開盛后未敗的桃花，連成粉白云霧一片，在晨曦的萬千金絲勾勒中愈發美如夢幻。

只不過顧敬嚴并沒心思欣賞。這伙人是已經盯了一段時間的賊偷，若只是小偷小摸也沒那么興師動眾，卻是群自封劫富濟貧的義偷，有些拳腳功夫，專偷城里大戶，每干完一單大的，就往城中那些貧民巷子扔些銅板碎銀，搞得一時間得濟的感恩戴德，沒得的盼著他們能再偷點，被偷的富戶叫苦連天，也有一些來錢不正不敢報官只能咽下這等啞巴虧。城內一時人心浮動，就眼巴巴看著這群賊是被擒還是繼續神出鬼沒。

再往前走，漸漸深入密林，枝葉繁茂遮天蔽日，路漸漸沒有，顧敬嚴略辨了一下方位，踩著小腿高的雜草只往東北去。楊友義看了一眼顧敬嚴鎖緊的眉也沒做聲，一時只聽沙沙的草聲。再行盞茶的功夫，見一條窄窄土路。不遠處的山坳若隱若現幾間破茅屋，跟周圍的綠融為了一體。

顧敬嚴比劃了個手勢，楊友義率一個捕快先行，疾行一陣，貓著腰繞到茅屋背后，靜聽了一會兒沖顧敬嚴搖搖頭。

顧敬嚴在山坡上，借著地勢打量周圍。根據線索，那伙人是把這兒當據點，眼下卻不見人。

天已大亮，隨著日頭升高。集市愈發熱鬧。顧氏緊緊牽著蕭瑾榮的手，生怕他流連哪個攤子被人擠散。

秦韌背著個簍子，和秦芙并肩走著，一邊討論繼續豆腐出攤的事兒，一邊看集市上有什么新鮮東西也一并買回去。秦裕成輟在最后，不緊不慢地跟著。

路邊搖鈴卜卦的、套圈的、還有表演摔跤的，路邊賣的吃食也不少，果干蜜餞攤上棗圈、梨干杏干、核桃肉、獅子糖、霜蜂兒等等種類繁多不一而足，更多的是新鮮菜蔬，周邊村子里的百姓挑著擔子裝著自家吃不完的黃瓜、茄子，還有大嫂小媳婦們挎著籃子兜著自家雞蛋來賣。

顧氏彎下腰笑著問蕭瑾榮：“榮哥兒，看清楚這集是怎么趕了嗎？”

蕭瑾榮點點頭：“原來這些路邊擺的，地上堆的就叫集啊，他們趕著來賣，我們趕著來買，就是趕集了！”

顧氏摸摸蕭瑾榮的小腦袋，不住聲地夸：“我們榮哥兒太聰明了，都不用教就懂了！”

秦芙在后邊笑道：“那當然，也不看榮哥兒是誰的兒子，都說男兒肖母，可不就是隨了我這么聰明了嘛！”

這話引得顧氏和秦韌大笑，顧氏用手點著秦芙，沖蕭瑾榮囑咐：“看你娘這厚臉皮，榮哥兒萬不能學了去！”

蕭瑾榮卻皺了皺眉，一副小大人的樣子：“我娘說的沒錯，我就是像她，我娘才不是厚臉皮！”

這話又引得顧氏笑意連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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