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俠

世間安得雙全法，不負如來不負卿。

一

“大俠來了，取酒吧?！钡昙宜阒鴰?，抬眸瞥見了遠處那熟悉的身影。

老板娘轉身，從酒柜里取下了一壇陳年老酒，打開酒瓶，酒香便盈盈飄出，識酒之人一聞便知這酒價錢不菲。

“老板娘，這酒為何不賣??？”有一個正在喝著也算上好的酒的客人覺得很是不爽。

“店里規矩，不謂概不外賣?！钡昙乙贿叴蛑惚P，一邊回答。

“那為何那大俠每次來都可以免費喝上一壇？”

“他不一樣，這酒，唯獨他能享用?！?/p>

“為何？”

“大俠為民除害，做過的好事不計其數，亦不留名，如此大俠，才能配得上這不謂二字吧?！蹦强腿伺赃叺囊晃辉娍脱?，“所謂不謂，不為名，不為利，瀟瀟灑灑，坦坦蕩蕩，大俠當稱不謂俠?！?/p>

“好了，他來了，大家喝酒吧?！?/p>

話剛落音，大俠便踏了進來，輕車熟路地拿起柜臺上的酒，在離柜臺最近的一張桌子上坐了下來。

“大俠今天要講些什么故事？”店家停下了手里的活，為大俠端來了一碟花生米。

“今天啊，我想想，平時講那么多打打殺殺，不如今天換一個類型好了，給你們講一個美妙的愛情故事?！?/p>

二

那時的大俠還是一個做好事會留名的大俠，以除暴安良為己任，享受著世人的仰慕與欽佩，哦，還收下了不少酬謝，老是架著一輛馬車，里面裝了不少財物。

某一天，大俠經過一片群山時，劫匪以為他是哪位來游山玩水的紈绔子弟，于是劫匪便打算把他搶了，再要挾他跟他家里要贖金，沒想到卻被大俠使了個計，一鍋端了。

當大俠穿過一面大山，來到被大山包圍的小鎮的時候，縣太爺帶著鎮里的所有人來答謝他，說是山匪已經在這里盤踞了好幾年了，縣太爺也多次派人圍剿，怎奈山匪狡猾，喪失了許多年輕壯士的性命都沒有將山匪給剿滅。而這小鎮被大山給包圍。想要往外送信入朝廷也沒有辦法，這幾年，小鎮與外界完全隔絕，還時不時要受山匪的搜刮，實在是苦不堪言。如今，大俠將這些山匪滅掉，大俠就是他們整個小鎮的再生父母。

于是，大俠頂不住小鎮的熱情，便在小鎮暫時住下了，至于棲身何處，那必然是縣太爺家略為寬廣的小宅子了。

大俠看著縣太爺一個人孤零零地住著大房子，便驅著自己的馬車捎上縣太爺回宅子了......但是，大俠后來才知道，縣太爺有一個不愛說話的小女兒，而且，大俠是住進去三天之后才知道的。

那晚，大俠喝多了，大半夜起來起夜，卻看見一縷白衣在曇花旁邊靜靜立著，嚇得大俠差點撲在地上。大俠剛想出聲，那身影便轉過身，對他比了一個噤聲的動作，大俠乖乖閉上了嘴巴，也發現了這白衣在清涼的月光下是有影子的?！笆侨司蜎]什么好怕的了?！贝髠b心里想著，隨著便走到那白衣的身邊，和她一起盯著眼前這朵白色的花苞。

三

大俠覺得昨晚做了一個極好的夢，夢里有一個清秀的白衣姑娘，站在他的身邊，散發著陣陣清香，他站在姑娘身邊陪姑娘看著曇花慢慢綻開直到曇花謝去，雖然姑娘從頭到尾沒有說過一句話，但是他覺得那姑娘肯定是個很溫柔的人。

“可惜是個夢啊?！贝髠b伸了個懶腰，翻身走出了房間，“這縣太爺連個仆人都不舍得雇，哪里來的姑娘?！?/p>

但是大俠卻被眼前的一幕驚掉了下巴，庭院里的石桌上，擺著幾碟小菜，還有三碗白粥，縣太爺和昨晚的白衣姑娘坐著，兩個人齊刷刷地看著他。

“大俠，起來了啊，來喝粥吧?！笨h太爺招呼著大俠來喝粥。

“你你你......”大俠呆呆地走過來，指著白衣姑娘，又對著縣太爺說話，“她她她......”

被大俠這一番指，白衣姑娘突然起身，離開了桌子，直奔大俠所住房間對面的那扇門，將門關上。

大俠愣了，這又是為何。

“大俠，沒事，你先坐下吧，我和你慢慢講清楚?！笨h太爺嘆了口氣，語氣沉重得像要講幾萬年前的悲劇。

四

別看縣太爺柔柔弱弱的，他的夫人是一位腰佩寶刀走江湖的女俠，自從嫁與縣太爺之后，夫人便在這小鎮常駐了。有了縣太爺的以理服人和夫人的寶刀，小鎮一直過的其樂融融。

沒過幾年，夫人便生下了一個可愛的女兒，小名小落。眾人覺得，夫人這般驍勇，小落將來也應當是個女俠，不料小落卻只對琴棋書畫有興趣，對母親的寶刀無感，于是便長成了一個滿是書香氣的大家閨秀。

在幾年前山賊占山為王時，夫人親自領著御守軍隊上山，本以為能夠凱旋歸，小落卻在鎮門口等到了母親的頭顱。

那時的打擊對小落的打擊應該是蠻大的吧，她臥病了數日，后來好了也日日在自己的小院里，不愿出來，偶爾才愿意出來和縣太爺吃頓飯。

“已經很久沒有聽到小落說話了啊?！笨h太爺感慨著，“大俠喝粥吧，我待會會將粥送進去給她的，希望大俠不要介意，也不要去接近小落的院子，她實在不愿意見人?！?/p>

大俠沒將昨晚他和小落共同賞花的事情說與縣太爺聽，但是心里有了自己的小算盤。

五

這幾天鎮上那些天還沒亮就起來干活的人說，大俠天天天還沒亮就往山上跑，然后一身泥地捧著一大束花回來。

“大俠該不會是看上哪家姑娘了吧？”大家說，“這姑娘可真有福氣?！?/p>

而大俠，絲毫不知道他已經成為了大家的焦點，仍樂呵呵地摘花，然后悄無聲息地將花放在小落的窗邊。

當然了，這整件事情，事務繁忙的縣太爺毫不知情，只是詫異于小落最近心情似乎越來越不錯，經常愿意出院子來和他吃飯了，雖然依舊不說話。

又一天，大俠捧著花放在小落窗口時，要收回來的手卻被按住了。

“果然是你啊，每天都在給我送花?！毙÷溟_口了，但聲音有點輕，應該是許久沒有說話的原因。

“小落小姐?！贝髠b反握住小落的手，兩人就隔著窗上的珠簾說話，“鄙人見小姐喜花，想讓小姐歡喜?！?/p>

“叫我小落便可?！?/p>

“小落小姐?！?/p>

“阿娘喜花，猶喜你今日所摘的滿天星。阿娘雖然是個女俠，但她也有女子該有的柔情，這庭院里本花木茂盛，都是阿娘所栽，只是阿娘死后，不知是我打理不當還是花木有情，竟漸漸全都枯死了?！毙÷鋰@氣，但口氣突然有點歡喜地改變，“只剩外面那曇花，還好好地生長著?！?/p>

“小落小姐，我陪你一起植花如何？讓這庭院恢復花木茂盛的樣子?！?/p>

“你會植花？”

“你試試看我會不會？”

六

縣太爺很納悶，為什么這么多年都不說話的女兒，現在能夠和大俠一邊植花一邊聊天，還挺開心?？h太爺一個人默默地坐在吃飯的小石桌邊，一邊看著在小院子里忙活了一整天的兩人，覺得有點孤獨。

要去幫忙吧，好像破壞他們氣氛，不去幫忙吧，自己坐在這里又覺得心里癢癢的。

于是在喝完了兩壺茶之后，縣太爺還是決定去廚房搗鼓一頓豐盛的晚飯，慶祝一下小落終于開口說話這件事。對于眼前這倆人，還是眼不見心不煩。

“這一片種滿天星如何？”

“好，阿娘一定會喜歡的?！?/p>

“那這里種曇花如何？”

“好，那晚謝謝你陪我看曇花?！?/p>

“那這里呢？”

“合歡吧?！?/p>

兩人忙到太陽下山，才將這小院子整理好，大俠覺得有些餓了。

“好餓啊?！毙÷溟L呼一口氣。

“你們兩換身衣服，清洗一下來吃晚飯吧?！笨h太爺在門口探出了頭，“飯桌設在大廳，今晚去那里吃飯吧?！?/p>

“遵命，縣太爺?！贝髠b笑嘻嘻地走向自己的房間。

“好的，阿爹?！毙÷湟材軌蛘Ｕf話了，縣太爺差點激動到心肌梗塞。

今晚這頓飯是縣太爺吃得最開心的一頓飯，雖然他自己都沒有吃多少，倒是一直往大俠和小落的碗里夾菜，不過小落倒是很喜歡今晚的菜，看來縣太爺特意做了一桌小落喜歡的菜，果然是愛女深切。

七

大俠停下了故事，吃起了花生米喝起了酒。

大家聽得正起勁，突然停下大家都急了。

“大俠，然后呢？”店家都急了，“大俠和小落姑娘在一起了嗎？那縣太爺呢？小落呢？”

“別著急嘛，故事還長著呢！”大俠又喝了一口酒，“某天，大俠和小落姑娘表明了心意，小落姑娘也表明了自己的心意，只是，大俠總歸不是能安于平凡的人，小鎮是困不住大俠的心的。過了不久，大俠便又想開始闖蕩江湖了，可是，小落姑娘不愿意，她只想要平平淡淡的生活，不想再一次經歷和失去母親一般的痛苦，所以，大俠自己走了?！?/p>

“這這這......這哪里美好了，大俠你欺騙感情呢。這明明就是一個悲傷的故事?！鼻懊婺莻€抱怨店家不出售不謂酒的人吐槽道。

“這的確是一個美好的愛情故事?！贝髠b頓了頓，“但是，這于小落姑娘，也是一個悲傷的故事?！?/p>

“所以這就完了嗎？”店家也覺得這故事沒有往日的故事來得好。

“未完?！?/p>

八

大俠又駕著他的馬車，裝著一車的酬謝去闖蕩江湖了，雖然又見了不少姑娘，但是大俠還是念念不忘小落姑娘。

大俠走了大半年，懲惡揚善，但是最終還是決定回去小鎮。

有江湖朋友勸大俠繼續闖蕩，這種兒女情長的事，不適合大俠。

雖說男兒心如劍，只為天下舞，但大俠覺得，如果他不回去找小落姑娘，他必然會后悔一輩子，于是大俠日夜兼程，往小鎮趕去。

只是，大俠到小鎮的時候，卻發現這里尸橫遍野。大俠慌了，馬上趕到縣太爺的宅子，但翻遍宅子，也只看到了縣太爺的尸首，找不到小落姑娘。

在大俠打算離開小鎮去找小落姑娘時，縣太爺抓住了大俠的腳。

“凰淵谷?！?/p>

“小落姑娘在凰淵谷？”

縣太爺卻再也沒有回答，看來是強撐著最后一口氣讓大俠去救自己的寶貝女兒。

大俠卸下那馬車繁重的報酬，騎上輕馬便往凰淵谷趕去。

凰淵谷，傳聞是一個重大的山賊盤據地，朝廷多次圍剿，但每次都無法永絕后患，聽說是因為凰淵谷的山賊分支頗多，許多地方都分布著凰淵谷的分支，所以凰淵谷總是很快就山賊復興，朝廷也頗為煩惱。

只是大俠想不明白的是，凰淵谷究竟為什么非要千里迢迢去屠一個小鎮？

九

凰淵谷的地牢濕漉漉的，飄著一股腐爛的尸臭味，小落坐在角落的干草上，覺得渾身不舒服。

就在前幾日，小落親眼看著小鎮的人被屠滅，只有她被帶走，那個賊頭說要拿她祭他弟弟的亡魂，小落亦不知發生了什么。

小落是想死的，可是她又想起，當時父親被殺時，“小落，一定要好好活下去，我一定會讓人去救你的，一定會有人去救你的。若你死了，我便不好向你阿娘交代了，所以，一定一定要活著啊?！?/p>

可是，小落覺得，現在她這樣，活著真的有意思嗎？現在如果不死的話，很快就要被拿去活祭了吧。

正想著，便有兩個人走了進來，架起她便往外走?！拔夷菚r應該向他學一些防身之術的?！毙÷湎肫鹆舜髠b，“只是他也不可能來救我了吧?！?/p>

陽光突然有點刺眼，也是，在地牢生活了幾天，都有點適應不了陽光了。

小落被丟在地上，抬頭，逆著陽光看到了一張兇橫的臉。

“我可以在死前再問一個問題嗎？不想死得不明不白?！毙÷湟呀涀龊昧烁八赖臏蕚?。

“說！”那人竟奇跡般地好說話。

“為何要千里迢迢屠我滿鎮？又要拿我祭何人？”

“幾年前我弟弟說是找到了一個好地方，于是我便允他離開凰淵谷自立為王。最近半年沒有收到他的來信，我一查竟被你們小鎮剿滅了。這殺弟之仇，屠了你們全鎮都不足泄，而你，縣太爺的女兒是吧？拿你來祭我弟亡魂，再好不過了?！?/p>

“被剿是他活該！”大俠一支箭射中了那人的胸口，“今天我要把你也給剿了?！?/p>

大俠果然是江湖中人，性格也足夠豪爽，人緣好到不行，短短幾天時間，就召來了可與山賊人數相抵的江湖人。

這一日，凰淵谷可謂人間地獄，血濺滿天，凰淵谷沒留下一個山賊的活口。

而后幾日，凰淵谷的報災書信到達各個分支時，分支也紛紛被殺。朝廷多年沒有解決的凰淵谷，最終在大俠的帶領下，被滅了個徹底。

朝廷出公告欲賞賜這些英雄豪杰，卻發現并沒有任何英雄來。

十

“糟了！”大俠看了一眼店外的天，臉色突變。

“大俠怎么了？”店家關心地問大俠。

“故事講得入迷，已經這么晚了，我得馬上趕回去了?！贝髠b放下空空的酒壺，拿起桌子上的寶劍，飛奔出門。

“誒，那故事不是還沒講完......”那詩客沉浸在故事里，覺得故事不甚完美。

“故事啊，我大概知道后面的結局了?！钡昙胰粲兴嫉卣f。

十一

大俠拎著一只野兔，走向山里的小屋，小屋的小院子里，種著滿天星、曇花和合歡，外層的大院子，種著更多其他的花。

走近小屋，頓覺神清氣爽。

“啊落，我回來了，看看我今天打到了什么東西？”大俠推開門，對著廚房方向說話。

廚房走出一個穿著白衣的姑娘，接過大俠手里的野兔，“這么晚才回來，又去喝酒了吧？”白衣姑娘瞪了一眼大俠，“當初跟著我爹什么都沒學好，就學會了他愛喝酒的壞毛病，什么時候能改改啊你！”

大俠訕訕地笑笑：“但那酒是真的好喝，再說我也沒拿錢去喝酒，我都是用故事去抵酒錢?！?/p>

“就你的故事，有幾個人愛聽啊，行了，換身衣服洗一下你的臟手，去大廳準備吃晚餐?！?/p>

“遵命，啊落?！?/p>

十二

“小落姑娘?！钡昙铱粗矍暗陌滓鹿媚?，不禁覺得真的是郎才女貌，如若當年這白衣姑娘被殺，大俠不知會受多大的打擊。

“您怎知我叫小落？”白衣姑娘瞪大了眼睛。

店家輕輕一笑，沒有回答這個問題，只是說：“小落姑娘以后不必再為大俠付酒錢了?！?/p>

“為何？”

“這酒，小店請大俠喝?！?/p>

“萬萬不可，這陳年佳釀怎可白喝？”

“大俠不是白喝，僅僅以大俠殺了凰淵谷以及其支下的山賊，大俠就已經配得上這酒了?！?/p>

“他都把這些故事和你們講了？”

“小落姑娘，大俠的確當的上這酒，若不是當年凰淵谷被滅，我們也都是遲早死在他們刀下的人?！崩习迥镆舶l話了，“這次，大俠又出門多久？”

“這次大抵會久一點，說是江北許多人家都被滅了門，至今沒查出原因，他去看看?！?/p>

“這次幕后怕是難查，聽說相當棘手?！?/p>

“我信他?！本拖癞斈昴侵Ъ龔乃龑γ嫔溥^來時一般相信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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