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再靠近一點，我考上了

逝者如斯夫，轉眼間，到了結課的日子。

之前總想著結束，但當這一天真正來臨之時，易江南不免有些傷感。

很少能再見到他了。

她一邊收拾著桌上的文具，一邊用余光偷瞥向向栩風。

他還是用手飛速轉著筆，低頭看著試卷，一副漠不關心的樣子。

他好像完全不在意這次分別。

她在或不在，大概都無所謂吧。

這明明是很正常的反應，但在易江南看來，卻是那么的灼目。

好像有些矯情。

但內心酸酸的。

她緩慢地背好書包，站起身，有點不死心。于是有意從他的身旁經過。

她的視線在向栩風身上停留。望著他在風中微微擺動的頭發，嗅著空氣中參雜的薄荷木香。

貪婪的，易江南不舍得離開，想要把這氣息占為己有。

她試著放慢腳步，為他駐足。

希望，他能說些什么。

只是道個別也行。

但沒有，過了好一會，他的注意力好像還在桌上的那道數學題中，也完全沒注意周圍。好像這一切都無關緊要。

她看著一動不動的他，又想了想心臟直跳的自己。

倏然間，她的心好像被一層層剝開，再往下墜。

有些麻，又如萬箭穿過般絞痛。

少女的眼神逐漸暗淡下來。

但她不怪他，她也理解。

只是因為他不喜歡她。

窗外枝椏瘋長，在玻璃上來回敲打。

不輕不重，正好擊在內心最柔軟的地方。

她繞到向栩風耳后，輕輕地說了一句：“再見?！?/p>

很輕很輕，飄繞于少年的耳畔間。

喜歡一個人，好像總是會小心翼翼地。

想讓他發現，卻又不想。

向栩風手中的筆停頓了一下，而后轉過身。

但一個人也沒有。

他疑惑地撓了撓脖頸，繼續奮筆疾書。

至于身邊的空位，他確實沒再注意過。

暗戀一點都不痛苦，痛苦的是你根本沒看我。

晚飯上，易江南沒怎么說話，只是胡亂地扒了幾口飯，便打算放下碗筷離開。

此時的易潮平看見女兒有些奇怪，便輕聲詢問道：“南南，這課也上完了，你還在生爸爸媽媽的氣??？”

易江南拿碗的手頓了頓。

而后扯了扯嘴角，輕笑道：“我沒事，就是沒什么胃口?！倍蟪P室的方向走去。

溫辛喝著湯，看著女兒的背影，似忽地想到了什么。

她含著半口湯，叫到：“等一下，我們有件事要和你商量商量?！?/p>

易江南有些疑惑，微皺著眉頭，走回了飯桌旁。

她能有什么事？平常的事不都由她做決定么。

溫辛見江南坐下，放下了碗，嚴肅地說道：“你們班主任今天通知我，說這次暑假有一個學科集訓，是關于簽約十六中的，數理化三科，你看看自己想去哪個?！?/p>

易江南怔了一下。

對啊，下個學期就初三了，也該做好打算了。

她剛想回復，少年的背影卻又在腦海里穿梭，擾亂著她的思緒。

“……向爺都簽約二高了?！?/p>

她想起余聽那天的話。

不知怎的，她沒再多想，眼簾下垂，后輕聲道：“我都不要，我要考二高?！?/p>

室內陷入一段時間的沉默。

“你想好了？二高不是隨隨便便就能考上的?！睖匦劣行岩?，卻又希望女兒真的能考上，給她爭爭臉。

此時的易潮平也托腮思索了一會，后緩緩開口：“二高很不錯，以你的水平，努力一年，應該能夠上他們的普通班?！?/p>

可易江南卻搖了搖頭，她抬起眼皮，眼神里的堅毅是以往從未展現出來過的。

是一種嶄新的渴望。

她望著前方，鵝黃色的燈光漫溢在地板間，無數的塵埃于此起舞，像生生不息的希望。

她攥了攥衣角，偏頭看向父母，她的話短促而有力：“我要上二高，上重點班?！?/p>

這多多少少讓溫辛和易潮平有些詫異，常年隨遇而安的女兒，竟然能說出這樣目標明確的話。

好像真的不是一時興起。

說罷，易江南便松開了緊攥著的手，快步地走回了房間，留下二人在餐桌上凌亂。

我的愛如潮水，將我向你推，緊緊跟隨……

愛如潮水地將你我包圍。

再努力一些，再靠近一些。我要留在你身邊。

今日的夜晚有些明朗，易江南翻開日記本發黃的扉頁。

她咬著嘴唇，筆鋒有力地寫道：“2005年6月18日，去二高重點，為了我自己，也是為了他?！?/p>

易江南花了整個暑假銜接初三的全科課程，每天學習到深夜。

功夫不負有心人。

初三的第一次月考，她一舉奪魁，并以壓倒性的優勢取得了全級第一。

甩了第二名整整20分。

她也終于從年級第十的小透明，搖身一變，成了初三新一代傳奇。

在十六中，這一事件史稱“十六事變”，也稱“新王登基”。

每次在食堂排隊打飯時，易江南總是會感覺到許多熾熱的目光，這讓一向低調的她感到有些不自在。

不過，逆襲成為年級第一只是其中的一個原因。

更吸引群眾目光的，是她身后的“跟、屁、蟲”。

其實他也不單單是跟屁蟲，更是掉落神壇，榮獲“新晉老二”稱號的大冤種。

年一和年二，新王和先帝。

再加上這倆人有緋聞，那自然到哪都是話題的焦點。

這只小蟲長得有些俊俏，輕微的內雙，笑起來眼睛彎彎的，鼻子高而翹，十分精致，淺棕的頭發微微帶著些自然卷。

他站在易江南后面，時而用水杯戳一戳她的手臂，時而輕扯她的頭發。再或者，繞到她而后說些悄悄話。

像極了一直尋求關注和安慰的小狗。

不過易江南也早就習慣了，從小學開始，這個男生就一直在她身邊，沒離開過。

算是一對青梅竹馬，歡喜冤家。

她翻了翻白眼，長嘆了口氣?；剡^頭，用警告的語氣說道：“喂，朱子逸，能不能消停會啊。再吵我，我就把你偷偷去網吧打游戲的事情告訴你媽！”

清冷的眼睛里閃過幾絲幽怨。

朱子逸見她終于有反應了，于是輕咳了幾聲，收回了笑臉。

他裝作嚴肅道：“實在抱歉，易大小姐。但是，你是否意識到，你最近，干了一件很對不起我的事情？”

易江南有些疑惑，撇了撇嘴。

“切，還不是你謀、權、篡、位？”他靠近她。

“現在他們都叫我一只豬?！彼沉艘谎凵磉叺某怨先罕妭?，再埋怨地說道。

易江南一聽，頓時笑了。

“噗哈哈哈……這不是你自己自作自受？”

“……”

一切的開始要從兩年前的那個夏天開始說起。

初一剛入學的時候，張譯南拿了個摸底考的全級第一。

當時的他，每天故意把風扇開到最大，任憑自己的高分試卷飛走，在教室里飄來飄去。

從桌子上，再飄到地上，最后被人撿起來，傳閱……

等送回到他自己手里時，再戲精附體，先是發出一聲驚嘆，再賤兮兮地說道：“這是誰的卷子啊，天哪，太強了?！?/p>

全班的目光都向他看齊。

達成目的。他抬著頭，滿臉笑意，好像恨不得昭告全世界：老子年級第一。

差點就在教室里放鞭炮了。

不過，就是這么得瑟的一個人，居然還真有兩把刷子。

初一到初二，次次大考，次次登頂，無一例外。

長時間的自我陶醉，使他更飄了。

我朱子逸天下無敵。

于是，初二下學期的開學典禮上，不知道是那天的風太大，讓他腦子抽了風，還是最近中二的漫畫看得太多。

他信誓旦旦地對全校師生說道：“我要是掉出年級第一，我朱子逸這名字倒過來念！”

響徹云霄。

好！很有精神！

不少人在底下拍手稱快。

只是沒想到，打臉的這一天這么快就到來了……

2003年9月8日，朱帝登基，成為十六中2003級第一任君主。

—

2005年10月9日，朱帝宣布退位，新王登基。

長達兩年的迂腐統治宣告結束。

朱子逸有些不爽，但也無可奈何。

畢竟新王是掌握了許多一手證據的易江南，他得罪不起。

真是造孽啊。

從此，命運的齒輪于初三上開始轉動。

初三一整年，易江南年一的位置，雷打不動。

而一只豬，自然是乖乖地呆在后面做陪襯。但他好像也心甘情愿。

易江南和時間就這么大步地向前走著。

今天是喜歡你的第365天。

為了一個目標而奮斗的感覺，真不錯。

一切好像都在朝著好的方向發展，還有最后一個月。今年9月，應該就能再遇見你了吧。

中考順利，萬事順遂。

——2006.5.21

摘自易江南的日記

花開花落，春去而夏至。

6月的中考也隨著一場大雨拉開序幕。

易江南坐在考場的靠窗邊。

窗外的雨點敲打，風聲肆虐。

她的筆尖不斷地在試卷上游走，與草稿紙的摩擦聲也愈加急促。

思維的火苗在大腦深處來回穿梭，與靈感碰撞出理性的火花。

當最后一道閃電劃過上空，雷聲大作——轟。

易江南也結束了答題，停下筆。

筆尖掉落，發出一陣清脆，結束鈴聲也一并響起

一切盡在掌握之中。

經過初三一年的磨練，對于考上二高重點，易江南有著十足的把握。

放榜這天，她面無表情地打開了招考網。

嗯，665，意料之中。

“啊——”“行！南南！穩了?！?/p>

比考生本人更激動的，是站在她身邊的溫辛和易潮平。

“看也看完了，我先去睡了?！币捉洗蛄舜蚬?，徑直走向房間。

客廳里只留下溫辛和親友炫耀吹牛的聲音。

一躺下，易江南的手機便響了起來。

好幾個未接來電，都是朱子逸那只豬。

易江南埋怨了幾聲，接通了電話。

她垂著眼皮，睡眼惺忪，懶洋洋地問道：“什么事啊?！?/p>

電話另一頭，朱子逸興奮地叫道：“我出息了?。?！660??！”

易江南打了打哈欠，道：“那恭喜你啊，下回請你吃飯。沒什么事的話，我就先……”

“哎哎哎，你著什么急啊。分數報上來啊，年、級、第、一？?！?/p>

“就比你高個幾分吧，別太羨慕?！?/p>

電話那頭陷入沉默。

易江南又緩緩開口道：“沒事的話，我就……”

話音未落，朱子逸便開口問道：“那你報哪個學校？”他語氣有些扭捏。

這好像才是這通電話的最終目的。

“二高，難不成你也想來？”她隨口回道。

“嗯?！蹦穷^的聲音弱了下來。

易江南皺了皺眉頭，“不過你不是一直想去一中國際部嘛?！?/p>

“我現在不想去了?！彼恼Z氣變得有些認真。

易江南有些摸不著頭腦。

“為啥？”

“可能是一直跟在你身后，已經習慣了吧?！彼穆曇糇兊糜行┏?。

“跟屁蟲?！彼α诵?，沒太在意?！昂美?，先掛了啊，拜拜?！?/p>

“拜拜，到時候見?！彼p笑。

易江南掛了電話，閉上了眼睛。

她做了一個很長的夢。

夢里，少年的眼神依舊明澈，他站在浮光躍金的走廊上。窗外的海棠花正艷。

他轉過頭，認真地說道：“勇敢點?！?/p>

她記住了。

一切好像還在昨天。

遇見你之前我荒廢著歲月。

遇見你之后我開始耕種新的人生，向太陽奔跑。

為了能再靠近一些。

能夠仰望星空的人，世界還會小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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