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凡有所得，必有所失

“涌頭村雨水充沛，所以泥土松軟，多有泥石流事故發生，又因前些年曾興旺酒業，家家戶戶都有地窟釀酒，你有沒有發現這個密室雖然方正，但是有點出乎意料的大？”傅渚問。

“.......老板你再說一次，剛才上課的時候我彎腰撿了根筆，然后再也沒有跟上了?！?/p>

“你走過來的時候沒有發現嗎，165號院子旁邊就是一戶人家?！?/p>

傅渚奇怪地看了路建勇一眼：“想必是田永堅這些年趁村子人口空虛，貪欲，野心，恐懼，驅使著他不斷擴建自家的地下密室，忘了邊界.......簡單來說，”

傅渚直直指向前方的土墻：“如果我方向沒記錯的話，只要往這個方，再挖2米左右，就能制造一個新的逃脫口，165號是死路的話，那我們就從166號出去?！?/p>

路建勇沒有說話，憔悴的眼神第一次變得有熱烈而充滿希望，雖然脆弱，但確實有些許生氣，又重新出現在他臉上。

上面忽然傳來了移動的聲音，雖然輕微，但就像是有一個人在走動。

傅渚抬頭看了一眼，表情嚴肅：“必須要抓緊時間，他似乎能聽到我們這里的談話！”

“......”

這點沒有說錯，這些年對地下室動的手腳不少，田永堅確實能設法聽到地下的動靜，這是他作為觀眾，欣賞人類道德觀念一步步崩塌的前排。

只是他很震驚，這個年輕人在困境中展現出來的思考和邏輯都那么清晰，以至于他都懷疑自己這些年是不是確實過度擴建了地下密室。

如果是，那么他們離旁邊的地下酒窟需要多久？

新擴建的土墻沒有其他人想的那么堅固，墻后就是松軟的泥土，就算徒手，半小時，不，甚至十五分鐘也能挖掘出一個能供人通行的洞口。

“到時候他還能及時攔截殺死他嗎？”

田永堅早已扔掉那礙事的拐杖，陷入思考：

“不，會變得很棘手，時間拖得越久，他會把我牽制在這里，我越是不能脫身，對我反而越不利?！?/p>

“......”

“這么做有用嗎？”路建勇無聲地張了張口，雖然沒有寫在紙上，但傅渚能看懂他的意思。

“快！要更快一些！我們馬上就能逃脫了！”

傅渚低下頭，一邊說，一邊在筆記上寫：“我們唯一的優勢在于田永堅不知道我的傷勢如何?！?/p>

“接下來，他要么下來直接給我們個痛快，或者去旁邊地窟，封死出口?！?/p>

“如果他直接下來，我們會有所準備，如果他去了旁邊地窟，那我們就趁機上去?！?/p>

“我們不能真的挖開一條通道出去嗎？”路建勇疑惑。

“不確定性和機會成本都太高?！?/p>

傅渚咬著手電筒搖搖頭，寫在紙上：“就算165號的地下密室擴建了，但我們無法準確把握166號的地窟半徑。通道有可能只有2米，但也有可能是5米，8米。有這些時間足夠田永堅想清楚我們的話只是用來詐他的幌子?！?/p>

“........”路建勇沒有聽懂，但他大為震撼：“老板你以前一定是玩戰術的吧？”

“玩戰術的心都真特喵臟??！”路建勇在心里補了一句感嘆。

“........”這話不好接，傅渚認真聽著樓上的動靜。

腳步聲變得沉重了，逐漸來到頭頂的入口，卻沒有打開。

“他要做什么？”

一股奇怪的味道在密室開始蔓延開來，手電筒打過去，遠看看不出來，細看的話，會發現透明的液體在沿著墻壁流下。

路建勇毫無反應，被傅渚稍一提醒，才面露驚慌之色。

田永堅顯然不屬于那種死于話多的反派，既然他們有逃脫的可能性，他也不去思考哪邊逃脫的概率更高，更不多一句廢話。

電視里面那些因為話多被反殺的反派典例太多太多，田永堅想得很明白，還有山里人捕獵時留下的謹慎習慣，心知越是到了結束獵物的時候，獵物的掙扎就越是難以預料，那么就越要冷靜和慎重，給予最果斷和致命的一擊。

現在田永堅把汽油直接倒灌密室，只要一點火，任他們是鬼神都無法逃脫，他倒是要看看是他們逃脫快，還是汽油燒得快......

“鬼神？”

路建勇想到這里，眼神明暗交雜，憔悴的臉上忽然露出笑容：“老板把你手機借我一下，我有個辦法?！?/p>

傅渚摸不著頭緒，但直覺告訴他，路建勇并沒有惡意，他拿出自己手機，解鎖后遞給路建勇，他余光瞟到自己手機的頁面，有十幾條未查看的短信和來電，都是來自陳雪。

短信的內容都只有一句話：“你在哪里？”

“那個小女孩，原來這么關心他嗎？”

傅渚忽然陷入一時恍惚。

“不對哦老板，你仔細想想?！?/p>

路建勇低聲說：“在這荒無人煙的村子，在這完全密閉而沒有信號的密室，誰能有這個能力發短信，甚至撥打電話給你？你再仔細看看，發件人，是你認識的人嗎？”

路建勇舉起他的手機，傅渚打了一個激靈，短信發件人的名字，未接來電的撥打人名字，一直都是空白，是什么讓他誤以為這是陳雪發來的？

“這是？”

“不能怪你老板，我們都會以為是我們最親近的人發來的信息.......是她啦。她一直在找我們?！甭方ㄓ抡f：“對她來說，這是一個捉迷藏的游戲，整個房子都是她的游樂場，人一旦進來了，就出不去了.......被找到第二次之后，我失去了很多記憶，但因為老板你，我又想起了一些東西?！?/p>

“被找到了會怎么樣？”

“不知道，她找到我兩次了，第三次應該是最后一次吧，之后我就再也不出去了?！?/p>

“為什么它不去找田永堅？”傅渚很想搞清楚。

“他身上似乎有某種東西，不屬于他，所以它看不見他，但是如果我的定位不再是一個人，而是理解為是一片區域，傳達給它呢？它也許會把這一帶都抓入它的游樂場?！?/p>

路建勇嘿嘿一笑，拿著傅渚的手機，回撥了過去，瞬間接通。

“我在地下室入口上面開心地灑著汽油呢?？靵碜ノ野??！甭方ㄓ聮鞌嚯娫?。

“但你拖不了很久吧，不然你也不會被找到?！?/p>

“是啊，它只要來到這房子里，就總能找到我.......”

說完這句話，他的瞳孔就開始發散了，臉上的死意愈發濃厚，他瞪大眼睛看著傅渚，身體失去控制，只能含糊不清，嘟囔著說：“對不起啊，我是個廢物，我只能這么幫你拖住他了?！?/p>

“你要.......”

他話沒有說完，就躺在地上，一動不動。

就好像他本來就是一直躺在那里一樣。

眼睛緊閉，身體腐爛發臭，死了。

傅渚表情一點變化都沒有。

你要什么？

逃脫出去嗎？

還是幫你向媽媽傳遞你最后的話語呢？

路建勇已經死了。

也許他本來就是死的。

什么靈異？什么黑色筆記本？什么兇宅？

也許密室里發生的一切，都不過是他自己一個人的幻想。

不過是，一個快經營不下去的恐怖密室老板外出取材時，瀕死時最后一次絕望的幻想。

“你怎么會在這里？這不可能！他說過，你應該看不到我才對！”田永堅嚇得魂飛魄散，整個人向后，一屁股癱倒在地上，被打翻的油箱，以更快的速度浸入密室。

就算田永堅也被自己的幻想纏住了，但距離他點火還能有多久？

那可能只需要三秒就能把他燒死在里面。

瀕臨絕境，束手無策。

傅渚既沒有辦法能在幾分鐘內爬上入口，也不能挖掘出一條新的通道。

摒除一百種無用的方案后，他最后想到背包里的黑色筆記本。

“【交換】”

“作為愿望的交換，我可以讓你們逃脫此地，但代價是你的右眼”

“你愿意嗎？”

看似毫無變化，傅渚卻靠直覺敏銳地抓到一點不同，逃脫對象的你變成了你們。

連這個枉死在密室的路建勇也包括在里面了嗎？

“那就拿去吧。交換成立?！?/p>

傅渚默念完這句話，還等了一會兒，但是什么都沒有發生。

“果然發生任何危險的時候，能救自己的，都只有自己啊?！?/p>

傅渚又等了一會兒，嘆了一口氣。

上面的田永堅似乎恢復了理智，沒有一絲一毫的猶豫，傅渚聽到了打火機的聲音，洶涌的火苗即將吞噬這密室，所有的尸體和證據和罪惡，都將被火焰吞噬消失。

傅渚下意識拿出手機，想看看現在的時間。

但不管他怎么按啟動鍵，手機屏幕卻沒有亮起來。

“奇怪，我手機明明還有一半的電量才對?！?/p>

手機屏幕上，倒映著的面無表情的他，終于笑了起來。

像是陽光刺破萬里的厚重云層。

只是從未見過，如此血腥猙獰的陽光。

傅渚身體仿佛不受控制，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屏幕里面的他，獰笑著伸出了手。

倒映在右眼里的那只手。

從手機里面，穿過了屏幕。

五指張開，刺入他的右眼眶里，微微扣住。

傅渚右眼只看得到那只手的掌心，以及那只手刺入時微微的刺痛。

“凡有所得，必有所失！”

另一個他在瘋狂獰笑，指尖用力，抓緊，往外一扯！

血花爆開，四濺！

似乎還有斷掉的眼部神經。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唯有這劇烈的痛楚，是如此真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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