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眾? 望? （二）爭? 官

二、爭 官

王文思從董大田家回來，坐在沙發上反復琢磨著董大田和他說的一些話：董大田當書記，他讓我當村主任，這還是在他手底下跑腿??！跟現在有啥區別？受一個沒腦子的二桿子調遣多憋屈??！不高興嘍損你幾句也得聽著。他又懷疑鎮領導是不是真的和他談了話，是不是真的想讓他當書記？他是不是怕我和他競爭在唬我??？如果我這次爭取不到，過幾年歲數一大，李民強的羽毛也長全了，在群眾中有了威信，我就更沒戲了。不行！我得到鎮上摸摸實情。

張桂蘭見丈夫發呆似的坐著，便說：“干坐著發啥呆呀?！?/p>

“我心里總是靜不下來?！?/p>

“不放心你不會到鎮上陳書記哪里摸摸底，別光在家里死悶著。該活動就得活動?！?/p>

“你說的對，我明天就去找找陳書記?！?/p>

第二天，張桂蘭從櫥柜里拿出兩瓶酒，說：“狗不咬拉屎的，官不打送禮的。你把這個帶上?！?/p>

王文思問：“帶這個干啥？”

“啥干啥，吃燒餅還要賠吐沫了，求人家辦事兒哪能空著手！你忘了人家說的‘不跑不送原地不動，又跑又送往上挪動’的話啦?！?/p>

“哎呀，這是去辦公室又不是去他家里他能收嗎？你就別瞎摻和了?！闭f著從抽屜里拿了一包中華牌香煙揣在兜里出了大門。

陳文軍進門剛坐下，王文思就進來了。

“陳書記?！?/p>

“老王啊，快坐?！?/p>

王文思沒有坐下，忙從兜里掏出香煙從中抽出一支遞了過去，說：“先抽支煙?！苯又芭尽钡囊宦暣蛑舜蚧饳C給陳文軍點上，把煙往辦公桌上一丟坐在了對面的椅子上，又順手從兜里拿出另一包煙。

“你咋不抽這好的？”

王文思笑著說：“我沒哪福分，哪煙勁兒太沖抽不慣，還是抽我這個順口?！闭f著抽出一支點著抽著。煙霧在他們頭頂上盤繞著。

“今兒怎么有空到我這里來啦？”

“我到前劉莊去路過這兒順便來看看你，幾天不見就想你。同時我也是向你祝賀來啦！”

陳文軍笑著說：“我有什么可祝賀的？”

王文思神情認真地說：“聽說你要提升到縣農林局當局長了，我心里挺高興?！?/p>

“沒有的事，別聽別人瞎咧咧?！?/p>

“咋是瞎咧咧哩，這是我表弟說的?！?/p>

“你表弟？”

“??！就是縣組織部的許世清?！?/p>

“許副部長是你表弟？”

“??！你不知道？”

“你不說我哪知道呀！”

“你們認識？”

“哪能不認識，我到這里來任職還是許副部長跟我談的話哩?！?/p>

“你在水庫工地那會兒，世清來家里看我。在飯桌上我對他說，你很有工作能力早該提升了。世清也說你在下面干的時間不短了，是準備動動了，準備讓你回農林局當局長?！?/p>

“是嗎？”陳文軍高興地笑著問。

“我還說咱倆關系不錯，而且感情很深，你給了我很多幫助，要他一定得提拔你?！?/p>

“哪我謝謝你?！苯又终f，“你可不要再向別人講這事了?！?/p>

“這我知道?！?/p>

陳文軍轉話題問：“最近你們在忙啥呀？”

“組班子唄?！?/p>

“組啥班子？”

“不是慶林要退了嗎，大田要當沙崗村的書記了，在忙著招兵買馬，封官許愿哩?！?/p>

“你聽誰說他要當書記呀？鎮黨委還沒有研究??！”

“咋的？鎮里還沒有定??？這個董大田，著哪門子急呀，現在鬧得滿城風雨，全村的人都知道他要當書記了?！?/p>

陳文軍呵呵一笑問：“他當書記，給了你個什么官兒呀？”

“他說叫我當村委會主任?！?/p>

“他說讓誰當誰就能當？村委會主任得由村民選舉產生?！?/p>

“是??！可是董大田這樣一嚷嚷不要緊，下邊議論紛紛?！?/p>

“這個董大田，怎么素質這么差??！他文化水平低，頭腦簡單，你得多幫幫他?！?/p>

“我沒少給他提醒，可是他那二桿子脾氣，說崩就崩，搞得你下不了臺?！?/p>

“看來董大田當書記的條件是不成熟的?！?/p>

“你看我們村有沒有合適的人選呀！”

“你要有這個思想準備。你現在又是副書記，在支部工作這么長時間，對村里的情況應該很了解，也應該說有農村工作經驗?！?/p>

“李民強咋樣？”

“他很能干，也很有頭腦，在水庫上干的不錯，我很佩服他，縣委趙書記還在大會上表揚了他，他是個人才?？墒撬麆倎韺Υ謇锴闆r還不了解，現在當書記恐怕不合適，再說也缺乏農村工作經驗呀?！?/p>

“陳書記的意思是……”

陳文軍沉思片刻說：“誰來當這個書記，我現在也不好說，鎮黨委研究時我會積極推薦你的?！?/p>

周秘書推門進來了：“陳書記，鎮長讓你過去一下?！?/p>

“知道啦?！?/p>

“陳書記，你忙吧，我走了?！?/p>

“不送你了?！?/p>

王文思聽了陳文軍的話心里踏實了：陳書記認為董大田沒文化素質低，他當書記是三十晚上盼月亮，沒指望了；李民強初來乍到沒有經驗，也是瞎子打燈籠，看不到前程了。只有還我這個對村里情況很了解又有工作經驗的副書記才大有希望。再加上陳副書記的積極推薦，回去再給表弟打個電話，讓他給鎮上頭頭使點兒壓力，我當這個書記是堵住籠子抓雞，穩拿啦！董大田，你就別做美夢嘍。他像吃了喜鵲蛋似的，高興的一路哼著小曲回到家。

王文思一回到家就拿起了電話：“世清??？我是文思?！?/p>

“表哥??！有啥事？”

“這話咋說哩，我們村的老書記長期得病不能工作，村里沒個主事兒的，這對村里發展很不利??！你是不是給鎮里領導打個招呼盡快解決這個問題??？”

“不是董大田在負責嗎？”

“他那個二桿子勁兒，又沒文化那干得了??！就知道吃吃喝喝使性子，把村里搞得亂糟糟的，群眾對他意見大著哩?！?/p>

“你的意思是？”

“我的情況你也清楚，在村里當干部這么多年了，總讓我這么副著臉上不好看吶！”

“鎮里是啥意思？”

“鎮黨委陳副書記有讓我擔任村支部書記的意思，陳副書記建議你再給田書記打個招呼吹吹風?！?/p>

“我知道了?！?/p>

王文思放下電話，笑的臉上像開了花。陳文軍想往上爬，我表弟這層關系他不可能不考慮；表弟給田永生打個招呼，他不會不給面子；我再找穆慶林摸摸底兒，吹吹風，讓他也給鎮領導推薦一下。

穆慶林正在炕上躺著，枕旁放著一張《河北日報》，兩眼望著屋頂發呆似地想著心事：我在村里當干部這么多年，雖然大伙對自己有些意見，一人難稱百人心，當干部哪有不得罪人的？說自己吃喝多了，現在就這風氣，不吃不喝就辦不成事！村里雖然沒有別的村里富裕，可也有了一些起色，大街上的路燈不是安上了嗎？村西頭的公路不是修好了嗎？雖然是政府出錢建的，可自己也出了力呀！有的人還沒有脫貧，這怪得了誰？是他沒把地種好，他自個沒能耐礙得著干部啥事？地都承包給了個人，個人種個人的地，也用不著干部過多操心，現在的村干部還不就是個守攤的。干好干賴每年照常拿著補貼，這是挺好的事兒。本想著繼續干下去，可是這幾年身子不爭氣，心臟病還沒好又得了這纏人的腰疼病。唉，深深地嘆了一口氣，他很傷感。

王文思悄悄地推門進來了：“書記您自個在家??？”

“啊，文思來啦！”一指炕沿說，“坐吧，你還花錢買東西干啥?！?/p>

“咳，一些營養品，您得好好補養一下身子?！蓖跷乃及褞淼亩Y品放在旁邊的桌子上，便坐在了穆慶林的身邊兒，“聽桂蘭說您出院了，不放心過來看看。咋這么急著出院哩？不在醫院多養些日子?！?/p>

穆慶林嘆了一口氣，說：“我得的是個纏人的病，短時間也好不了?！?/p>

“您也別過于擔心，吃五谷雜糧，誰也保不住不生病，慢慢養養會好的?！?/p>

“我這病縣醫院治不了，還得送省醫院做大手術，聽說做了手術也不會很快就恢復好?！?/p>

王文思故作一驚：“有這么嚴重？”

“嗯，是腰間盤又出了問題?！?/p>

“醫院聯系好了嗎？”

“聯系了，有了床位就去，到時候來電話通知?！?/p>

“還有啥準備的沒有？我幫您張羅張羅?！?/p>

“不用了，也沒啥準備的。哎，最近村里有啥事兒不？”

王文思往穆慶林跟前湊了湊低聲說：“疲勞過度百病叢生，本來您這病就是為大伙操心辦事累的，您病在炕上還想著村里的事，真讓人感動??！”

“盡管心是一朵花，可身體成了豆腐渣，我是不行了，今后村里的事就靠你們啦?！?/p>

王文思很認真地說：“您可不能撒手，您是咱們村的一盞燈??！沒有您這盞燈照著，咱們村就會一片黑暗，找不到前進的道兒?！?/p>

“呵呵，你說的有些邪乎了?！蹦聭c林微笑著說。

“我說的是實情?！?/p>

“不說這些了，你們在忙啥哩？”

“大田在忙著組班子?！?/p>

“組啥班子？”

“董大田要接替你當書記了?！?/p>

“聽誰說的？”

“他自個說的?，F在都開始封官許愿了?！?/p>

“哦！有這事兒？”

“??！”

“他跟你也許愿了？”

“許了，讓我當村委會主任。這八字不見一撇，九字不見一鉤的事兒他就嚷嚷開了，我覺得很不合適?！?/p>

穆慶林不滿意地說：“這個董大田，還很不成熟??！”

“外面對我有啥反映？”

“不說了，甭生那個氣，養好身體重要?！?/p>

“大田對我有啥看法？”

“這話我不該說，您問起來了我又不能不說，您聽了千萬別放在心上?！?/p>

“沒事兒，我承受得住?！?/p>

王文思一副憤憤不平的樣子說：“我最不不滿意的是，他不該說您倚老賣老，是占著茅坑不拉屎，是破車擋好道。這不是醉漢撒酒瘋，胡說八道嘛！他平時對您就不恭敬，經常頂頂撞撞，我就看不慣他哪個霸道勁兒?！?/p>

穆慶林擺了擺手說：“好了的瘡疤就不必再撓了，在一塊兒共事，磕磕碰碰是難免的，牙跟舌頭還有不和的時候哩?！彼X得王文思說的有些夸張，但也不否認董大田對他有意見。

“他不該說您不干工作，就知道吃吃喝喝?！?/p>

穆慶林嘆了一口氣，說：“不錯，這飯是沒少吃，酒沒少喝，可這也是工作需要??！工作組檢查來了不陪行嗎？上級領導來了不陪行嗎？都不能不陪著吃點兒喝點兒，是我自己主動要求喝的嗎？不是。當是我愿喝??！這酒喝到肚子里，就像活堿一樣，燒得五臟六腑都難受。我是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

穆慶林在想：現在還沒有宣布我退，他就說這說哪的，他要是當了書記，還不知會咋樣哩。

王文思接著說：“他也太官迷心竅了吧，一聽說您身體不好不再當書記了，看他那個高興勁兒，都沒法形容，整天喝的醉醺醺的?！?/p>

“你沒提醒他一下？”

“我說了，要他注意形象，你猜他說啥？把眼珠子一瞪說，老子有啥可怕的！還說我是屬耗子的膽小怕事。像他這樣長期搞下去沙崗村非亂套不可?！?/p>

穆慶林低聲說：“沒文化，素質低，看來他還不能當這個書記??！”

“您認為誰接您的班合適？”

穆慶林沉思著說：“民強很能干，是個人才，可是他在村里呆不住，說不定還得走?？磥砟壳爸挥心憷?。你的腦子夠使的，當了多年的村干部，經驗不能說沒有，就是考慮自己的事太多，說直白一點兒就是私心太重，群眾對你有些意見，今后得注意點兒。我可以向鎮上推薦你，但我說話也不一定管用，你要正確對待?！?/p>

王文思點著頭說：“您說的對，我一定改正自己的缺點?！?/p>

這時，門一聲響，穆永昌進來了。

王文思站起來說：“永昌來了?！?/p>

“啊，文思叔在這兒呀?！?/p>

王文思說：“我過來看看書記，你們聊吧，我走了?！?/p>

王文思回到家里，叼著他哪小黑煙嘴兒，回想著和穆慶林的談話有沒有不妥的地方，他覺得火在他身上點著了。哼，你董大田不過是個二桿子愣頭青，也不撒泡尿照一照，你有多大的能耐，想跟我爭高低還差了點兒，他臉上露出了得意的笑容。這時他又想起了李民強，鎮領導對他很欣賞，穆慶林也認為他是個人才，他到底能不能離開沙崗村還是個未知數，心里又不放心了。唉，這小子真讓我傷透了腦筋。

晚上，李民強正趴在桌子上寫信，楊秀娟悄悄地來了。

“民強哥，干啥那？”

“給朋友寫封信?！?/p>

“男朋友還是女朋友？”

“啥男朋友女朋友，我們排的一個老戰友，他前年復原回到了老家，現在是村委會主任，聽說他哪里也是沙土地，問問他哪里有沒有治理沙土地的好方法?！?/p>

“噢，那你趕緊寫吧?！?/p>

“你這一來我還咋寫呀？”

“還有秘密呀？”

“有啥秘密，不是你來了……”

兩人正說著話，蕭玉林來了：“倆人悄悄地說啥那？”蕭玉林笑著說。

楊秀娟的臉熱了，一扭頭說：“啥說啥啦，啥都沒說?！?/p>

“沒說啥你臉紅啥呀？”

“去你的，別瞎胡猜??！”

李民強說：“玉林哥，快坐下吧?！?/p>

蕭玉林拉過旁邊的櫈子坐下，很認真地說：“民強，我給你說個事兒?！?/p>

“啥事兒？”民強放下了手里的鋼筆。

“現在村里都嚷嚷遍了，說要選新的黨支部書記了，你是咋想的?！?/p>

“我沒有啥想法?！?/p>

蕭玉林有點兒急了，說：“你咋能沒想法哩？自從慶林叔病了以后，大田叔文化水平低，頭腦簡單，遇事光知道著急想不出辦法。王文思處事圓滑不出正勁兒，總打自個的小算盤。班子越來越散了，照這樣下去咱們村啥時候才能發展起來??！”

“你也是支部委員，幫幫大田叔不就行了?！?/p>

“他那個倔脾氣那聽得進去呀？”

“你的意思是……”

“你要參選村黨支部書記?！?/p>

“我！”

“??！咋的，不敢？”

“不是不敢，我現在沒考慮。我剛到家還不了解情況，況且由于往水庫送面粉的事兒還沒有弄清楚，村里傳的沸沸揚揚，大伙對我意見很大?！?/p>

“哎呀，那都是沒有根據的瞎嚷嚷。你真給家里寫信要白面啦？”

“沒有的事兒??！”

“這不得了，有的人就是嘴大舌頭長。身正不怕影子斜，事情早晚會搞清楚的?！?/p>

楊秀娟問：“民強哥，你給戰友寫的信能讓我看看嗎？”

“那有啥不可以，又沒啥保密的?！?/p>

“那我看看吧?！闭f著拿起寫了半截的信就要走。

蕭玉林笑著說：“對不起，影響你們啦?！?/p>

楊秀娟輕聲笑著說：“閉住你的嘴?！奔t著臉走了。

“民強，我問你，你到咱村的目的是啥？”

“建設咱沙崗村??！”

“建設咱沙崗村，如果你手里沒有權力誰聽你的調遣？你手下沒有兵馬又咋能實現你的理想？”

“你的意思是……”

“你要參加競選。你不要把參加競選看成是個人的事兒。要把他當做施展才華為村民辦事的平臺?！?/p>

李民強沉思了一下說：“你這話倒是觸動了我，你是說不是為那把椅子，而是為了一個為大伙辦事的平臺？”

“對！我希望你能站在這個平臺上?！?/p>

“我能選上嗎？”

“選不上也要努力爭取?，F在王文思在活動爭當這個***，無論如何不能讓他把這個位子搶去，這個人辦事不地道。你干不干是你的事，明天我就去找田書記說說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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