慌言:（二）流言

事情始于一周前。

那個星期一，云浩起的有點早。到了公交車站時，首班車的司機捧著一盒腸粉還沒吃呢。

周末的暴雨總算停了，周圍彌漫著濕潤的清新氣息。

事實上他昨晚都沒怎么睡，可能有點興奮——因為今天要去提車了。既然早早起來，干脆提前回公司安排一下工作吧。

這是他第一次搭首班車，人并不多。他坐到中排靠窗位，看著外面快速掠過的街景，心情也在起伏不定。

之前因買車跟妻子吵過幾回。云浩一直沒這個打算的，但是潔總說，有車不單單方便自己，男人到了某個階段，必須有車。

他輸給了這個無理之論。

到站后下車沒走幾步，后面就有人叫住他。

“李總！等等我嘛！”

云浩回頭一看，是傳達室那位大叔，名叫寶來。他穿著淺藍色舊工衣，背有點駝。

“早上好大叔，您也是坐這班車？怎么我沒看到呢？”

寶來并肩走著說：“我坐最后面，李總您貴人善忘，沒記起我來啦?！?/p>

“沒有沒有?！痹坪期s緊笑道，“我是真沒注意到?！?/p>

寶來問：“李總今天咋這么早？之前都沒機會碰上呢，今天……有喜事吧？”

“有些工作要早點準備?！痹坪齐S口答道。

兩人到了公司大門。一位四十多歲的環衛工人正蹲在墻邊抽煙，垃圾車橫在門口，散發著餿臭味。

云浩跟他招招手說：“早啊師傅，麻煩您把車拉過去那邊一點好嗎？這里是門口?！?/p>

環衛工抬頭瞪了他一眼，說：“又不是擋住你家門口，你管的著嗎？”云浩也沒接話呢，這人竟然站了起來，大聲喊道：“你上你的班，我干我的活，老子又不是在這倒垃圾，你嘰歪個屁??？”

云浩一下子就懵圈了，寶來趕緊拍了怕他的肩膀，笑瞇瞇的對那人說：“老陳！大早上勞什么氣？來來，抽根煙?！?/p>

叫老陳的環衛工瞪著云浩，罵罵咧咧的接過煙：“裝啥？垃圾還不是你們搞的？跟老子裝高尚！”

云浩不是懂吵架的人，雖然很是屈憋，也只能在心里罵句神經病，搖搖頭進了大門。寶來跟老陳嘀咕了幾句，又追上來說：“別跟這種粗人一般見識。沒文化嘛，說不定他老婆剛剛跟人跑路了呢，那個傻樣?！?/p>

“門衛也不管管?！痹坪七€想說什么，但是收住了：“沒事，回去工作吧?！?/p>

“回見?！睂殎碓诤竺婧暗?。

回到辦公室，其他人還沒來。云浩坐在桌前，看著墻上的字畫發呆。

剛剛的事情困擾到他了。

不，不是因為那環衛工——云浩反而有點理解他。最多就是自己倒霉點了火藥桶罷了。

是寶來。云浩突然有點瞧不起這人?；蛟S別人看來那叫做處世圓滑，但他覺得，轉身就在背后詛咒別人的，人品絕對有問題。

這是他第一次對寶來產生厭惡的情緒。

不過他更想不到，這種情緒會加劇得那么快。

星期二早上，云浩開著新車回公司。剛進辦公室，就響起一陣歡呼。他早料到會這樣，心里面十分抵觸。

就像小時候，聽到別人評價他的春節新鞋子，無論說好看與否，他就是不喜歡。

“老大，下班我們約好了去崖邊俱樂部喔?！蔽膯T小麗給端來一杯咖啡，滿懷期待的看著云浩。

“今晚加班，計劃書還沒給我呢你們。?！?/p>

其他人同時發出“噢”的嘆氣聲。剛好這時，寶來叔走了進來，干笑著說：“副駕位是李總夫人的，你們別打主意了?！?/p>

云浩喝一口咖啡，好掩飾自己有點不自然的笑臉：“大叔這么早就上來溜達了?！?/p>

“裝水?！睂殎頁P揚手中的水壺說：“順便來恭喜李總嘛。夫人應該非常高興啦?！?/p>

云浩笑著不回話。直到寶來離開，他才沉下臉，偷偷環視了一圈。

這人怎么好像很了解自己一樣？云浩之前根本沒跟誰說過買車的事情。

他那種人就是嘴巴想到什么就說什么吧？那就是自己多疑了。

可真的是多疑了？

“今天……有喜事吧？”

——想起昨天寶來的話，云浩莫名打了個冷戰。

過了兩天，云浩滿足了年輕人的愿望。日子也回歸正常。

新的周一，人事部貼出了一則中秋節活動告示：聯誼晚會。

云浩記得以前也辦過。但這次很特別，竟然邀請那些離開公司的舊員工回來參加。也不知道哪個小年輕出的主意。他思量著要不要告訴潔，會計部媚姨就過來了。

“怎么看？批準你老婆回來不？”

“我哪敢反對啊，您告訴她了嗎？”

“嘩，你老婆還是我老婆??？”媚姨一副鄙視的神情，云浩忍不住笑了，說：“我叫她未必來，你們叫她她肯定答應。晚點再聊，我上去了?！?/p>

辦公室里大概也在議論著這事，云浩聽到里面傳來寶來叔的聲音。他停下腳步，握住門把的手輕輕的放了下來。

“女明星一樣！不然哪來那么多狂蜂浪蝶？”

“都是你親眼看到的嗎寶叔？”

“小伙子，很多事情不用看，自有人評價的。你們聽說對面大廈跳樓的新聞嗎？兩年前?！?/p>

“聽過?！?/p>

“嗯哼，也是對她求而不得的可憐蟲?！?/p>

房間內響起一陣驚噓。

云浩干咳了兩聲，猛的推開門。他想裝作若無其事，什么都沒聽到。他不看任何人的臉色，徑直回到位上。任他們驚慌失色。

“李總，看了通知吧？”寶來聲音卻一點都沒變，依然笑嘻嘻的。

好家伙，真是個厚臉皮的老癟三。云浩實在忍不住了，盯著眼前這張皺巴巴的臉說：“大叔，以后非工作需要，盡量避免過來打擾他們做事?！?/p>

寶來笑著點點頭，退出去了。

云浩環視四周，沒人敢看他?！吧僬f話，多做事！”他敲著桌子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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