葬親

鐵虎殺氣騰騰奔來突不見了霍連山蹤影，又氣又急，心怨他恐已逃走。見滿目瘡痍皆是血肉堆積，自己平日引以為傲的鐵騎個個臉顯驚恐焦灼，似狐狼見了獸王，平日里耀武揚威人前耍大刀，欺人霸凌氣勢蕩然無存，抱頭鼠竄不及，望風而逃嫌慢。他愈看愈來氣，歪咧咧嘴，唾沫星子橫飛呼爹罵娘一大圈，手中皮鞭抽抽打打不休，這幫飯桶竟傻了般仍大氣不出一個，倒像是被剛才魔神嚇破了膽。再瞅瞅這幫孫子熊樣，一時吆眾再追自己也沒了膽，卻又感嘆瞬息寶刀遁去，恐日后再無緣相遇！想那小子如今年幼已能在千軍萬馬中肆意橫行，取上將頭顱易如反掌，若再加些時日苦修，必登峰造極不可！往后練成飛龍在天，要殺自己這幫烏合之眾，豈不如踩死螞蟻一般輕巧！霍天門不傳子卻傳孫，當真眼光獨到，高人一籌！

正自猶豫不決是否冒此一險，突聞不遠處又起哀號馬驚震天嘶鳴，鐵虎疑道：霍連山已然逃走，又是那個不長眼的同道也來打秋風！老子酒肉不曾過喉，白損了這么多弟兄，正氣不打一處來，你卻踩著點兒來吃白食！真他娘活得不耐煩了！于是策馬帶領一眾急往廝殺處趕，要解心頭怨氣?？晌粗粮?，漫天血霧刀影飛索，哀鴻遍野層層早已疊疊，鐵虎大驚：霍連山？？??！片刻間果有士卒來報霍連山重新殺了回來！鐵虎一怔，見陣前突又倒了一大片，心中萬分焦急，琢磨來琢磨去也無一個良策，正自一籌莫展，馬慌人亂，突覺身后有人拍了自己一下，驚地一身冷汗，見是黑老大突然冒出，才長噓一口氣，臉上有些血絲。只聞黑老大干干嘿笑兩聲，侃侃道：“鐵兄弟，我沒騙你吧，鎮魔刀，真龍訣二至寶皆被一人所得，如今已成難控局面！”黑老大目不轉睛看著霍連山在千人中長驅直入，殺人砍柴剁泥一般，心中寒意愈來愈濃。鐵虎一臉驚疑憤道：“這小子不是已經逃走了嗎？怎么又回來了，我等放他一馬，他卻自持有不世之寶在身，濫殺無辜，真是欺人太甚！”

黑老大沉思片刻，望著霍連山逐漸移刀其父母尸身方向，突不見了那美人金玉燕，心中一下子霍亮起來，突生一計，大笑道：“鐵兄弟，快快鳴金收兵！莫再白白耗損實力！霍連山此番復來定是為他父母尸身！你快看他身邊漂亮女子已然不見，那女子是他剛過門妻子，美若天仙，他視若性命珍若奇寶，怎會隨意割舍，定是將其偷偷安放在了一處，待會兒定然會合。鎮魔刀擋者死！阻者亡！你我若要制住這小子，唯有以此女，性命要挾！這小子速去速返，那女子定不會走遠，你帶二隊沿途追索蛛絲馬跡，一一盤查，留余眾于我佯裝圍攻，待他葬了父母，我悄潛其后一路追隨，亦不難知那女子下落，屆時你我雙管齊下，前后夾擊，大事可成也！”

鐵虎大喜，贊口不絕，領二隊自去。黑老大依計讓眾士一一閃開，為霍連山開道。

霍連山突見前方賊人一一閃退左右，不再阻擋，以為皆畏其武，鎮魔刀架空一個大擺，身法快似電閃，轉眼已至二老尸身前。忽見二老尸身損毀極重，漸漸難辨面目，霍連山清淚長泣，胸口突如壓了座山，難喘難呼，瞬間就要爆炸，猛地轉過頭來，雙目熾火滾滾，長發風中亂舞狂亂，是人是魔難辨，嘴角掛著陰冷，如地獄食心怪獸，眼前人馬罪惡滔天，罄竹難書，皆罪該萬死，領受酷刑理當！

現下騎士大多原在外場守候，作不時之需，鐵虎走后場中空虛才調轉過來，并不知眼前血人與二具尸體關系，但得黑老大命令，合圍便合圍，布陣便布陣，只求事后多分些金銀。忽見面前血人乘風而到，甚是兇煞，雖多少有些畏懼，但望望伙伴盟友聯手人多勢眾，卻也并不十分膽怯，眾皆笑道：“剛才接黑老大命令，讓我們放你小娃娃一馬，不與你為難，你兇狠狠地撲上來又作什么，找死么？！告訴你，別不知好歹！我們可都是道上殺人不眨眼的綠林好漢！一旦動起手來，惹急了誰，你叫爺喚祖也來不及了！”

霍連山面無表情，突泣下淚來，猛地一刀快如風，白光一閃，已砍下那叫囂者人頭，大吼道：“爹！娘！我叫他們全部給你二老陪葬！”“呼呼呼！”刀風上卷下跳，扯沙揚塵，瞬間人馬血漿迸射狂飛，真如殺雞宰鵝，庖丁解牛一般。眾賊宛在夢中，突然驚魂，眼見著前排人馬齊齊斷首，狂喊大叫顧命奔走，沙塵四起?；暨B山怎會讓賊伙輕易逃遁，一招真龍訣妙招接著一招奇幻使出，天地間突如被八卦爐全部罩住，四面八方皆是刀影，寸步不離剛好，多向前一步只會死的更快?；暨B山接勢突飛起身，向天跪拜，敬念祝禱：“元亨貞利。。?！苯又凰查g突向八方又砍出不知多少刀，刀影漸漸匯為一體，密密結結，繡成一個飛刀組成的大磨盤，從空直向人群馬匹急墜而下，霎時間人畜皆驚天撕心裂肺慘叫不絕震耳發奎，聲音高至天穹四野，漸漸又隱沒下去。

黑老大在遠處突見天兵下凡一般飛刀屠戮人間，驚地半張著嘴，不知究竟是什么古怪東西降落凡塵，待得看清一巨刀回轉復至血人手中，似長龍殺敵萬千，凱旋長空嘶鳴。猜度定是真龍訣驅了鎮魔刀大顯神威，心中萬分驚慌欽喜，想著自己哪朝得了此二寶，天下英雄盡皆屈從，世間美色盡為己用，到時給個神仙也不換了。邊甜甜舔著嘴唇，邊自語道：你小子就是只虎，也有打盹兒的當兒吧！你那嬌娘子秀色可餐，要還是不要？要的話可用二寶來換吆！

黑老大不知，霍連山剛才怒氣沖腦，無意間竟用了真龍訣最大最狠一招。此招在拳法時，霍天門曾一再叮囑孫子連山，不到萬不得已，不用此招。因此招祈天動地，威壓眾生，凡胎素體實難抵擋其反噬之力，本體最易傷及，甚者會引發往后諸多無妄之災。此招名曰“乾為天”，化為刀法較之拳術凌厲威壓頓漲千百倍，行之似代天伐牧一般，人間生靈諸類幻滅只在一念之間。雖威力極大，滅絕無情，但稍有濫殺無辜，本體同罪！

霍連山一時滅盡眼前余眾，踏尸而來，見遠處惡賊亦望風逃地一干二凈，長嘆一聲，悠悠回首，只見霍家大宅，暮暮蒼蒼，霧氣騰騰墜入煙波渺渺，再無從前的壯麗，似一下子經了千年，陌生而古老。正自凄涼，忽覺眼前一晃，差點兒跌倒下去，猛地口吐鮮血數口，掙扎著用魔刀扶起身子，望天黃云滾滾，突憶起爺爺話語：“乾卦非到九死一生不可用，否則自招禍端！”霍連山向天狂笑：“上蒼??！你在嗎？人心都壞了！你還悲憫慈愛個什么？！我霍家今日慘遭滅門，當真罪該如此嗎？！你告訴我！告訴我呀！這世間還有道理可言嗎？！”四野無人，空曠寂寥，霍連山一陣陣哀號悲鳴忽遠忽近，漸漸淡向遠方。

蒼穹中“轟隆隆”雷鳴時有墜落，經久不息，萬千銀蛇縱橫交錯，一會兒淅淅瀝瀝便將甘露撒播人間。

霍連山長跪不起，將二老尸身抱了又抱，喚了又喚，再也求不得絲毫應答，哭了又哭，怨了又恨，憶往昔一家人其樂融融，父母備至疼愛，而今轉瞬皆成空，又欲誰傾訴道屈，說理討公。望漫天絲雨飄飄，又有誰來憐，誰來憫，院中新花又吐蕊，怎知人間落寞情，明年不見看花人，花艷芳菲照鬧春。冰淚楚，怎比泥土殘忍冷漠，一捧捧隔開了這一世永遠的虧欠，留下日日夜夜反反復復的折磨和無盡的思念。問人間幾何，天地何闊，生死轉頭成空，前赴后繼，又有誰不自知重復了前人的蹉跎和苦澀！

霍連山此時身心俱疲，多想就這樣躺在黃沙土上與父母共棲，再作孩子一回，哪怕一日一夜便好，若能如愿，三年五載跪天謝地感念情愿，可一思到妻子燕兒還在古廟苦苦等候，岌岌可危，便再也不能駐足分秒，只得長淚依依惜別這傷心魂繞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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