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李二牛不壞

當天晚上，吳勝男就把那條被砍斷的蛇丟進鍋里熬煮了兩三個小時。第二天一大早，孩子們還沒有來學校，吳勝男就來到學校，拿著學校里的七八個水桶和一個鍋來到田邊。忙活一陣后，就回到學校給孩子們上課去了。

在吳勝男來到螺子村的一個月后，也就是三個星期前，村長鄭重地找來吳勝男進行一次鄭重的談話。

“小吳，你來我們村也有一段時間了。你的人品和工作態度和工作能力大家都看在眼里，記在心里。只是，現在有一件事情，不知道該不該和你提?！?/p>

吳勝男一聽，馬上想到是不是自己工作上犯了什么錯，還是有村民向村長告我的狀。來螺子村的第二天遭遇了李二牛的獻給吳勝男的前所未有的惡作劇，基于李大山的施壓和吳勝男自身的武力恐嚇，這一個月來，吳勝男沒有遇到什么惡作劇，但是難保沒有一些村民在背后搞小動作?！按彘L，您就直說吧。是不是我犯了什么錯，還是有人告我的狀。您直說，哪樣我都不怕?！?/p>

“都不是，都不是?！贝彘L搖搖頭，“你放心吧?！?/p>

“那是什么？”吳勝男看向村長的那只獨眼。

“小吳，你看，你姓吳，我也姓吳，所以一開始，我就把你當成自己的侄女般看待。所以，這件事情，我作為村長是村有私心的?！?/p>

“村長，您越這么說我心里越發慌，您還是別拐彎抹角的，就直說吧?！?/p>

“好?！贝彘L重重地拍拍大腿，“村里的學校已經一個月沒有老師上課了?！?/p>

“這，這怎么回事？”

“原本上級領導是要把螺子村小學的學生劃歸到隔壁村的學校里去的。但是考慮到我們村的孩子普遍年齡小，去隔壁村要過河還要翻山，實在不安全。于是就同意保留了螺子村小學這個教學點，還給螺一村小學申請了一位志愿者?？墒乾F在過去一個月了，那名志愿者還沒有報到?！?/p>

吳勝男低頭思考，如果一切順利的話，那名志愿者應該和自己是在相同的時間報到?！澳窃趺崔k？向上級反應了嗎？”

“上級說只有兩個辦法。等或者撤校，讓孩子們到隔壁村去?！贝彘L語氣中盡是無奈。

“小吳，這學校不能撤，可是孩子們的學習時間耽誤不得?！?/p>

吳勝男望著村長的那只獨眼，知道重點內容終于來了。

“所以，小吳，你看你是重點大學的畢業生，那知識儲備肯定是沒的說。村長希望你能來給孩子們上課?！贝彘L見吳勝男一時沒有表態，急忙補充道，“你放心，村長助理的工作我盡量安排給其他人?！?/p>

“不，不，村長。給孩子們上課這事，耽誤不得，我盡我所能盡量幫孩子們。另外，村長助理的工作我留到晚上去做，不能晚上做的，我留到周末做?！?/p>

“那小吳，我們螺子村的孩子和全村村民都不知道該怎么感謝你?！?/p>

“村長，別那么說。反正我孤家寡人一個，多找點事情做好讓我的生活過得充實些?！眳莿倌行睦锇迪?，這下可以光明正大地進行調查了。

所以，吳勝男在螺子村除了村長助理，又多了一個身份——螺子村小學的教師。

這天中午上完課后，孩子們都回家吃飯休息了。吳勝男顧不上吃飯，徑直跑到田地里，將那一個個水桶一一提回學校?？偣灿邪藗€水桶，每個水桶里邊都裝著水，說輕不輕，說重不重。吳勝男一共要來回往返八躺，此時的肚子雞腸咕嚕，任憑吳勝男平時愛運動經常鍛煉身體，但是這一番折騰下來，可真是累得夠嗆。

這最后一趟快到學校門口時，吳勝男只覺得頭有點暈，兩眼冒金星。吳勝男只得依靠著學校鐵門。

“吳助理，吳老師，您這是怎么了？”這時，身旁響起一個聲音。

吳勝男隨著聲音看過去，頓時驚得渾身立馬來了精神，“你，李二牛，你干什么？”吳勝男感覺自己說話好像使不上力氣。

“我收工回家，路過這里?！崩疃６⒅鴧莿倌械哪?，“不是，吳助理老師，我怎么感覺你臉色不對啊?！?/p>

李二牛不說還好，這一說，吳勝男立刻又恢復了眩暈的感覺?！翱?，快，我的桶?！?/p>

李二牛會意地接過吳勝男手中的水桶，另一只手扶住吳勝男到學校操場邊的石凳上坐下。

“沒事，我只是肚子太餓，低血糖而已?！?/p>

尖嘴猴腮的李二牛愣了一下，把手中的水桶放在地上，“肚子太餓，沒吃午飯。我們螺子村再窮也還是能管你不挨餓的吧?！崩疃Ｉ舷麓蛄恐鴧莿倌?，好像不認識吳勝男似的?！澳氵@句話要是傳到外面去，不知道實情的人還以為我們螺子村處于舊社會時期的窮苦年代，而我們村人是周扒皮黃世仁，專門剝削你這個人民的公仆。你說，到時候我和大山哥到城里去混，我們還有臉說我們是螺子村的嗎？我們要是沒臉說我們是螺子村的，那不等于我們是不孝子弟。到時候地底下的祖宗十八代……”

“得了，你別再啰嗦?！贝藭r的吳勝男經過短暫的休息已經恢復了體力。她實在受不了作為一個男人的李二牛怎么可以比老太婆還啰嗦。吳勝男站起身，提起水桶就往操場中央走去。

這時，李二牛才注意到這個只有一百多平米的學校操場中央已經放有六七個水桶。

“那里邊裝著什么？”李二牛不好奪過吳勝男手中的水桶一看究竟，于是快走幾步，上前掀開其中一個水桶的蓋子。往桶里一看，頓時嚇得冷汗直飚。

這桶里裝滿了密密麻麻的條形動物，暗綠色的，那些條形動物猶如糞坑里的咀蟲在不停地蠕動著身體。

“這些是什么動物？”李二牛等不及吳勝男回答，又掀開另一個水桶的蓋子，那密密麻麻不斷蠕動的蟲子再一次讓李二牛感到震驚。

“這是什么蟲子？”

“蟲子？”吳勝男將手中的水桶放在操場的水泥地板上，一把推倒水桶。水桶里的東西全部嘩啦倒了出來。

“你不認識它們了？”吳勝男話里帶著些許譏笑。

原本干燥發燙灰白的水泥地板瞬間被水潤濕成一個灰黑色的圈。隨著水的流動，那個圈隨著水的流動，形狀在不斷改變。被圈限制住活動范圍的一條條暗綠色的螞蟥在拼命爬行著，似乎要爬出這死亡的禁錮。

“我認得，我從一歲開始就認識這種東西。我用腳伸到水里去讓它們吸，然后把它們抓在手里，或者是放它們到地板上看它們慢慢地被曬死。那感覺真是比中了二十萬還爽?！?/p>

又一個水桶嘩啦一聲被傾倒出來?；液谏娜Φ拿娣e又擴大了些，圈里邊的螞蟥數目翻倍增多。接二連三的水桶被傾倒出來。

李二牛見吳勝男不搭理自己，也感到自己的啰嗦實在無趣。不過，李二牛心中又有話要說，不說他憋屈得實在難受，仿佛有個人捂住他的口鼻，“你要這些螞蟥干什么？是要證明你不怕螞蟥嗎？”

李二牛原本以為吳勝男會翻給他一個大大的白眼，然后狠狠地教訓他一頓。

誰知，吳勝男倒完那些水桶后，看著那個不斷向外延伸圈，還有那個圈里不斷爬行掙扎的螞蟥，“螞蟥，又叫做水蛭，是一種環節動物，具有很高的藥用價值，是中國傳統的特種藥用水生動物。它可以用來麻醉，抗凝血，降血脂，抗早孕，改善微循環，抗癌抑癌?！?/p>

李二牛眨著眼睛，顯然他沒有聽懂吳勝男的話。

“簡單來說，活著的螞蟥很招人厭惡，但是螞蟥死后卻很值錢。我了解過了，市面上上等的干螞蟥1400元一斤，差點的也值好幾百?！?/p>

“啊，那就是說那螞蟥曬干后可以賣得好幾千甚至上萬塊錢。哎喲，我的吳助理，你腦子里賺錢的主意可真是多啊。要不怎么說你會來我們這窮不拉幾的螺子村呢？原來是看上我們村的土寶貝?！?/p>

吳勝男似乎沒聽到李二牛這番邪乎的言論，似乎壓根就沒當李二牛的存在。吳勝男自言自語說道，“等把這些干螞蟥賣了，就可以給孩子們買點書本和文具了?！?/p>

吳勝男的這句話像是晴天霹靂般給李二牛一個驚醒。李二牛頓時說不出話來。

李二牛知道螺子村是個貧困村。正因為貧困，村里的大多數男子討不上媳婦兒，一個個變成大齡剩男剩下來，李大山李二牛就在其列。騾子村因此成為遠近聞名的光棍村。即使勉強討上媳婦上了娃的男子，整個家庭也在貧困線上掙扎。為了生存，家庭主要勞動力不得不外出打工，留下老人和孩子。而孩子們學習需要的東西經常不能保障。

“吳，吳助理，吳老師，”一向伶牙俐齒說話啰里啰嗦的李二牛這下話差點說不出來，“有什么，有什么我可以幫忙的嗎？”

吳勝男看著在烈日下那逐漸縮小的圈，那些原本在圈里奮力爬行掙扎的螞蟥逐漸逃脫了圈的禁錮，卻更加向死亡靠近，爬行漸漸緩慢下來，“不用了。等孩子們準備來的時候，我再把他們收起來。那時候那些螞蟥應該死了。等第二天中午我再把曬拿出來晾曬?！?/p>

李二牛不笨，這一聽就明白了吳勝男這么做的原因，也不知道李二牛怎么會突然有的想法，立刻自告奮勇道，“交給我。我家里的院子從早到晚都有陽光暴曬?！?/p>

“??？”

當面對吳勝男那詫異的目光時，尖嘴猴腮習慣嬉皮笑臉的李二牛一本正經地說道，“我也想給孩子們做點事情?！?/p>

干螞蟥可以賣得好價錢的事情很快就在螺子村里傳開了。村里的許多老人紛紛在自家水田里放上一個裝有骨頭湯或者一塊煮熟的肉泡著水的桶。他們如法炮制來抓螞蟥。一時間，村里的晾曬場上都是密密麻麻的暗綠色的螞蟥。吳勝男原本還想著再多抓些螞蟥曬干后賣掉給孩子們買些課外書，現在看來只能另想辦法了。

不久以后，又有一個不好的消息傳入吳勝男的耳朵里。螺子村的李二牛要帶領全村的人一起搞螞蟥養殖場。

這一下，吳勝男再也坐不住了。

“哥，這一次，你跟我干吧?！痹诶疃＜以鹤永?，李二牛和李大山一塊喝酒吃飯。

“李二牛，李二牛，你給我出來?！眳莿倌衼淼嚼疃＜以洪T口就大喊。院門口那棵被吳勝男踢斷的龍眼樹已經被砍掉了上半部分的樹枝，只留下樹干。

“吳助理吳老師，”李二牛被人這么大喊心中頗為不悅，出到院門見到是吳勝男立刻露出笑容來。因為李二牛一貫都是嬉皮笑臉，現在在吳勝男眼里倒成了做賊心虛的憑證。

“吳助理吳老師，來得正好，進來一起吃晚飯吧?！币黄鹱叱鰜淼倪€有李大山。經過捉蛇這個事情，吳勝男和李大山之間因為小玲的事情產生的隔閡逐漸消退了。

“李大山，你也在這？我和李二牛說點事情，說完就走?！眳莿倌锌聪蚶疃?，“李二牛，聽說你要組織大家伙一起搞螞蟥養殖？”

李二牛滿臉堆笑，“是啊，吳助理吳老師，您的消息可真靈通。我們螺子村窮怕了，這不好不容易發現了螞蟥這種寶貝，我們怎么可以錯過呢？”

“行了。李二牛?！眳莿倌袑嵲诓幌肼犂疃U話，“你們脫貧致富的渴望和決心我能夠理解和支持，只是，這養螞蟥的事情你做好準備了嗎？”

李二牛剛開始時因為吳勝男的前半句臉上堆滿了笑容，看起來十分別扭，后來聽了后半句話就變得一臉嚴肅，這樣看起來順眼多了?！皡?，吳助理，吳老師，你說的準備是不是通知大家伙，然后募集資金？這個我已經在做了?！崩疃Ｕf的時候還一臉得意。

“不是?！眳莿倌谢卮鸬脭蒯斀罔F。

“??？”李二牛的臉變得煞白。

一旁的李大山不出聲，看著這一切，偷偷笑了。

“我問你，你打算在哪里養螞蟥？”吳勝男問得很干脆？

“在，在村里的水田里?！崩疃４鸬煤苄奶?。

“那水田能保證旱季不干涸，雨季能排澇嗎？”

“這……”李二牛答不上來了。

“我再問你，水蛭養殖是一項新興事業，你了解過這方面的經驗嗎？了解水蛭養殖的動態及供求信息了嗎，掌握水蛭的養殖技術了嗎？學會對水蛭的初加工方法了嗎？”

李二牛被問得啞口無言。一旁的李大山瞬間被這些問題給吸引住了。

“這些問題你都沒有事先了解，你沒有做好最基本的準備，怎么打有把握的仗？”

李二牛好像聽出了吳勝男的意思了?！安皇?，吳助理，吳老師，你說這些話是不是反對我養殖螞蟥。我脫貧致富搞螞蟥養殖你憑什么反對？”

“我不反對你養殖螞蟥。但是我會勸說其他村民不加入你的養殖隊伍?！?/p>

“你這不是公然反對我嗎？”李二牛急了，尖嘴猴腮瞬間擠作一團。

“隨你怎么想?！眳莿倌姓f完扭頭就走。

“哥，哥，”李二牛急紅了眼，“你看你看看。這村官吳助理吳老師老是給我唱反調。她這是報復，報復我之前捉弄她。你可得要給我做主?！?/p>

李大山看著吳勝男瀟灑離開的背影，轉臉看著李二牛，拍拍李二牛的肩膀，笑笑，二話不說，就走了。

“哥，哥?！崩疃Ｗ飞侠畲笊?，“哥你倒是給我說句話啊。你這樣一句話不說，是什么意思？”

李大山看了李二牛一眼，身子一側，繞過李二牛就走。

李二牛拉住李大山的肩膀，“哥，我跟你是從小穿著一條褲子長大的兄弟。你現在不幫我倒幫著外人。你好意思嗎？哦——”李二牛忽然恍然大悟，那對鼠眼睜得老大了，“你是不是看上那個男人婆吳勝男了。怪不得當初你肯把小玲送走，原來你已經有了新的目標了。哥，聽小弟一句勸，那吳勝男是一頭母老虎，可你不是武松……”

李二牛還在絮絮叨叨地說個不停，李大山趁他不注意，一個轉身，邁開箭步往前走，留下一個孤獨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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