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夢魘

夜晚，竹林，小徑，柴扉，農舍……

霧氣很厚重，像是要壓的人喘不過氣來……

沒有狗叫，沒有蟲鳴……

沒有風，門外寂靜的異常。

只有好似什么人在壓抑著的哭聲……離的遠，若隱若現的，聽不真切……

有人在敲門！

不知情的少女，摸了把惺忪的睡眼，起身朝著門口走去……

“別去！別開門！不要……”任憑墨玉笙喊的撕心裂肺，那少女就跟聽不到一樣！

下一秒，一柄刀，赫然橫在少女的肩頭。冰冷的刀刃刺激著她的神經……

出于父親的本能，清醒過來的男人撲上前去一把推開女兒！可刀鋒一轉，眨眼間，男人的頭顱滾落在地，死不瞑目……

身后，母親喘著粗氣，起身奮力的把一對兒女護在身后，可終究無濟于事……

少女倒地前，母親的斷肢飛到她臉前……

剛剛睡醒的弟妹還都沒來得及哭泣……

兄長被人制服，三柄劍把兄長刺穿，架起來，重重的摔到地上……

那血紅色，浸透了身下的土地……刺鼻的血腥味怎么也驅散不了，那氣味濃重的足夠叫人窒息……

少女就是墨玉笙自己！地上散落的殘肢斷臂就是墨玉笙的父母，兄妹……

墨玉笙只能眼睜睜看著這一切！看著自己和家人的尸體被那群人點起的熊熊烈火吞沒，化為灰燼……

火光中，那一枚刻著“三皇子府”的令牌愈發奪目，刺眼！

“不！不要！”

墨玉笙知道這是夢！這夢中的情景她已經夢到了不下三次！墨玉笙想要醒，卻怎么也醒不過來！

她只能像一個冤魂一樣親眼目睹一次又一次，她只能無助的哭喊，她只能被迫看著眼前發生的一切……

心痛到麻木，難過到窒息，無助到絕望……

墨玉笙伸手，抓住了什么東西，之后緊緊抱住，就像抱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樣！

可下一秒，那被抱住一只胳膊的人見掙脫不開，揚起另一只手，毫不留情的打了墨玉笙一巴掌！

“啪！”

不等墨玉笙反應過來，就連著又是幾巴掌！

“啪！啪啪啪……”

老鴇用了十乘十的力氣！

清脆的巴掌聲驚的其他姑娘一聲也不敢吭。

墨玉笙被打醒了。

她正躺在地上，被人拿冷水潑了一身。這里是聽風樓，皇城最大的青樓。

耳邊響起老鴇尖酸刻薄的臭罵，青樓姑娘們壓抑的抽泣……腦海中回響著刺客手起刀落無情的刺殺，烈火焚燒骨頭發出的霹靂啪啦……

墨玉笙頭疼欲裂。

一時間她竟分不清到底什么是夢，什么是現實。她到底是在夢里？還是在現實中……

“喲，醒了？大半夜鬼哭狼嚎的，還叫不叫人安生？嚇跑了貴客你擔待的起嗎？小賤人！你要是實在不想睡，現在就滾出去接客！”

老鴇媽媽打的手疼，可還是不解氣，就拿起鞭子狠狠的抽墨玉笙。這幾鞭子硬生生打在墨玉笙側腰上！

可墨玉笙卻也不躲！結結實實的受了這幾下。好像打的根本就不是她本人一樣！

如果不是身邊的其他姐妹攔著，墨玉笙怕是就要被活活打死！

被賣到聽風樓的，也都是窮苦人家的姑娘，心好。見不得墨玉笙這幅半死不活的樣子。瞧見了墨玉笙的今日，她們就好像看到了明日的自己……

過了一會兒，幾個姑娘給墨玉笙喂了水，給她用清水洗了傷口……

那幾個姑娘看到墨玉笙腰上的血痕，嚇的捂住嘴直哭?？赡耋暇拖癫恢捞凼鞘裁匆粯?，毫無反應……

一旁的姑娘安慰墨玉笙:“妹妹啊，看開點，日子再難，還是要過……想想爹娘，想想親人，這人啊，總得有個念想……”

墨玉笙眼皮越來越重，本想著就這么去了，就這么死了吧……可這一番話，又給了她希望……

爹娘說過夢都是反的，說不定他們都還好好活著呢，他們都還等著她去救……她不能死！

墨玉笙理了理思緒，這才從夢魘中走出來。

她本是尚書令墨江的嫡女，上有父母長兄寵愛，下有一對龍鳳胎弟妹。 她本應在府中養尊處優，與弟妹嬉戲打鬧……

但天命難測，墨家被陷害，流放途中又屢屢遭遇刺客追殺。

現如今族人離散，她孤身一人逃了好幾天，實在堅持不住昏了過去。再醒來，居然是被人賣到了青樓！

這幾日，她一直擔心生死未卜的家人，方才就是做了半月前遭遇刺客那日的噩夢。

半月前，他們留宿在農舍，半夜遭遇刺客襲擊，父親囑咐他們分開逃。

墨玉笙自己是僥幸撿回一條命，只是不知爹娘可還安好？兄弟妹妹可逃掉了？

可眼下，她自身難保，更不知如何才能與家人相聚……如何才能救父母兄弟于水火……

眼看著墨玉笙的眼里有了一絲亮光。那姑娘許是覺得，自己的話好像被墨玉笙聽了進去，又勸的更起勁兒了。

“妹妹，聽姐姐一句勸。姐姐瞧得你來的那日，單看那衣服就知道你不是出自一般人家，受不得這苦……但是你更得活著，活著才能報仇，活著才能回家啊……”

說完這話，那姑娘的淚就止不住了。

“妹妹，至少你還有個家，而姐姐我，父母雙亡，連家都沒了……”

墨玉笙奮力的抬起手，想幫眼前這位好心的姐姐擦一擦眼淚。同是天涯淪落人！

墨玉笙也不知道她還有沒有家了……還有沒有家人了……但至少她還有那么一絲希望，再不濟，至少她還知道仇人是誰！

墨玉笙還沒來得及問那姐姐的名字。那姑娘就被叫出去梳洗接客。

老鴇在一旁罵：“小賤蹄子！你那么喜歡跟一個死人說話！你莫不是也想死？她若是死了，明兒個一早拖出去扔了就是！可惜了老娘的三十兩銀子。

你們這些小賤人都聽好了！你們今兒個若是不多接幾個客人把老娘的本錢掙回來，你們的下場就跟她一樣！”

那群姑娘跑開了，不敢再多看墨玉笙一眼。

有幾個耐不住性子，走到墨玉笙跟前還狠狠的唾棄了一番“真的晦氣！”

墨玉笙無力的握緊拳頭，自嘲的笑了笑。她還沒死透呢，怎么就成了“死人”。

沒想到這人命，居然這般不值錢……

晚秋的夜，是真的涼。風帶著寒意，直冷到人骨子里！

墨玉笙又被澆了一身冷水，衣服濕噠噠的粘在身上，就這么頂著寒風過了一夜。

墨玉笙不覺得冷，她發了高熱，她只覺得渾身燥熱難耐，似是在火中燒。

但她心里冷到了極致，她看清了人性的扭曲，丑惡冰冷到極致……

越是這樣，越是激起了墨玉笙的求生欲。仇人還未死，她怎么能死。

她若是慘死在這青樓中，豈不是如了那群人的意！

墨玉笙拼命回想起師父教過她，適度按壓合谷穴，曲池穴，大椎穴可緩解高燒不退……

合谷穴位于虎口，曲池穴位于臂彎……

墨玉笙抬起手，完全是憑借求生本能，想方設法自救。

沒想到，真的給她扛了下來。

翌日，老鴇看著沒死透的墨玉笙，直呼晦氣。

但說到底，讓人自己死了可以，她也不敢真把人給殺了。

就這么，墨玉笙居然撿回了一條命！

那些青樓女子中，大部分人，心都不壞。她們只是迫于無奈淪落風塵。

除了昨天晚上幫墨玉笙清理傷口的姑娘，又來了好幾個人，接客忙活了一晚上來不及歇歇，就拖著疲憊不堪的身體，東拼西湊的給墨玉笙籌錢買藥……

墨玉笙的意識是清醒的。此刻，她暗暗自嘲，一直以來，她真的是眼盲心瞎！

想不到。關鍵時刻救她性命的，居然是她一直叛逆，不想學的醫術……關鍵時刻，幫她的，居然是她平日里最看不起的青樓女子……

而真正害她墨家的，卻是一個自稱無心權勢的“謙謙君子”。衣冠禽獸三皇子??！

足足歇了兩日，墨玉笙才下得了床。

之前因為她性子烈，怎么都不肯就范。足足被餓了四天，做了四天的噩夢……

被打了一頓后，墨玉笙清醒了，現在她什么都不是。她的身份還比不上這些青樓女子，她是個被流放，被追殺的“罪臣之女！”。

墨玉笙明白，要想報仇，要想救墨家全族，只有她放下所有的高傲。

現在她只有這一條路可走。只有她攀上什么手握權勢的皇親國戚，名門望族，她才能有資格與三皇子殿下相抗衡……

不等墨玉笙思索許久，她的思緒就被人打斷了。

老鴇笑盈盈的走進來，捏著墨玉笙的下巴。狠狠是剜了兩眼，滿意的笑了笑，臨走之前叫她好生打扮自己，今天下午就給她開苞！

墨玉笙不敢再反抗，只能應下！

通過其他姐妹的口，墨玉笙才明白，今天晚上聽風樓要舉辦一場花魁大賽，重金聘請身份不凡的世家子弟來參加選花魁。

別的姑娘都用心打扮，以為自己的春天要來了?？陕牭竭@個消息，墨玉笙倒很是冷靜。

她自己照了照鏡子，雖然不得不說，她算是個美人。但是現在的她，面容憔悴，形色枯槁。

不能說讓她當花魁可能性不大，只能說她想當花魁都是異想天開……

只怕那老鴇就是想把她隨隨便便發賣出去，生怕砸到手里頭，虧了銀子……

如此想來，墨玉笙非但沒有仔細打扮，反倒是女扮男裝，把自己畫丑了許多。

墨玉笙只求不要被任何人看上，只求她能在聽風樓再待些時日。

墨玉笙還肖想著希望她能夠恢復原貌，真正當上花魁。到那時，她才能有機會被達官貴人看上，才能有機會報仇雪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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