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一章 芒種

三十天轉眼即逝，節氣從立夏來到了芒種。

福生除了每日強迫自己做少量外家功夫外，其余的時間都泡在了靈力塔中。經過三十天的努力，福生佝僂的身形稍有好轉，不過仍能明顯得看出駝背，而且靈力方面沒有絲毫進展。由于樹苗處于枯竭的狀態，福生每日吸收的靈力實在有限，肌肉雖然恢復了一部分，但平常走路走多了還是會有些喘，甚至是要停下來休息一會兒。每當抬手擦汗時，福生總是默默咬牙，自己的這副身體竟然衰敗到這種程度了，緊接著映入眼簾的便是自己干枯的手掌，福生不由自嘲出聲。

宗內特意為福生把宗內開出一小條平整的道路，包括靈力塔。

這種進步極緩的狀態漸漸磨平了福生想要“一步登天”的回春心態，急躁和惆悵此起彼伏，苦楚和煩悶交替而來，好像只能看著遠方，目標堂而皇之地就在那里，但自己現在無法奔跑，只能一步一步緩緩前行。這種將人心智按在磨板上反復碾壓三十日的磨煉，使得福生的心智被迫再上一個臺階。

這日出了靈力塔后，一頭白發的福生雙手緩緩轉著輪子，目光隨著望著宗內風景，此時氣溫明顯升高，地面上未干涸的地方訴說著雨水的充沛，又到了一年小麥豐收的季節。福生停下輪椅，轉向太陽，瞇起眼，眸子中的映襯的金色好像是板塊明朗的田地中成熟的金黃小麥。

午時將近，路上的弟子逐漸增多，多是去往食堂的方向。不少弟子看著獨自坐在一條平整小路上出神的福生，面容多帶可惜，眼神多帶憐憫，這個弟子自從進入玄極宗外門之后便好似一路蒙受上天眷顧，直至攀升至內門弟子的巔峰，好像才用了三年的時間。這三年的時間，使得福生在玄極宗的名望一路水漲船高，從剛開始入宗外門的一拳之威到后來年賽的登頂，好像有太多的神秘讓人只能心涌澎湃和遠遠高望，但現在不成想經歷一次三級密藏后竟然落到如此田地，讓人不得不感慨天妒英才，真是三年河東三年河西，怕是此人將會從此落寞，一時惋惜和希望交織在臉上和眼中。

福生緩緩收回目光，靜靜地停在原地，任由有些灼熱的陽光包裹自己，細細感受著路過弟子的異樣眼神和豐富的表情，好像三十天來，內心竟然有些習慣了，這種直面內心的刺激使得福生的心態趨于平靜。自己從來都不是什么天才，只是天分多了一些，努力多了一些，沒有絲毫值得得意和驕傲的地方，心中多得更是謙卑和后勇。如今雄關漫道，自己將從頭邁步，莫名好像踏入了一個輪回，好像，真的是時候和過去說再見了。

想到此是自然而然冒出的一個結論，福生好像終于走到了這場苦悶與糾纏拉鋸戰的終點，不覺嘴角微微揚起，不覺露出了一個久違的真心微笑，不覺輕閉雙眼，突然想起了之前在學宮時，韓夫子教導小夫子們讀書的場景：韓夫子一手負后，一手舉書胸前，走在小夫子中間。故天將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餓其體膚，空乏其身，行拂亂其所為，所以動心忍性，增益其所不能......韓夫子讀一遍，小夫子們搖頭晃腦跟著讀一遍。福生不知不覺也跟著搖頭晃腦，默默背誦，胸中只覺暢意快哉，浩然氣蕩然而生，春風拂面，似跨越千里而來，久違的心安和舒適驟然充斥四肢百骸。

這一刻，好像時間靜止了。

“畜生，傻笑什么呢？”趙脫兔從靈力塔出來后便看到福生停在此處搖頭晃腦，不知道這個畜生又抽哪門子風，趕忙走了過來，當看到福生臉上快要登仙的表情時，不由跟著笑了起來。

福生緩緩睜開雙眼，兩個眸子恢復了明亮，抬起眼皮時，眸子中的亮光讓整個人看上去多了些生氣和銳氣，看著趙脫兔俏臉兒上洋溢著青春活力的笑容和驚艷的容顏，福生整個人真地都活了過來，笑道：“脫兔師姐，中午想吃什么，我請客?！?/p>

“真的？那我可不客氣了，”趙脫兔兩個大眼睛瞇起一個弧度，走到福生后面，一邊推著輪椅，一邊舔著紅潤的小嘴兒，“紅燒肉，蒸熊掌，燒花鴨，臘肉，熗蝦仁兒......”

一路上弟子的目光都被吸引了過來，看著活力滿滿的少女推著一個少年白頭的輪車少年，惋惜之余，不知道趙脫兔沒事兒報菜名干嘛。

在小食堂點完菜之后，趙脫兔把福生推到桌旁，然后快速跑了出去。一會兒回來的時候，身后竟跟著一堆老熟人。

福生詫異地看著趙處子，青云，梅殊，段尚武，楊平，紅莎，李昊，鮑雪等眾人還有擦著滿頭香汗的趙脫兔，疑惑道：“你們怎么都來了，有事？”

“蹭飯?！奔t莎看了一眼福生明亮的眼神，雖然面色依舊晦暗，但氣質完全不一樣了，好像那個福生真回來了。

“剛才脫兔師妹跟我講的時候還不相信，現在信了?！鼻嘣凭o挨著福生就要坐下，被趙脫兔一把拉了起來。

“青云師兄，注意自己的身份?！壁w脫兔低聲說道。

“我，什么身份？”青云疑惑地看著趙脫兔。

“你傻？”段尚武笑著一把拉過青云坐在自己旁邊。

梅殊笑著看向青云，說道：“你也該找個媳婦兒了?！?/p>

“有病吧？修煉都忙不過來，哪有心思找媳婦兒！”青云不知所云地說道，腦子一時沒轉過彎兒。

“中午還沒喝過酒，今兒喝點兒?！崩铌槐е鴥蓚€大酒壇走了過來。

“你們下午沒事兒了？中午喝酒！”福生靠在椅背上，抿起嘴繃住眼，這種突如其來的久違的溫馨似乎來得有些遲了。

“哎，鮑雪，你平常跟我們吃飯少，今天給你個機會，喜歡吃什么隨便點！”趙脫兔看著挨著福生坐下的鮑雪有些拘束，一副財大氣粗的樣子。

鮑雪仍舊一副柔柔弱弱的樣子，看了一大桌子的菜，吞了口口水，然后小聲說道：“我喜歡吃烤肉，就那種架在火上烤的那種，多，多放孜然?！?/p>

眾人被鮑雪可愛的表情逗樂了。

“好像好久沒吃烤乳豬了，今兒來一個?！壁w脫兔趕忙起身再去加菜。

“能喝？”楊平拎著酒壇走到福生一旁。

福生笑著點點頭。

眾人看著福生臉上和煦的笑容，不由都跟著笑了起來，也許都知道這種笑容太過尋常。

“福生，你可真是讓我們擔心了好久?！睏钇娇粗Ｉ樕蠜]有了往日的陰霾，發自內心地替福生高興。

“真不知道這么多天你是怎么熬過來的，好在沒干傻事?！奔t莎看著福生，露出笑容。

“大難不死，必生后福，這個福字當真不是白姓的?！泵肥庹f道，露出笑容。

“福生，提前告訴你一個好消息，我們三個決定以后下山歷練的時候跟你一起?！倍紊形鋼u起了百獸扇，露出笑容。

“路還長，別太著急了?！鼻嘣普f道，露出笑容。

“任何事情，活著就有希望?！壁w處子罕見地露出一個美美的微笑。

“畜生，好好加油吧，知恥而后勇！”趙脫兔老氣橫秋地拍了拍福生的肩膀，嘴角實在難以按壓。

“福生，早日回巔峰，無雙殿還等著你主持大局呢?！崩铌恍Φ?。

福生看著一人一句給自己打氣，不知道該回什么，十分感動，又有些感激，繃住的眼中好像有些東西按捺不住了。

眾人的目光都轉向鮑雪，鮑雪知道該自己說點兒什么了，有些不適應地看著眾人都盯著自己，以前跟著師父畫陣的時候都是一對一學習，哪經歷過這種大場面，小嘴兒因為十分羞怯來回抿動，兩個水靈靈的眼睛底部多了些明亮的東西，小臉兒上的柔柔弱弱仿佛讓人心都化了。

“祝，祝，祝...福生身...體...健康......”鮑雪慌忙起身，急得不斷結巴和哽咽，眼淚跟著不爭氣地奪眶而出，然后小手兒抹著小臉兒就在原地決堤了。

“哈哈！”

“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哈~”

......

是日夜，趙陽來到無雙殿福生的小院兒。

“謝頂的信，有一段時間了?！壁w陽把一封信交到福生手上。

“謝頂？”福生微微低頭，拿眼睛翻看著趙陽。

“不錯，龍象宗宗主謝頂?！壁w陽看福生一副想笑的樣子，“看來真是沒事兒了?！?/p>

“信上說什么了？”福生轉著輪椅走到門口打開信封。

“不是給我的?！壁w陽剛要轉身，又轉了回來，“好自為之?！闭f完便離去了。

福生詫異地轉過頭看著趙陽消失的地方，“好自為之”是什么意思？

將信上的內容讀完之后，福生陷入了沉思。信上說從福春那知道了自己的情況，還提及了之前離開龍象宗時送給丹純的乾坤戒，里面的東西需要找一個信得過的人在場再去打開，小心吸收，定會對目前的傷勢有所幫助。如果找不到可以信賴的人，可以去龍象宗找他。

“福生，該喝藥了?！钡ぜ兌酥鴾幾吡诉^來，見福生沒反應，于是安靜地站在了一旁。

福生沉思片刻之后實在是想不出謝頂那么早交給丹純的乾坤戒中有什么會對自己有幫助的東西？難道謝頂早就猜到了自己會有如今的遭遇？他怎么知道里面的東西會對自己有幫助？他應該不可能猜到自己后面的情況吧？這是怎么回事？

良久，福生來回睜了睜眼，嘴角露出苦笑，沒想到精神頭還是差了些，想一會兒東西就感覺有些累了。

“喝藥?！钡ぜ儗幎说礁Ｉ媲?。

福生接過一碗藥香味十足的湯藥，長吐口氣，一飲而盡。

“剛才在想什么？”丹純收起碗，看著福生有些被湯藥苦到的表情，笑了笑。

“之前龍象宗那位老者，謝頂前輩給你的乾坤戒還在嗎？”福生轉過輪椅面向丹純。

“謝頂？乾坤戒？”丹純在乾坤物里找了找，然后一顆雕刻著龍象模樣的精致戒指出現在手中，“這個？”

福生接過戒指，剛想查看里面有什么，不想意識被彈了出來，沒想到這個戒指還有一層封印。福生瞬間來了興趣，開始拿到眼前仔細端詳，片刻之后，對丹純說道：“麻煩你跑一趟趙陽宗主那里，說我有要事?！?/p>

“奧?！钡ぜ冇行┿碌刳s忙轉身小跑了出去。

一會兒過后，去而復返地趙陽看著手中的戒指，瞇起了眼睛。

“封印能打開嗎？”福生問道。

“封印不難，只要實力達到靈將就可以?！壁w陽說完用疑問的眼光看向福生。

福生朝趙陽點點頭。

趙陽手上泛起一層柔和的青色靈力光芒，快速將乾坤戒包裹了進去。

“嘭~”

一聲輕微的響聲過后，趙陽撤去白光，將戒指遞到了福生面前。

福生接過戒指后，趕忙將意識放了進去，當看清戒指里的東西后，瞬間陷入了沉思。片刻之后，福生收回意識，一臉震驚地看向趙陽。

“說?！壁w陽眉頭輕皺。

“換個地方?！备Ｉ蛄讼伦彀?。

趙陽竟然將福生帶到了自己的住處。

福生將戒指中的東西放到了桌上。

“這是？”趙陽瞇起眼睛看著桌上一塊天青色的能量晶體，這種散發著精純能量的晶體從未見過。

“我在龍象宗后山的時候應該接觸過它，不過當時不知道怎么昏過去了，后來不知道發生了什么，謝頂前輩對此只字未提。只是讓我找一個信得過的人來打開?！备Ｉf道，“趙陽宗主可知道這是什么東西？”

“應該一種能量實質化的晶體，不過我從未見過這種能量?！壁w陽打量了許久，搖頭說道，“謝頂沒提這個東西是干嘛用的？”

“小心吸收。信上說讓我小心吸收！”福生瞬間明白了過來。

“吸收？這種能量不是靈氣也不是精神力，你能吸收？”趙陽疑惑地看向福生。

福生看著天青色的能量晶體，瞬間有些明白了過來，樹苗曾發出過天青色的光芒，然后被石龍吸收，這種天青色的能量應該正是可以滋補樹苗的東西，而且這種顏色東西，自己之前還見過另外一種，就是龍骨丹。龍骨丹被吸入丹田之后，也會變成這種天青色能量的煙霧。

福生瞬間感覺喉嚨有些發干，百思不得其解，謝頂怎么會知道自己的事？那天自己在龍象宗后山到底發生了什么......

“你先別動，我喊丹青過來?！壁w陽仿佛沒看到福生震驚的表情，身影逐漸消失在原地。

片刻之后，睡眼惺忪的丹青看著桌上的天青色能量晶體皺起了眉頭，觀察許久之后說道：“這種東西老夫聞所未聞，古書上也不曾記載有這種天青色能量的晶體。不過，倒是有一種丹藥跟這種東西的顏色很像?！?/p>

“龍骨丹?！备Ｉf道。

“對?！钡で噢D頭驚訝地看向福生，好像有點兒事在腦中閃過，該想起來但想不起來。

趙陽聞言輕皺眉頭，猶豫要不要給謝頂寫封信，這個老家伙也真是的，干嘛不把話說清楚。

“我要不試著吸收一下？”福生突然感覺到一股淡淡的渴望，這種渴望不是自己內心發出來的，而是丹田處的樹苗！

“謝頂應該不會害人?！逼讨?，丹青說道。

“嗡~”

一把三尺青峰帶著鋒利的嗡鳴聲赫然出現在趙陽手中，福生只覺一股刺骨寒意肆虐而來，身上的雞皮疙瘩瞬間盡出。趙陽舉劍緩緩劃向天青色能量晶體，令人意外的是，一劍過后，天青色能量晶體毫無破損。

“這?！壁w陽見狀有些震驚，自己剛才雖沒有用上任何靈力，但這把青峰削鐵如泥，沒想到卻連一點痕跡也沒有。

“依老夫看，保險起見，還是給謝頂宗主去封信，這種事還是小心為上?！钡で嗤瑯映泽@地打量著天青色能量晶體，“能量這么精純，而且刀槍不入。這要是吸入體內，不知道會成什么樣子。你確定這個東西可以直接吸收，不用煉化或入藥？”

“吸收應該沒問題?！备Ｉ捳f了一半，下意識閉上了嘴巴，眼睛輕輕一縮，再往后說，自己的秘密真要暴露出來了。

“不行，還是等謝頂回信?！壁w陽一口否決了福生的猶豫。

福生有些郁悶地收起能量晶體，被趙陽送回了小院兒，并被囑托不可以隨便示人，誰也不行。

“怎么了？”丹純見福生好像有一副不太高興的樣子，有些擔心地問道，這才剛好起來沒多久。

“有些事要等謝頂前輩回信才知道?！备Ｉ姷ぜ冞€在燈下看書，趕忙收起臉上已經自然的惆悵，“早點休息吧?！?/p>

“奧?！钡ぜ兪炀毜劁伜么?，側身將小腦袋放在福生的胳膊上躺了下去。

七日之后，福生被趙陽帶到了住處。

“謝頂信上說你可以自行吸收，只是能量要從小到大，他還寄來一個乾坤戒，里面都是這些能量晶體?！壁w陽看完心，有些疑惑地看向福生，“自行吸收？”

福生同樣有些疑惑，說道：“試試就知道了?！?/p>

“等下?！壁w陽為了保險起見，把丹青帶了過來。

等二人到場后，福生看著桌上的能量晶體，舔了舔嘴巴，食指緩緩觸在最小塊兒的能量晶體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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