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6伴主·伴虎

順著通往郊區的路往前走，十分鐘左右便看到了一片菜園子。這個菜園子很大。幾乎是王甫莊園的兩倍大。

菜園子靠近路邊立了一個磚垛，垛上掛了一個木牌子。上面寫了且末縣采購站六個大字。

看到這個牌子，我一下子想起了顧公子說的那個采購站，因為我沒有來庫爾勒報道，他只好雇了一個犯人打理這個采購站。

看來，他說的犯人，就是眼前這一位了。只是，這件事我覺得奇怪：既然是讓他打理采購站，就應該是朋友。

而既然是朋友關系，為什么顧公子那么高的政治地位，他雇傭的管理者卻是個犯人呢？

進了菜園子，我們在縱橫交錯的菜席中間穿過，來到一個磚瓦結構的大房子前。犯人告訴我：“這就是我們采購站辦公室?！?/p>

帶著滿肚子疑問，我們被犯人讓到屋子里。犯人大喊一聲：“宏偉，來客人不是！”

一個穿女式軍裝的短發女子立刻從屋子里走出來。犯人介紹：“這是我愛人，也是采購站會計?！?/p>

然后就向短發女子介紹我們：“這是且末縣漢族語言學校的軍武校長，那位是他女朋友，學校會計阿瓦古麗?！?/p>

我就驚奇犯人的記憶力。剛剛認識，他就把我們的名字記得牢牢的，一點也不錯。

我看到這種情況，馬上詢問犯人的年齡。他比我大一歲，為就稱呼他們夫妻分別為大哥、嫂子。

短發女子很會待客之道。她聽了介紹，馬上沏了紅茶給我們喝。接著，就去廚房做飯招待我們。

阿瓦古麗受到王甫老人的漢族姑娘教育，很懂得禮貌。見到人家做飯，就主動過去幫忙。我與犯人大哥就交談起來。

一問，才知道這個犯人大哥是陜西藍田縣人，姓蘭。叫蘭村。他說，他們蘭家與顧公子應該是子一輩父一輩的傳統友誼關系。

他的祖父，曾經是顧公子祖父的賬房先生。所以，從這個角度說，他們與顧公子家的關系，嚴格說起來應該是主仆關系。

“軍武老弟，你聽說過伴君如伴虎這句話吧！實際上，我覺得不僅僅是伴君如伴虎，連伺候主人也比伺候老虎差不多呢！譬如說我們蘭家。

“在鎮壓反革命中，我祖父就替顧公子祖父挨了一顆槍子。算是把顧家老爺子解脫了。

“沒想到解放后，我們父子倆伺候顧公子父子，也要替他們背鍋。譬如，顧公子不慎在家里丟失了一份機密文件。

“顧公子就賴我沒有保管好。后來，這一份文件在一個蘇修特務手里發現了。自治區人保組認為是我們內部賣給特務的。要治死罪時，顧公子又把我推出去?！?/p>

我聽了，大吃一驚，問道：“難道說，這就是你被判死刑的原因？”我想起在火車上他被大家說成死刑犯的話，覺得這個顧公子太不仗義了。

“是啊。幸虧我表現好，慢慢的改判無期、有期，最后送我到建設兵團的團場勞動改造，這才逃脫了滅頂之災?！?/p>

??！我聽了，覺得不可思議。就問：“你這一次被我女朋友偷偷的放了，將來被他們找到，會不會對你罪加一等？”我真擔心阿瓦古麗好心做了不該做的事。

“沒事。顧公子本來去自治區為我辦理了保外就醫手續?？墒?，團場人保組的組長與顧家人有私仇，說什么也不執行。

“這一次，他們找不到我，估計我會渴死在沙漠里了。正好，我也獲得自由了。我真的應該謝謝你的女朋友呢！”

“將來，如果他們看到你，找你的麻煩怎么辦？”我真的替他擔心。

“沒事，到時候他們真的敢找我麻煩。我就讓顧公子把保外就醫手續拿出來，追究他們個有令不行之罪。他們就該傻眼了?！?/p>

哦！我沒有想到，現在全國都是法制不健全，這里竟然會不健全到這個地步。且末那個地方的人保組可以隨便抓人，私設公堂，甚至于動用私刑。

而這里的兵團團場人保組，卻可以有令不行。犯人就算是被放了，也可以逍遙法外。

看來，張小筠之所以敢把我放出來，就是沒有把人保組那些王八蛋當回事。將來，我還真不知道會遇到什么奇葩的事情呢？

說到這里，他突然想起了什么，看了看廚房里與她愛人做飯的阿瓦古麗，壓低聲音問我：

“哥們兒，你的女朋友，不是火車上那個湘女嗎？怎么，到了新疆就換人了？”我一聽，這小子眼夠毒，一下子就看出郭燕是湖南妹子，而且與我關系不一般。

馬上回答說：“火車上那個湘女，不是我女朋友，只是旅途中遇到的一個旅伴兒。這一個，原本來是學校會計，因為對我有好感，才跟著我浪跡天涯的?！?/p>

“嗯，其實，你們現役軍人、復原軍人現在的政治地位高，你又長的這么帥，趁年輕，多談幾個女朋友也可以?！?/p>

我馬上表白：“我從來不覺得軍人政治地位有什么高的?；疖嚿系某司?，還把我當逃票賊抓到列車長辦公室收拾過呢！”

想起這件事，我就對“全國學習解放軍”的政治口號充滿了懷疑?，F在的社會，人們往往不是根據上級的政治口號決定自己價值觀的。

接著，他問我下一步有什么打算？我說，現在我是無路可走了。他說，如果不嫌棄，你就在這里當臨時工吧！工資不是太高，但是，吃飽穿暖不是問題。

我一聽，自己雖然名義上是個校長，但是，自從進入到官方的審訊室里，我這個身份基本上就算是作廢了?，F在，能混一口飯吃算是不錯了。

我連忙表示感謝。又說自己是個書呆子，不知道蘭大哥需要我們臨時干什么工作？他就說：

“也沒有什么大事，看到那一片菜地沒有？你們倆每天給它們澆一澆水，拔一拔草就可以了。弟妹如果不愿意下地干活，幫助你嫂子做一做飯也可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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