佩里

清晨的烏云籠罩著整個大地，陰冷的風卻顯得格外渾濁。房間里面充斥著腐木與木炭的混合氣味，霍蘭蒂正坐在床旁邊的凳子上，盯著早已熄滅的爐火。佩里知道，霍蘭蒂昨晚肯定沒睡好。

盧正在削著地上的熟芋，一邊削一邊罵巴爾曼大人的待客之道，“媽的，他就給巴佩什總兵官吃這個？”

佩里揮揮手，“能有吃的就不錯了，每個人必須吃，這是賓客權利?！?/p>

曼特咬了一口，“這比我奶媽做的還難吃?！?/p>

齊特哈哈大笑，“你奶媽唯一有用的只有她的奶子?！?/p>

威爾試圖叫醒圓盾，但圓盾仍然在呼呼大睡，仿佛外界的事物永遠不會影響到他。大塊頭的胸口上上下下地均勻呼吸，鼾聲游蕩在整個房間之中。

“現在幾時了？”霍蘭蒂突然發問。

“狼時了，天已經亮了?！迸謇锍粤艘豢谑煊?，那味道如同在吃泥土，差點沒讓他吐出來。

“咱們的胖骷髏大人估計還在做著媽媽的夢呢，”盧大笑，“打攪他的好夢會不會讓他一氣之下殺掉地牢里的小偷？”

霍蘭蒂站起來，“叫圓盾起床?！彼焓帜闷饞煸陂T上的佩劍，“今天派克大人會來，最好早點過去?！?/p>

佩里哈哈一笑，伸手打了圓盾一下。大塊頭僅僅只是轉了個身就接著睡過去了。

佩里揪著對方耳朵狠狠拉了一下，圓盾大叫一聲。佩里把他的劍扔給他，“走啦，要睡你就一個人在這睡吧?！?/p>

佩里打開大門，外面的冷風迎面撲來。他不禁打了個寒戰。一路上少有費林家族的人巡邏，連居民都見不到。

一個乞丐踉踉蹌蹌地跑過來，頭發里全是馬糞和青草。他身上被泥土沾染，布衣上滿是油漬。他伸出手想要錢，佩里吼了一聲，用手拍了一下腰間的劍。沒想到乞丐根本不吃這套，“大人們行行好?！?/p>

佩里看到霍蘭蒂點了一下頭，于是他給了對方一枚銅幣“滾吧?！庇痔吡藢Ψ揭荒_。

乞丐一個踉蹌摔倒在泥地里，連滾帶爬地跑了。

“佩里，下次不能這樣?！迸謇锫牭交籼m蒂有些責備地評價。

佩里搖搖頭，“無賴都這樣?！?/p>

霍蘭蒂嘆了一口氣，“王國上下到處布滿了貧窮的滋生窩。你不知道他們是如何變成乞丐的?！?/p>

“遵命，總兵官大人?！?/p>

盧在一邊不屑地笑了，“領主的問題嗎？”他拉了拉衣口的領子，“有乞丐也有商人，變成這樣可不是別人的問題?！?/p>

“如果我是乞丐我就自殺了?！蓖柾倭艘豢?。

“夠了?！被籼m蒂示意眾人安靜下來。

不遠處坐落著巴爾曼大人的破爛城堡，普爾爵士正在馬棚前幫巴爾曼大人上馬。

巴爾曼大人那肥大的身軀如同仙女島的巨型海豹，上馬的場景如同在岸上撲騰。

一邊的兩個侍從正推著他的屁股，臉頰憋的通紅。普爾爵士好不容易幫巴爾曼大人推上馬，看到霍蘭蒂幾個人走過來，臉上面無表情。

胖子的臉上已無昨日的憤怒，看到霍蘭蒂，便朝他們點頭，“失態了，大人?！迸肿幼猿暗匦α艘幌?，“還在我年輕的時候，我可是你父親的前鋒指揮官呢。那時候我還是很強壯的。只是多年河谷未曾打仗，費林村又不適合參戰，而我自然而然就這幅模樣了?！迸肿犹Я颂ь^，“你可以問問你父親?！?/p>

而你只會在此叫嚷和歧視弱者。佩里努力讓自己顯得不那么小孩子氣。

霍蘭蒂笑笑，“我知道大人的威武?！?/p>

胖子嘿嘿笑了一下，調轉馬頭向城堡外騎去。馬兒的背部顯然凹了下去，它搖頭嘶叫了一聲。

胖子用鞭子抽打了它一下，馬兒瞬間安靜了。

“霍蘭蒂大人，那老頭正在山下等著我的降臨呢?！彪S后胖子哈哈大笑，頭也不回地騎出大門。普爾爵士翻身上馬，跟隨著巴爾曼大人。

佩里裹緊了身上的貂衣，河谷已經冷了起來，不知北境是否早已大雪紛飛。

溪流從遠處奔騰而來，穿過橋底，向著遠方極速跑去。

狼時的風在河谷是最大的。有時會叫你冷得喘不過氣。

佩里看見霍蘭蒂騎馬上前，“巴爾曼大人，請您把佩克·艾隆以及您的女兒阿菲小姐帶過來當面審判?！?/p>

“注意你的言辭，霍蘭蒂大人?！迸肿涌人詢陕?，“該被審判的是那小鬼?！?/p>

如果您的女兒沒有勾引對方的話，佩里心想。

“是的，大人，他們人在哪？”

“我知道，我知道?！迸肿佑行┎荒蜔?，聲音大得嚇跑了紅色樹冠上棲息的紅翡翠鳥。

“這是必要的，大人?！迸謇锫牭贸龌籼m蒂在極力控制自己的情緒。

“必要的？”胖子不屑地笑了，“盜竊了我女兒的初夜權，這是死罪。我的女兒憑什么接受審判？”

你要是懂一點河谷的法律就好了，板油大人。

“大人，”佩里聽見霍蘭蒂的聲音高了起來，“這是河谷律法規定?！?/p>

胖子臉紅了，不知是憤怒還是羞愧。

一邊的普爾爵士靠過來，“霍蘭蒂大人，”他聳了聳肩膀，“這不是正式審判，何必較真?！?/p>

打這次交流后，一路上眾人再沒講話。佩里幾個人走在一邊，費林家族的人走在另一邊。

穿過這片紅色樹林，遠處延伸出了大大小小的丘陵。

派克·艾隆伯爵騎著馬在山腳等待。他身后是一支上百人的隊伍，里面不乏老人和小孩在其中，只是套了一層輕薄的皮甲，再一人配了一把長矛就被拉來了。

派克大人年齡不大，但是看著很老。他臉色蒼白，不知是佩克的事情讓他操勞過度還是因為病痛將他折磨至此。他穿著與他并不合身的盔甲，套著盔甲的模具。

佩里聽見胖子笑了一聲，向普爾爵士點了一下頭。后者一踢馬刺，他的紅棕色戰馬向著山峰下方沖過去，其余費林家族的騎士也跟著他沖出去。

佩里看見霍蘭蒂有些著急，一拍大腿，“大人，這是要干什么？”

按照北境律法，領主沖突是死罪，是叛亂。佩里皺了皺眉頭，而河谷卻沒有這種限制。在河谷，領主沖突僅僅只需要錢就能解決，甚至只需要一群牲畜。

胖子哈哈大笑，“別緊張，大人，我只是嚇唬一下這該死的老頭?！?/p>

只見普爾爵士帶領著四五十名騎士沖下山去，派克大人似乎有點害怕了，他身下的馬在不住地后退。艾隆家族一方的人也開始動搖了，然而并沒有后退，直到普爾爵士抽出他的長劍。

媽的，這只是一群老弱病殘的人。佩里在心里大罵。

看到對方亮出刀劍，艾隆家族的人開始后撤，他們面面相覷，當有一個人開始逃跑的時候，就會有第二個。

派克伯爵大吼，讓他們回來，可他們終究只是沒受過訓練的農民，開始向后逃跑。

胖子哈哈大笑，讓他的掌旗官吹號，自己便開始慢慢悠悠地向山谷下方騎去。

欲殺人，先誅心，佩里感到不快。

普爾爵士聽到號聲開始減速，立起費林家族的三顆骷髏家徽。

派克伯爵憤怒地朝這邊看過來，眼珠瞪得如同要跳出來一般。

這時候艾隆家族的人開始陸陸續續返回，但此時也已經毫無陣型可言。

胖子傲慢地騎著馬過來，看到派克伯爵也不行貴族禮，“你好，大人，日安?！?/p>

派克伯爵極度憤怒，他拔出劍指著胖子，“你想羞辱我？”

見到這副情景，普爾爵士等人也把剛收回的劍再拔出來。

“哈哈，”胖子哈哈大笑，“你能拔出你的劍就很讓我吃驚了，沒想到你還能威脅我?！?/p>

“我警告你，板油，”派克伯爵長舒一口氣，將劍收回劍鞘之中，“立刻將我的兒子還給我?！?/p>

“那是他自找的，”胖子聳聳肩，“偷竊是死罪?！?/p>

派克伯爵因憤怒而顫抖，“你不經審判就擅自關押我的兒子，你視河谷律法何在？”

此時霍蘭蒂策馬上前，“大人，這是河谷律法所規定的?！?/p>

“審判可以，”胖子摸了一下下巴上的胡子，“我的女兒不可能跟著一塊接受審判?！?/p>

派克伯爵好像此時才注意到霍蘭蒂一行人，“這幾位，”他騎馬上前，注意到了霍蘭蒂胸口的金色染血長矛，“您是巴佩什總兵官？喬治大人呢？”

霍蘭蒂低頭，“我不清楚，大人。我是霍蘭蒂，奉佛雷爾·艾都爵士的命令前來調查費林家族與艾隆家族之間的紛爭的?！?/p>

派克伯爵嘆了一口氣，他轉向巴爾曼男爵，“出于榮譽，你應當把你的女兒和我兒子帶過來當面對峙?！?/p>

“榮譽？”胖子嗤之以鼻，“那是乞丐在巷子里拉的一坨爛糞，你敢拿榮譽來扣在我的頭上？”

佩里被嚇了一跳。他看見霍蘭蒂眉頭緊皺。

“你喜歡榮譽，是嗎？愿榮譽給你一座黃金城堡，再把你的頭按進牛糞之中讓你憋死。

“你到底想說什么？”派克伯爵死死盯著巴爾曼男爵。

胖子不屑地笑了，“費林家族向來是這片山頭的領主，那是連你艾隆家族都還沒遷過來的時候。沒有什么可以打擾到我們，我們效忠于泰耐斯提家族，盡忠于泰耐斯提家族，開戰永遠是我們最先響應領主的征召。后來巴利王讓我們當了這大片丘陵的公爵，與泰耐斯提家族平起平坐，統治著這里的子民，”他慘笑，“直到白龍叛亂，直到所謂‘榮譽’的到來?！?/p>

佩里聽學士說過，佩佛斯王國曾經有一個王朝，前三百七十一年是黑龍王朝，自桑塔加家族的巴利一世正式統一河谷王國、北境、叢林王國、群島之后，邁斯利城的學士們才認定黑龍王朝的開端，直到最后萊勒五世被自己的同父異母兄弟普林格瓦殺死在白城的金王座上。這位普林格瓦自稱普林格瓦一世，將自己的姓從私生子的德龍改成了桑塔加，這便是白龍王朝的開端，直到現在。

胖子咬緊牙關，“一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傻瓜，聲稱自己才是王座繼承人，是格里芬三世的正統繼承人。這個傻瓜舉著自己做出來的叛旗，在佩佛斯王國的東邊教唆著一眾領主響應他的號召。榮譽？在那白種的眼睛里屁都不是?！?/p>

“那時的羅伊歐·費林公爵絲毫不猶豫，毫不猶豫，舉起黑旗，響應國王的號召，真正的國王的號召?！迸肿勇曇糸_始顫抖，“起先是黑龍占上風，因為整個王國上下幾乎有四位公爵支持黑龍。再加上白城從來沒有被人攻破過，那幫傻瓜領主直接干脆呆在攻城營地里享樂，賭博，逛窯子，直到那個白種用白城旁邊最富裕的渡口買通了白城的城堡守備隊隊長。就這樣，白種帶著他的軍隊沖進了白城，把正在金王座上看書的萊勒五世肢解，并把他的尸體拿去喂白城里的獅子?！?/p>

“那幫該死的傻瓜領主，嚇得頓時慌了手腳，連忙撤離圍攻高陵的軍隊，沿著長矛大道極速返回白城?！?/p>

“我知道，”佩里聽見霍蘭蒂打斷，“羅伊歐公爵并沒有跟隨他們返回白城，而是全力進攻高陵，因為他知道高陵里面有普林格瓦的妻子兒女?！?/p>

“是的，是的，”胖子憤慨地說道，“那幫傻瓜領主在半路上就被伏擊殺死，而羅伊歐公爵成功攻進高陵并挾持了那白種的妻兒。他要求白種立刻當著王國上下所有公爵的面扶持萊勒五世的兒子克朗勃·桑塔加繼位，否則就先處死普林格瓦的長子邁茲洛斯爵士?！?/p>

這是佩里從未聽過的故事，他在馬背上扭了扭身子。

“那該死的白種承諾，以天上諸神之名，以他的榮譽為擔保，他的榮譽，那是狗屁的榮譽，去他媽的榮譽！他讓總主教為克朗勃·桑塔加在臨時搭建的高臺上加冕為王，隨后將桑塔加家族的族劍‘怒火’交還給克朗勃，還答應讓羅伊歐公爵全身而退，保住自己的利益?！?/p>

“可等到妻兒回到自己的懷抱中時，‘感謝您的悉心照顧，公爵大人‘那個雜種這么說，’您可以全身而退了‘”胖子極度激動，“他說的沒錯，羅伊歐公爵是全身而退了，并且保全了自己的利益，但是沒有保全他手下的利益。從前的海伊家族，平克家族，現在的克羅斯家族，格林家族，原本都是費林家族的封臣。等到他們一出高陵，白種的軍隊立刻包圍了他們，屠戮了其中一半的家族，強迫另一半家族宣誓效忠于泰耐斯提家族?！?/p>

胖子無奈地嘆氣，“白種殺死了克朗勃·桑塔加，并且還是用怒火殺的。他懲處了從前支持黑龍的家族，并將他們的封地賜給支持他的家族，他將殺人誅心闡釋得最為完美?！?/p>

佩里有些震驚，連派克伯爵也低頭沉默不語。

胖子指著派克伯爵，“你想要審判，對嗎，”胖子不屑地笑了，“以天上諸神作證，我要求比武審判?！?/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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