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孤獨的心 5

到江蘇時是早上七點。

媽陪我吃早飯，兩眼目不轉睛地望著我，仿佛幾十年沒看到了，她問我在龍山一個人是怎么住的，怎么這么多天才回來。

我說會計有事外出了，我住在亦真家里的，吃得很好，不用擔心我。

媽放心的笑了，她說著幾天她老擔心我一個人在外面，怕我不注意安全，怕我照顧不好自己。

我知道自從小弟出事之后，只要我一出門，媽就緊張的吃不下飯，睡不好覺，坐立不安，我知道我就算是為了媽媽，也一定要讓自己平平安安。

媽問我有沒有見到亦真，我回答說見到了。

媽讓我多吃羊肉，我笑，你瞧媽都高興得糊涂了，居然忘記了我是從不吃羊肉和牛肉的。

媽說，前幾天落冬來過了，買了一大堆的東西，我告訴他你在龍山，他要去龍山找你，我說你不要去了，你到龍山時，她可能已經回來了。

媽說：“梵若，落冬是個不錯的孩子，對你又好，你心里怎么想的，要跟人家說清楚！”

我說我們只是朋友，可我不知道該怎么說，才能不傷害他。

孔靈很快打電話來了，問我到家了沒有，她說她想我了，她說她要告訴我一件事情，一件讓她失望又氣憤的事！

她說昨天中午在食堂吃飯，看到崔明在給一個新來的女同事殷勤地打菜，并且他們坐在一起吃飯，看樣子關系ai mei。

她氣憤地把這些話告訴了張健，沒想到張健卻興奮地說：“真的嗎？這家伙真厲害，這么快就追到了?！?/p>

她夸張地說：“梵若，你知道嗎，我當時真的不敢相信我的耳朵，張健他怎么能這么說？崔明怎么能你在的時候喜歡你，你離開了他就馬上轉移目標去追其他女孩子？難道他見一個愛一個？看張健的表情，好像是羨慕不已的樣子，他居然還稱贊了起來！原來他也是稍有姿色的就動心的！他跟崔明是一樣的！以前他們都對你這么好，還好你不喜歡他們，倒是舒偉和小強好多了，我覺得換成舒偉，他肯定是不會這么做的！我現在遇到崔明和張健都躲得遠遠的，不理這種人！”

我說孔靈，這是不對的，崔明和張健喜歡誰是他們的自由和權力，我只把他們當朋友，不能因為他們喜歡過我，就再也不允許他們喜歡其他人，這是很自私又不合情理的事，更何況他們又不是我的男朋友，我們只是朋友。作為朋友，我希望他們都開開心心地過好每一天，你總不會希望他們每天都愁眉苦臉的、悶悶不樂的吧？

她固執地說她就是不能接受崔明現在歡天喜地地和那個女孩子在一起，她認為是感情不專一的表現。

落冬果然很快就來了，大包小包地給爸媽帶了很多補品，他幫我們挑滿了水缸的水，幫我把洗好的衣服晾好，我想單獨跟他談談都沒有機會，好不容易有人來看望爸媽，我和落冬單獨坐在門前，他卻只顧自己低頭玩自己的手機。

我說：“落冬，你手機借我打個電話好嗎？”

“好?！彼謾C遞給我，我撥通了亦真的手機號，亦真問我是不是買手機了，聽得出他語氣中的喜悅。

我說：“不是的，是落冬的?！?/p>

他說：“落冬？他在你家里？”

“是的?！?/p>

他沉默了一會兒，說：“我要去接客戶了，先不跟你聊了！”

他掛斷了電話，我握著手機呆了呆，把手機還給落冬，看著他，我等著他問我給誰打的電話。他知道的，我從不主動給男孩子打電話，我希望他問我，只要他開口問我，我就會坦白地告訴他一切，我們應該把這事說清楚。

可他一臉的沉靜，他什么都不問我，他站起身說他下午有事要回去了，他過幾天再來看望爸媽，讓我照顧好這個家。

他真的就這樣走了。

爸問我落冬怎么走了？我說他有事，爸怪我午飯也不讓人家吃就讓他離開了。

不知道從什么時候開始，我開始害怕一個人呆著，盼望著每天都會有親戚或者鄰居來看望我們，只要有一個人陪我們坐著隨便聊點什么，哪怕他不是誠心的，那一天也很快就會度過的。我最怕這空蕩蕩的房間里，只有爸彎著腰，擦擦地拖著鞋子在尋找他的煙袋，媽媽眼神呆滯，面無表情地一個人坐在門前，不管是誰與誰的眼睛接觸，都像是起了某種化學反應似的，立刻淚眼汪汪無聲無息地流淌…….

秋風吹起，真心關心我們的人不得不去忙地里的活。沒有親口聽到小弟出事過程的人，他們好奇心從爸口中得到滿足后，就再也沒有人來我們家里了，于是，去田里收花生，只有我們三個人，晚上回到家里，也只有我們三個人面面相覷，我常常深夜看到爸一個人在房里抽煙，常常聽到媽把自己關在房間里悶聲地哭，我不知道這一天什么時候才能過去，更不知道明天該怎么繼續…….

在這陰雨不斷的秋天里，只有四姨常常會從繁忙的地里爬起，騎著自行車翻過三十多里的山路，給我們送來煎餅和她種的青菜，她只能在我們家里——或者我們田里待上幾分鐘，放下東西她就必須趕回去了，因為她家里還有四個孩子等著吃飯，接連的陰雨，花生都爛在了地里，她還要忙地里。

天晴的時候，爸在前面一釗一釗地把花生刨起，我和媽在后面抖落花生根部像泡泡糖似的濕泥，累了就坐在花生秧上休息，花生葉上常常會有許多毛毛蟲，大的，小的，黑色的，黃色的，每次遇到它們我都嚇得尖叫著跑開，每當這時，爸媽總會望著我，臉上露出難得的微笑。

午飯就在田里吃，因為再走回家，實在是很費體力的事。

盡管我們午飯在田里吃，一畝花生我們要用掉三四天的時間，而別人一天就完成了。

小弟一百天到了，那天仍舊下著雨，爸趴在小弟墳前暈了過去......

秀文打電話來，問我好嗎，爸媽還好嗎，她說廠里現在蠻忙的，每天加班到很晚，今晚她請假了，因為孔靈辭職要去學校了，請她和張健他們吃飯。

孔靈握著聽筒，卻支吾著說不出話，聲音越來越小，小到我聽不到，我問孔靈：“你怎么了？”

前幾天我還收到她的一封信，她足足寫了十幾張信紙，她說我是她第一個最知心的朋友，她在我面前是赤luo luo的——“赤luo luo”三個字讓我心里一陣顫栗，她還談到她自己，她的母親以及張健他們。

她說：“梵若，我會給你寫信的，我......我今晚回家就給你寫?！?/p>

我才記起，我還沒有給她回信！我說是不是你遇到了什么不開心的事？

大概是顧慮到秀文和張健他們，她說：“我今晚回去一定會給你寫信的?！?/p>

深夜，我給孔靈寫了回信：

孔靈：

你還好嗎？心情如何呢？收到我的信，有沒有帶給你一些些快樂呢？

很抱歉，直到今天我才給你回信，希望你不要怪我。

阿姨一切還好嗎？希望她身體健康。

現在是深夜11:40‘我一邊聽你送我的那盤《陳慧琳專輯》一邊在給你寫信。

當我看到你在信里說你在我面前是赤倮裸的，你知道心里有多感動嗎？謝謝你對我的信任，我覺得我有些對不起你，因為你在我面前讓自己赤倮裸了，什么尊嚴和面子都不要了，都丟開了，可我有些話卻沒有跟你說，作為朋友，我現在要說了——不，我現在已無法再說了，只好用筆來寫。親愛的小妹妹，你可要認真地看噢！

你有缺點的，一個很孩子氣的，很大的缺點，你太敏感！常常因為一句話，一件事，甚至是一個動作改變對一個人的看法，而這種“看法”在心里剛剛形成，你的臉上立刻就很明顯，強烈地表現出來，對方很容易就讀懂你對他或者她的態度了。

對于這個社會來講，你這是優點的，因為這個世界，虛假的東西太多了，用素紅的話說，你是“真的”

可是，對于你來說，這是缺點，你不該只因一句話或者一件事就認定他是怎么樣一個人，更不該在心里給他或者她規劃一個原則網，你認為她會怎么樣做事怎么樣說話，一旦你發現她做事的態度和你心里想得不一樣時，你馬上又會好失望地改變了對她的看法了。這是不正確的，對于一個人來講，因一件事或者一句話，就肯定他是怎樣的人，這太片面了，也太不準確了，太絕對性了。

人太復雜了，我也說不清楚，我只知道，自己做事，心里也是常常有兩個答案的，一種答案要這樣做，另一種答案卻完全相反，這大概就是佛經上所謂的“大我”和“小我”吧！

還有，“禮貌”和“圓滑”與“討好領導”要分清楚，禮貌是做人的最起碼標準。不管是領導還是同事，見到你認識的人，不要躲開，或者轉身逃避！你必須禮貌性地打一個招呼！記住了嗎？這是做人的基本禮貌，而不是你所謂的‘討好領導’。

因為人肯定是喜歡和喜歡自己的人做朋友，只要你對他們友好一些，他們肯定會愿意和你做朋友的。你不也是這樣嗎？記得你剛來上班時，愿意留在貼棋子組，是因為你覺得，我們都很喜歡你，不是嗎？而事實上，我們就是很喜歡你，不是嗎？

如果你先主動地和一個人打招呼了，那么第二次，她再見到你時，也許就會主動地向你打招呼了，如果她第二次沒有和你說話，你還是可以主動一些，一般來講，只要你已經對她友好地問候過兩次了，那么這個朋友就算是成功了，初步成功而已。

如果你已主動了三次，我只是說如果。你已經主動三次和她打招呼，她若還是沒反應的話，那么你放棄好了，她連最起碼的做人都不會做，又怎么配做你的朋友呢？

對于社交，我也不懂的，你現在年齡還小，有許多的東西，在成長的過程中和大學里，會慢慢領悟的，不需要任何人教你。

如果你想學習怎么樣做人和怎樣交朋友的話，我建議你，去選一本古龍的書看吧。古龍的武俠小說里，寫得也并非全是血腥和暴力，他的書里有太多的寬容和忍讓，我很喜歡古龍的一本書叫《多情劍客無情劍》這本書早已拍成電視劇，李尋huan或小李飛刀相信你已不再陌生，可我仍舊希望你去看那本書，因為那本書帶給我的感動實在是太多了。當然，我不敢保證，你看了以后，也會感動，也會喜歡那本書。

關于你和阿姨的感情，我覺得阿姨還是愛你的，如果她不愛你，她是完全可以在叔叔走后，丟掉你和亦真，自己去享受生活的，我媽是這樣告訴我的。

我媽說，世界上沒有不愛孩子的媽媽，每個人的脾氣不一樣，感情的表達方式也就不一樣，她相信阿姨一定是很愛你的。

對于母愛，我也并不是很了解，這大概要到我們自己都做了母親之后，才能真正的體會這種愛吧！

阿姨老是要求你和你哥做人要圓滑，在這個社會上，圓滑是有很多好處的，阿姨要你們怎么樣怎么樣，也只不過是拍你們在外面不會說話和做事，吃虧受委屈而已，她想要你們自己學習生存方式和保護自己的能力，她就不會太擔心你們了。這都是出于愛你，情有可原。你也不要反應的過于強烈，去和她大聲爭吵。

如果你和阿姨之間又有爭吵了，你一定要先在心里問一問自己，是不是我錯了？是不是我傷了她的心了？

大聲地頂撞，只能讓發脾氣的人火上澆油，我覺得還是你哥的沉默比較好一些。

還有你哥，你哥是一個很內向的人，我想就算是他想對你好一點，恐怕他也不好意思主動，這樣你就該主動一些了，反正他是哥哥嘛，實在不行，你完全可以霸道一些，耍賴一些的！你可以主動找他聊天，主動向他訴苦，讓他幫助你，做你所不能做的事，讓他習慣你去依賴他。

好了，就先寫到這里吧！

后祝：快樂又美麗！

許梵若

03年秋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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