計生辦干部下鄉

搶人風波

一年冬天，剛下了一場大雪，俊麗帶著二妹妹（自從有新小妹，她已經升級了）在窯洞的西甸子上和村里的孩子們玩耍，西甸子上有一顆老榆樹，樹干粗大，八九個孩子合力也攏不住它，它經受了百年的風霜洗禮，依舊蒼勁挺拔，光滑斑駁的樹干，被歲月的蒼穹深深地刻畫出一道道流年的傷疤。當頑皮的孩子們踩踏攀爬，撕扯著細條翠葉時，它依舊充滿生機，蒼翠挺拔。

俊麗最是活潑頑劣的，她爬的最快最高，在高高的樹腰上倒掛直立嫻熟自如。她總能第一個爬到最高的那棵粗樹枝上，比她大三歲的李聚財永遠都是第二，每次都氣得他牙癢癢。二妮子在樹下急的喊：“姐，姐。我也要上去?！?

俊麗在往下爬的時候，無意中看了一眼西面羊腸小道上，有一輛馬車，車上坐著四個人，當她看到一個光禿禿的腦袋時，她急的一咕嚕滾了下來，撒丫子似的往家里跑，邊跑邊說：“白禿子來了，快跑?！北阋涣餆煹夭灰娵櫽傲?。

聚財也看到了，他爬的位置實在是太高了，下來特別費勁，他沖著樹下的妹妹喊：“二麗，快回家把媽媽藏洞里?！?

二麗原本就是踮腳，哪里就跑得過馬車呢，聚財從樹上下來時，馬車已經駛過老槐樹很遠了，聚財氣得狠狠踢了二麗一腳，發瘋似地追趕馬車向家跑去。當他上氣不接下氣地跑到家時，看到媽媽被五花大綁地拉扯到馬車上，聚財瘋了似地沖上前去，撕扯著，爭奪著用盡全身的蠻勁想把媽媽從車上拉下來。一個十歲的孩子怎么能抵擋三個大漢呢。聚財的媽媽被計生干部綁在馬車上，像農民綁著牲口一樣，結結實實一點動彈不得。

馬車沿著村西頭往村東頭挨家挨戶的尋人，三個計生干部對待工作的態度實在是值得表揚的，敢擔當，敢作為，搜查每家每戶的豬圈、牛棚甚至連雞舍狗窩也不放過，盡職盡責地搜索抓拿超生的女人，去鎮上醫療所做節育手術。

馬車上捆綁的女人越來越多，馬車后面老人撕心裂肺的求饒聲，合著小孩子們的鬼哭狼嚎聲混雜在一起，震翻了小廟鄉。

俊麗緊握著小拳頭站在窯洞口，緊閉著小嘴，眼里含著憤怒的淚珠，像一個不屈不撓的頑強的戰士守衛著家，保護著媽。

“娃，你媽在家嗎？你閃開，我們進窯里看看?！蹦莻€被俊麗喊叫白禿子的計生干部名字叫白葵，一臉冒著白尖尖的濃疙瘩，肥胖矮小的身材，走起路來發出呼哧呼哧的聲響，說話更像是悶雷一般。他一邊說一邊把俊麗扯到一旁，他第一個鉆進了窯洞。

昏暗的窯洞里，土炕上傳來嬰兒饑餓的哭鬧聲，土炕上有兩個棉被，幾個木棒棒枕頭，灶臺上一盆野菜湯、一鍋玉米面鍋貼貼正冒著熱氣，屋里空蕩蕩的，沒有一件家具。能喚起生活味道的是那散發著誘人的玉米面香，俊麗的媽媽做的鍋貼貼最香，一樣的玉米面，村里的人都喜歡吃她的鍋貼貼。

又一個計生干部小聲對白禿子說：“她家的超生罰款還沒交呢?！?

白禿子惡狠狠地說：“你媽媽藏什么地方？不說是吧。等我搜出來，有她好果子吃的?！?

俊麗抱起小妹低著頭一句話也不說。三個計生干部只好走出窯洞，白禿子從雞窩里把僅有三只母雞抓走了，說是頂超生罰款。

聚財跟著計生辦的馬車后面跑了七八十里路，到了衛生所他一頭倒在地上。

媽媽看到兒子倒地大聲喊道：“聚財，你怎么了？快起來，回家?！庇謱χ锥d子說：“白干部，求求你，松開我，讓我看看我兒子怎么了？”

“他是跑累了，躺一會就好了。你馬上進屋做手術?！卑锥d子冰冷冷的回復。

趕車老漢實在看不下去了，把聚財扶了起來。聚財眼睜睜地見媽媽被兩個穿白大褂的女人拖拉進屋里。

計生辦這次行動，僅從兩個村就抓了11名婦女。聚財媽媽第一個上手術臺，剛躺在手術臺上就尿了褲子，人也昏厥了過去。醫生見狀急忙讓護士把她抬了出來。

村里的女人從沒見過這樣的場面，看到手術的刀刀叉叉早都嚇傻了，哭成一片。

有膽大一點的一邊哭，一邊求饒說：“活菩薩，求求你，別給我們動刀，我們害怕呀?！?

主刀醫生在里屋喊：“推進來一位?！?

兩個穿白大褂的男人架著一位女人進里屋。只聽見那女人哭著喊：“你把俺脫光了，叫俺怎么見人吶。俺活不成了?！?

不一會的功夫就沒了聲音，大家也都安靜了。

“再推進來一個?！彪S著醫生的喊聲。女人們被驚醒了，都乖乖地任由兩個穿白大褂的男人推拉著一個一個地往屋里送。

一位年輕的女人膽怯地說：“干部，我想尿尿?！?

“去吧，茅房在屋后。麻溜點，馬上就輪到你了?！币粋€粗魯的男人聲音。

年輕女人跑著出來直奔屋后的茅房去了。外面下起了鵝毛大雪，聚財蹲在房檐下凍得直嘚瑟，聚財媽媽醒過來后看見兒子凍得臉都發紫，也不知道哪來的力氣，掙開護士的手，跑到兒子身邊，把兒子摟在懷里。女護士忙勸她進屋，她堅持讓兒子也進來后，才一同進來屋。

“再推一個?！彪S著醫生的喊話。護士發現就剩聚財媽媽自己了，她看了看手中的單子還剩兩張，這才想起剛才嚷著上茅房的年輕女人到現在還沒回來，便趕緊出去找她去了，

聚財媽媽進到手術室，她聽到醫生對身邊的人說：“這個是第十個吧?！?

身邊人點點頭確認到：“對，是第十個了?！?

那醫生便不再吱聲，認真地操作起來。聚財的媽媽絕育手術做的很順利。

等她蘇醒過來時，第一眼看到兒子聚財，媽媽流下了眼淚。聚財邊給媽媽擦眼淚，邊小聲地問道：“疼嗎？”

媽媽遙了遙頭說：“不疼?！庇中奶鄣牡卣f：“傻孩子你怎么跑那么遠的路呀，”

聚財不理會媽媽的問話，他告訴媽媽那個去茅房的女人跳進屎糞坑里，從后墻爬出來，逃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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