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幾十樽青銅火龕中，火焰仍在熊熊燃燒，不時發出“噼啪”之聲，除此之外，宏大的山洞之中，一片寧靜，再無絲毫異象。

周錚羽從昏睡中醒來，剛一睜眼，便看到了蜷縮在身旁的果兒，她仍酣睡未醒。

“呼……呼……”斷斷續續的的鼾聲從一側傳來，扭頭一看，只見三狗正趴在高臺之下，睡得正香。

他輕輕地站了起來，往高臺之上望去，只見大祭司正恭恭敬敬地跪坐在第二級石臺之下，面朝祭臺，背對著眾人。

他慢慢走了上去，來到大祭司身后，面朝祭臺雙膝跪下。

“云沖，醒了？”湛青沒有回頭，輕聲說道。

“是?！敝苠P羽微微點了點頭，也小聲回道：“還是大祭司心智堅毅，我不過在臺下等了一會兒，竟然睡著了，您一直在此神思，卻全然未動?！?/p>

“今日之事，亙古未有，煌煌神威之下，靈臺疲憊也是自然?！闭壳喑琅_行了一禮，緩緩說道：“我也不例外……不過，身為大祭司，得聞神諭，不能不反復參詳啊?！?/p>

“適才……那……那聲音……”周錚羽咽了一口唾沫，看了上方祭臺一眼，小心翼翼地說：“真是神女說話？”

湛青微微點了點頭：“眠月神宮之內，此情此景之下，必是神諭無疑?！?/p>

“那您可參透什么？”周錚羽又小聲問道：“適才我們都嚇壞了，沒怎么聽明白?！?/p>

湛青點點頭，旋即又搖了搖頭。

“神諭前后有兩句……”她緩緩說道：“第一句，依稀是贊賞和認可，第二句，似乎是不滿和失望?！?/p>

“哎……”她長嘆一口氣，看向前方的祭臺，幽幽道：“適才，我在此冥想了數個時辰，揣摩、推敲了每一個神音，然……終究還是不解其意啊?！?/p>

“不過?！彼穆曇趔E然一變，轉過臉，看向周錚羽，雙眸炯炯有神：“我之前猜的不錯！果兒……果兒并非凡人，她和神女冥冥相通！”

“您之前說過，果兒的身世和神女峰有關，當時啊，我其實不太信?！敝苠P羽一臉惆悵地說道：“但剛才……親眼所見，我不得不信！”

他頓了頓，正色道：“敢問大祭司，在雪漫之時，您為何斷定果兒和神女有關？之前，您說過，讓我親自來看，難道您早知會有神跡？”

湛青輕輕搖了搖頭：“之前，我不曾預料有如此神跡，更沒想到，神女會親自降下神諭?！?/p>

她掙扎著想要站起，但興許是跪久了，竟然一時站不起來。

周錚羽忙上前將大祭司扶了起來。

“之前，之所以猜測果兒和神女峰有關聯……”她抬起頭，望向對面山壁，那個巨大的圓盤正嵌在那處石壁之內：“是因為這個圖案！”她微抬了抬下巴，一字一句道。

周錚羽也望向了那里，仔細端詳著這副圖案，過了半晌，才開口：“這巨盤之中，似乎……畫了一枚金色的巨蛋。雖年代久遠，多處色彩已脫落，但依舊栩栩如生，堪稱巧奪天工！”

“這圓盤，難道是一幅巨畫？”周錚羽疑惑道：“這與果兒有何關聯?！?/p>

“呵呵呵，它恐怕并非一幅畫這么簡單?！闭壳囔o靜地望對面的龐然巨物，若有所思，幽幽道：“和果兒有關的，是其上所繪的這枚金蛋?！?/p>

“在我十三歲那年……”她的聲音變得飄忽起來，似乎在追憶往昔：“我曾和姐姐潛入白湖之下---白湖乃我白湖林部的圣湖---我們被暗流卷到了湖底的一處山洞之中?！?/p>

“在那山洞之中，我機緣巧合地見過一幅詭異的畫?！闭壳囝D了頓，又緩緩說道：“那畫筆觸精細無比，一切皆栩栩如生。畫中有一處……一處……”

她想了想，不知該如何形容，最終說道：“一處奇異的房舍，一個白衣蒙面人立于其中，他衣物之上印有狀如神女峰的圖案，而他面前……放著一個盒子，其內盛有一枚金色的蛋！”

“金色的蛋？”周錚羽眉頭一挑，看了看對面那副巨大的圖案：“和神宮內這金蛋……”

“幾乎一樣！”湛青一字一句道：“最為不可思議的是，當年那副畫中，那枚金蛋之內透出了一個嬰孩的影子！”

“蛋中，蛋中有嬰孩？！”周錚羽大吃一驚，旋即他想到什么，臉上露出了怪異的神色。

“多年之后啊，我在你師父祖宅地下密室中，見過一個金球?！彼纸又f道：“其時，我一看到那金球，便想起了當年在畫中見過的金蛋，兩者極為相似?！?/p>

“當時，我便調笑，叫你師父將金球擊開，和他說，里面興許有個娃娃?！闭壳嘧旖呛?，似乎憶起了當初的情形：“他當然不肯，說這是木家傳了幾代之物，呵呵……我當日也不過是玩笑話罷了，并不以為意?！?/p>

周錚羽默默聽著，臉上流露出震驚之色。

“再后來啊，我便來了雪漫，當上了大祭司?！彼俅蚊嫦蚰蔷薮蟮膱A盤，心有余悸道：“首次進入眠月神宮之時，這圓盤上的金蛋圖紋讓我大吃一驚！”

“不過，當時，我也未曾多想，僅是猜測你師父家祖傳之物，興許和神宮有些關聯，直到這次……”湛青轉頭看向周錚羽，雙目熠熠生輝，一字一句道：“你奉師命，帶了金蛋碎片，和……果兒來找我！”

“您的意思是……果兒，果兒是那個金蛋里…….”周錚羽搖了搖頭，笑道：“匪夷所思，這未免也太荒謬！我不信?！?/p>

他一面說著，一面想起了師父臨終之言：“果兒……天賜禮??！”

轉念又想到了果兒種種神通之處，周錚羽不禁眉頭深鎖，不再言語。

“確實荒謬。直至今日，我也不過有此猜測，并不敢斷言?！闭壳嘧叩脚_階邊，看向依舊酣睡的兩人，轉身又道：“但無論如何，果兒今日引來神諭卻是千真萬確?！?/p>

“云沖，果兒必非尋常之人?！彼彶阶呦蛑苠P羽，一臉莊重說道：“讓她留在我身邊吧，我會親自教養她！”

“至于，她來自何處，今后又將如何……”她深深吸了一口氣，緩緩說道：“神女自會安排?！?/p>

……

第二日之時，大祭司領著眾人到了山洞的一處角落，此處堆積了不少神銀磚，她與周錚羽、三狗總共取了二百余斤，以隨身衣物裹了，各自負于背上，回到了昨日降下的那個地塊之上。

大祭司拔出插在其上的手杖，地塊頓時緩緩升起，載著眾人升到了地面，回到了神山圣湖之中。

涉水過了湖泊，果兒看到銀狼王竟然還守在岸邊，當下喜不自勝，騎上狼王圍繞著湖泊跑了一圈，整個神山盆谷之中，到處是她的歡笑聲。

和來時不同，湛青不再制止果兒看似無禮的舉動，只是微笑著候在一旁，直到女孩玩夠了，方才領著眾人，沿著歷代大祭司行經的“謁山之路”，走下了神女峰。

回到不凍湖冰原，幾日前彌漫的怨云早已飄散，但冰面之上，似乎又多了不少死去的飛鳥。

眾人不愿節外生枝，自然不敢久留，更不敢靠近不凍湖，于是便跟著狼王，靜悄悄走了兩日，終于回到了疊窟石林。

在疊窟石林內，銀狼王召喚來了狼群，有狼王作靠山，狼群自然不敢滋擾眾人。眾人休息兩日之后，由狼王開路，每人騎了一只大霜狼，身后跟著浩浩蕩蕩的狼群，朝著隱月溝方向進發。

這一路自然順暢無比，原本半月的路程，不過三日之后，便抵達了隱月溝口、鳳凰河畔。

狼群停了下來，不再往前走了，眾人只好在河邊駐留一日，用竹子扎了一個竹筏，打算乘著竹筏，穿越隱月溝繼續南下。

這日，天邊朝霞絢爛，一輪紅日冉冉升起，晨光之下，淺灰色的天宇迅速化為青色，而后又變成一片湛藍。

周錚羽用藤條打了一個結，將最后一包神銀綁在了竹筏的一角，水中的竹筏平穩了下來。

此時，湛青、三狗魚貫登上竹筏，周錚羽抓起竹竿，抬眼朝岸邊望去。

“白銀……”果兒淚眼婆娑，抱著銀狼王粗大的脖項，眼淚大顆大顆地滾落：“要記得我哦……嗚嗚……”

狼王伸出舌頭，輕輕舔著女孩的臉頰。

“嗚嗚……嗯?！迸柩手?，將腦袋陷入狼王耳側的白毛中，使勁兒蹭了蹭。

“好了！”她松開了手，站了起來，長長呼出一口氣，看著狼王湛藍的眼睛，突然破涕而笑：“別忘了脖子上的氣味，不許和別人好！”

說完，她轉過身，往前一蹦，跳到了竹筏之上。

周錚羽將竹竿一推，竹筏離開了河岸，被溫泉河水推著，漸行漸遠。

狼王和狼群一直守候在岸邊，看著竹筏越走越遠，漸漸變小。

突然，遠處傳來一個軟糯的聲音：“白銀，等著我，我們還會再見的！”

狼王突然抬起頭，仰天長嘯：“嗚嗷~~~~”

旋即，無數狼嚎聲此起彼伏，在群山之間回蕩！

本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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