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棋逢對手

盛無違和顧今誠交談甚歡，天南海北地聊，并不拘束于某一個話題，只是隨遇而安。

盛無違驚艷于顧今誠的知識廣博、見解深刻；

顧今誠驚訝于盛無違的見識多樣、體驗豐富。

正應了那句話：

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

顧今誠見女孩心情不錯，趁此機會聊起了如何報答她的救命之恩。

女孩卻笑著反問：

“我不能不要報答嗎？

你們這么優秀，自會對社會做出貢獻的?！?/p>

盛無違的意思是，他們這群優秀的人必將是影響時代的，那樣的話，他們創造的福利，也能波及到她。

顧今誠無奈，只好暫且妥協：

“你這樣想，真的很無私，我們為你感到驕傲。

不過我還是希望，你至少可以記下我的聯系方式，用不到不要緊，但如果遇到了過不去的難關，多個朋友多條路，不是嗎？

你放心，只要我能做到的，一定赴湯蹈火，在所不辭?！?/p>

最后一句話，不是空喊口號。

顧今誠，他是認真的。

這樣一個人，既有一言既出的勇氣，更有言出必行的實力。

盛無違笑盈盈地看著顧今誠，彎彎的眼睛翹翹的睫毛。

顧今誠都被她這樣一雙溫情的眼睛看得有些不自在，搶先解釋道：

“你別誤會啊，我沒有別的意思?！?/p>

“當然?！?/p>

女孩爽快地應了一聲，舌頭頂了頂臉頰，臉上俏皮地鼓起一塊。

原本感到局促不安的顧今誠卻突然卡了殼，像亮起的燈被捻滅，他不明所以地問：

“當然什么？”

“當然不會誤會啊?！?/p>

女孩神色自若，用手拂去手機外層密封袋上的水，解鎖……

顧今誠不知自己為什么心里有些不舒服。

明明對方也沒有說錯什么啊……

可自己心里就是堵得慌。

女孩點進通訊錄，輸入顧今誠的名字，然后對顧今誠說：

“我確實覺得，如果我不求回報的話，會很酷。但是這是你第三次強調這件事了，我覺得你很有誠意……

既然如此，那就留個電話吧?！?/p>

女孩說出“真誠”這兩個字的時候，回過頭很認真地注視著顧今誠的眼睛。

顧今誠對上這雙棕色瞳眸的眼睛，小小的黑色瞳孔里映射著自己的身影。

她……

她也是真誠的。

就像老師夸獎學生的時候，那種發自內心的贊賞的眼神。

這讓女孩奇奇怪怪的邏輯，顯得不怎么奇怪。

顧今誠原本有些低落的情緒，被女孩亮亮的眼睛沖淡了不少。

他熟練地報出來自己的私人手機號碼。

顧今誠看到，女孩把號碼錄好后，直接退出了通訊錄界面。

沒有二次確認。

也沒有撥通。

視力極好的顧今誠，看著女孩操作手機，心里按按希望她不小心碰到那個綠色的撥通鍵。

顧今誠內心像喊加油一樣，有節奏地喊著：

碰到它，碰到它，碰到它……

直到女孩完全退出頁面，他的內心呼喚也沒有實現。

毫無察覺的盛無違，環顧了一下周圍，見風雨將歇，天色漸晚，她提議回去。

顧今誠同意，聯系了自己的屬下，讓他們把剛借到的升降梯推過來。

再次收到屬下發來的消息，顧今誠又想起了一件事。

顧今誠握緊手機，露出云淡風輕不經意的樣子，又對女孩拋出了一個新的話題：

“對了，回去之后，你幫我拉回來的那輛車，我要送去檢修了。

我看，你的座駕也有些年頭了，要不要一起幫你檢查下？”

顧今誠昨晚下車的時候注意觀察了，盛無違的那輛越野其實是一輛改裝車，暗地里增加了不少功能……

顧今誠又想到了昨天晚上……

昨晚對接以后，道路雖然一開始可以容許橫沖直撞，但是到了雷電隔離屏障那里，一輛車單獨穿過去都極其考驗駕駛能力，更何況還要兼顧后面拖著的一個拖油瓶。

說是大費周折不為過。

她為什么還是要把那輛車拖上呢……

顧今誠已經向郝言了解過了，女孩的這輛越野后車廂，是兩排座位，雖然有一排散亂堆放著雜物，但是不多，如果他們擠一擠，是可以做到全部人都上了同一輛車的……

那她，為什么要舍近求遠，增加任務難度，和風險系數呢？

是什么，值得她冒這個險呢？

顧今誠對女孩的操作有些懷疑，卻又沒有別的辦法可以確定，要想驗證正確與否，只能——試探。

顧今誠睜開半闔的眼瞼，憑借著身高優勢，在女孩看不到的地方，不著痕跡地打量著女孩的一絲一毫面部表情，同時在腦里揣摩分析著女孩的反應速度、語調語氣，和其他能夠不知不覺暴露一個人真實想法的肢體微表情。

進入這個狀態的顧今誠，就像一只蓄勢待發的雄獅，盯著眼前的形勢，構想著一個又一個進攻方案。

危險至極。

更危險的是，女孩無所察覺，臉上毫無波瀾。

女孩大大咧咧地磕了一粒瓜子，又一粒，一臉無所謂：

“不用啊，不用管它?！?/p>

顧今誠再次發言，聲情并茂：

“那輛車對我來說非常重要，我真的很感謝你大費周折把它弄了回來……”

“哦，”

女孩一臉清澈單純地看著顧今誠，故意皺眉癟嘴，佯裝委屈地說：

“那不好意思啊，把你的愛車磕掉了一塊兒?！?/p>

是的，裝的。

盛無違完全不覺得自己應該有愧于對方，畢竟這人的命都是她救的。

至于那輛可憐兮兮的勞斯萊斯，如果沒有被她毫不溫柔地拖回來，應該會在閃電的威力下被秒成渣渣的吧。

“不，我沒有任何責怪你的意思。

我只是覺得，在那樣緊急的情況下，你不但救了我們幾個人，還帶回了我的愛車，我真的很感謝你?！?/p>

顧今誠還是沒有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在他說“我真的很感謝你”的時候，急得有些沉不住氣，已經有些咬牙切齒、態度生硬了。

“不客氣~昨晚的事我也很驚訝，不太像我能做出來的事……”

盛無違本身其實對自己昨晚的表現很滿意，但是不好意思受夸，所以她對內歸結為自己在應激條件下潛能被激發了，對外則想結束這個話題，以免自己太過飄飄然。

“？”

女孩把話題扯到了她自己身上，顧今誠對此有些不滿，接下來的提問就繃不住那么友好了：

“我看你的車完全可以裝下我們七個人，為什么你沒有——”

顧今誠話還沒說完，女孩的眼刀已經掃射過來。

女孩眼珠向下，睥睨著顧今誠，左側的眉毛高高挑起，臉上不客氣地寫著：

“

你，在教我做事？

顧今誠硬生生截斷話頭，意識到自己的咄咄逼人，他道了歉，誠懇地。

盛無違硬生生用瞪人的眼神把顧今誠逼退。

她自己轉念一想，一想到一個呼風喚雨的人就這么被自己嚇退，覺得還蠻好笑的。

盛無違情緒善變，上一秒還怒氣沖沖、不容冒犯，下一秒就在心里自娛自樂地樂呵、自嗨。

想到顧今誠那張帥臉，盛無違竟有些不忍心看他受挫，幸好她很快又恢復了心情很好的樣子，說：

“你想知道什么？問吧?！?/p>

應該沒有什么是不能說的。

只要對方讓她覺得心情好，盛無違就可以知無不言言無不盡滔滔不絕。

顧今誠看著又變回了好臉色的女孩，既感到不可思議，又有些謹慎，再三思索自己的問題有沒有必要問出來。

萬一弄巧成拙，可就不好了。

“問啊，沒事兒?！?/p>

女孩反倒安慰起他來，鼓勵他問。

顧今誠有些動容，殊不知盛無違內心：

反正她也是看著答。

誰說一定要說真話呢？

“我就是想問問，你為什么要費力把我那輛車拖回來？”

“哦~你說這個啊，沒什么啊，我當時就是想著——”

“想著，什么？”

謎底即將揭曉，顧今誠有些迫不及待，他緊張得握起了拳。

“想著這么好的車，留在那兒可惜了，不如拉回來——

賣、廢、鐵?！?/p>

“？？？”

顧今誠差點掉進了女孩的坑里。

勞斯萊斯，賣廢鐵？

她到底是識貨還是不識貨？

這是任何一個正常人能干得出來的事嗎？

盛無違看見顧今誠無語了，逗弄的心思更甚。

她鼓起臉頰微嘟著嘴，用一種濃濃的劣質無辜的委屈語氣添油加醋：

“啊，我這么說是不是不太好呀？那我改成——拉回來賣零件，這樣可以了吧？”

對汽車來說最重要的除了品牌名氣，自然就是汽車零件了，發動機什么的，價值能高到汽車總價的一半以上。

這樣聽起來，就聽起來識貨多了，有沒有？

顧今誠：“。。?！?/p>

顧今誠撇了一眼女孩的假裝無辜，又想若無其事地移開視線。

還真別說，雖然明明白白知道她是裝的，卻又很想“原諒她”，甚至覺得她這樣很可愛，讓人想——欺負。

打住。

顧今誠意識到自己不對勁的想法，立刻死死地剎住自己往進一步想去的念頭。

顧今誠清清嗓子，恢復自己原本的風格，大方地一擲千金：

“你喜歡的話，下次出新款，我送你一輛?！?/p>

“不用啊?！?/p>

女孩又是不假思索地拒絕，毫不留戀。

仿佛多猶豫一下，都是對她的侮辱。

顧今誠還沒來得及感受這突如其來的中傷，女孩就把他喊過去看，木塔下聚集的是不是他的人？

確實是，顧今誠的屬下推著升降梯來到了塔底下，自覺開始調整高度和固定。

他們的獨處到此結束，女孩也不主動跟顧今誠拉話了，她玩起了手機。

小小的亮起的屏幕映著她的臉，細細的絨毛和淡青的血管十分清晰。

雖然女孩沒有直接承認，但顧今誠從她這顧左右而言他的本事已經看出來了，她根本就沒有看上去那么簡單。

她的眼光之毒辣、顧慮之長遠、心思之縝密，異于常人，又掩飾于常人之中。

他的勞斯萊斯，是她特意帶回來，方便他搜集證據、調查真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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