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二次葬

這之后的一路，我倆都沒怎么說話。

等回到村子，我第一時間趕回家中。

然而，家中卻是空無一人。

甚至，都沒有人來過的痕跡。

我感到奇怪，又將那封信拿出來看了看。

信上只說了李叔危矣，讓我回村，卻沒提具體在村子的哪個地方。

這時，身后的房門被人推開，芷兮捂著肚子，喘著粗氣走進來。

“我說，你能不能考慮一下我的感受？”

“我只是個女生誒，哪里跑得過你？”

“這一路給我累得，岔氣了都！”

進門后，芷兮一邊抱怨，一邊拉了張凳子坐下，問：“你叔叔人呢？”

我沒理她，盯著那封信看了又看，突然，我想到了什么，心里咯噔一聲。

透過窗戶，我望了眼后山的方向，心中升起了一股不好的預感。

“他們應該在山上！”我說道。

“??？還得爬山？”芷兮秀眉微蹙。

隨即，她便將腦袋搖成了撥浪鼓：“不爬了不爬了，我已經累得走不動了?！?/p>

“要不，陳賢，你自己上山吧，我就在這里等你？行不？”

“嗯?！蔽覒寺?，便出門朝著后山趕去。

打從我記事起，李叔就不止一次告訴過我，他早就在后山，給自己挑選好了墳地。

那是一處能夠福澤后代的風水寶穴，李叔沒有真正意義上的后代，但他卻固執地將我的生辰八字壓入墳下，如此一來，墳地的福澤便會落到我的頭上。

曾經，李叔在喝醉酒后，跟我說過這樣一句話：“陳賢，我雖然讓你喊我叫叔，但心底里，我其實一直是把你當成我的孩子來看待的?！?/p>

“只可惜，我沒本事，給不了你好的生活，等哪天我要是走了，你記得把我葬在那塊選好的墳里，我會在天上一直看著你，保佑著你的?！?/p>

那時的李叔，身強力壯，死這個字，離他真的很遠……很遠。

加上我年紀小，李叔又喝高了，我只當他是在說胡話，耍酒瘋。

可如今，當年的胡話，卻是近在咫尺，給人一種不真實感。

越接近山頂，我的心情就變得愈加忐忑。

我想要加快腳步，這樣就能盡快見到李叔。

可我又擔心，見面后，我會難以接受那天人永隔的一幕。

登上山頂，我沿著記憶中的路，鉆入一大片灌木叢中。

當距離墳地不到百米左右時，我聽見了師叔劇烈的咳嗽。

這一聲咳嗽，令我緊張的情緒瞬間拔高，我加快腳步，穿過灌木叢。

當墳前的景象出現在我面前時，我停住了腳步，隨即大喜過望。

就見，李叔正坐在地上，面色紅潤，與身旁的師叔有說有笑，相談甚歡。

一切看起來都是那么的美好，我激動地剛要上前，卻沒注意腳下的石頭，摔了一跤。

當我爬起，再次抬眼望去之時，方才的一切美好，都蕩然無存！

墳前，安靜地擺放著一口黑褐色的棺材，一個瘦瘦小小的干巴老頭，正蜷縮著，依靠著棺材茍延殘喘。

老頭身旁，師叔半蹲著身子，正與其小聲說著些什么，然而，老頭對此卻是置若罔聞，自顧自望著前方發呆。

那一刻，我手腳冰涼，如墜深淵，我全然忘了摔倒的疼痛，顫抖著聲音大喊：“李叔！”

聽見我的這一聲喊，李叔動了動僵硬的脖子，他緩緩地轉過頭，朝我露出一個苦澀的微笑。

“陳賢，你終于來啦……”李叔艱難開口，聲音已經沙啞到不像他了。

但就是這道聲音，卻令我記了一輩子。

因為，那是李叔對我說過的最后一句話。

李叔的最后一口氣，是在我懷里咽下的，我撕心裂肺地哭喊，卻無力挽回。

我想起剛剛那一瞬間的短暫美好，幡然醒悟，原來，那不過是我心中偏執的臆想罷了。

“他不肯走，說要留一口氣，再和你說最后一句話?！睅熓迮牧伺奈业募绨?，輕聲說道。

記憶中的李叔，身材高大，遇事總會第一時間站出來，替我擋下一切。

可當我把他抱進棺材的時候，他真的很輕，輕得像是只有一副骨架。

我不清楚李叔生前究竟遭遇了什么，但好在，他身上沒有一點外傷。

我知道，這代表不了什么，但至少，能讓我看著心里好受一些。

我和師叔一同將李叔葬入墳地，等所有事忙完，已經是兩個小時以后了。

在給李叔下葬的時候我就發現，這里擺放著的的不止一口棺材。

在墳地的不遠處，還有一口同樣尺寸的棺材。

我疑惑地問師叔，多出來的那口棺材是做什么用的。

師叔告訴我：“那是我替你準備的?！?/p>

一時間，各種亂七八糟的念頭全都涌進了我的大腦。

但很快，師叔的下一句話，就將這些念頭全部碾碎。

“陳賢，你也清楚，這次的事，我和江水都被那黃皮子給騙了，咳咳……”

“江水的仇，我已經報了，可眼下，你的事情要更為棘手?！?/p>

“距離你十八歲的劫難，只剩下兩天不到，這么短的時間，想再找個活死人來為你續命，咳咳……根本來不及?！?/p>

“所以，我只能退而求其次，選擇用一種名為二次葬的法子，試試看?！?/p>

“什么是二次葬？”我問。

師叔解釋說，傳統意義上的二次葬，顧名思義，就是將一個人的尸骨兩次下葬。

這種法子源自南方，南方潮濕，多蟲蟻，經常有下葬沒幾年，棺木就腐朽破敗的情況發生，因此，人們會選擇將尸骨挖出，用新棺裝殮，重新下葬。

當然，師叔準備給我進行的二次葬，卻非傳統意義上的，他的打算，是讓我躺進棺材里，活著下葬，直到渡過十八歲劫難當天，再挖出，以求瞞過陰司法眼。

至于何為二次，原因也很簡單，我是已經死過一次的人了，當初，李叔將我以獸皮包裹，送入山中的亂葬崗，把我變成活死人，便是我的第一次下葬，而今，這第二次下葬，自然便是二次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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