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流亡

秋天的風在陰冷的天幕下，無休止地刮走貧瘠大地上僅有的生氣。布滿天空的濃重云氣壓在巨大的丘陵地帶上，這里到處都散落者或大或小的灰褐色石塊，只有在這些石塊的縫隙處，才偶然有艱難生長出來的零星灌木。

在一塊小屋大的巨石背面，正有兩個人歇腳。一個身穿麻布的女人，頭戴兜帽，貼著巨石靠背坐著，并攏雙腳，偶爾搓一下手，驅趕漸漸加深的寒意。一個是在她腳邊躺著的少年，同樣的粗麻衣服，嘴里叼著一截淺綠的草莖，半瞇著眼睛，有些愜意地樣子。

一陣似有似無的悠遠鈴聲傳來，女人抬起了頭，從身上摸出一個小包，平展開來，竟是一張做工精細的地圖，地圖上做了各種標記。

“尼特，快起來，有人來了?！闭f完還用腳尖輕輕踢了少年一下。

“菲雅，你急什么，已經跑了這么遠，根本沒有抓我們的人的動靜，你就不能讓我多休息一會嗎?”

少年不滿地直起身來，一通牢騷后，卻從懷里摸出一個灰黑的圓筒，他將圓筒放在一只眼睛前，只看了一會就遞給了旁邊的少女。

菲雅將這個金原聯合商會的精巧望遠鏡拿到手上，注意到上面被刻意涂抹的顏料有些脫落，在鏡身圓筒上可以看到好幾處淺淺的金色光澤。她皺了皺眉頭，還是用望遠鏡向前方看去。

菲雅的觀察時間要長得的多，她注意到這是一個小型的運貨商隊，有七八輛馱獸拉著大車，整個隊伍連人帶獸不過二十余眾，領頭的車上插著不知名的旗幟，車上鼓鼓囊囊的，上面還坐著人，車隊前后各有兩個騎馬的武者。菲雅松了一口氣，對少年說到:

“這是個最小型的商隊，中間有一輛篷車，其他車只是簡單蓋住了貨物，車上的貨物大概是些糧食或者材料，不是值錢的東西，那他們應該是會到綠柳鎮休整，等下我們求他們捎我們一段，應該就能更快到綠柳鎮了?！?/p>

說完，她將已經有些扎眼的望遠鏡放回自己懷里，又不知從哪里掏出一柄短刀，刀刃竟然是烏黑的，刀刃處閃著幽光，仿佛能把人吸進去，她將短刀用袖子擦拭了一遍后，又不知道收到哪里去了。尼特對此似無所覺，但下意識地也將藏在衣服下某個地方的器物摩挲了片刻。

足足過了一刻鐘后，遠方隊伍的樣子才逐漸清晰了起來。

尼特留在原地，菲雅起身，不疾不徐地朝著商隊走去。這個小商隊比她想象中還要差勁些，前面騎馬的武者，連一副像樣的盔甲都沒有，都只在背后背一口看起來有些沉重的長刀，腰間別著一把短劍。

少女還未上前就喊話道，“我是住在綠柳城的，能捎我一段嗎?”前面引路的武者早就注意到這個帶兜帽的女人，也不回她，示意她到前來。

菲雅猶豫了一下，還是走上前去，摘下兜帽，露出一頭枯黃的頭發和一張風塵仆仆的平凡面容。

其中一個武者輕笑一聲，臟兮兮的臉上堆著笑容，張口露出兩排黑黃的牙齒?！澳阋遣幌訔?，可以來和我作伴，這事兒我還是能做主的哩！”

離得近的幾個商隊伙計也交談起來，整個商隊頓時熱鬧起來。這時一個坐在貨物上的男人大聲到，“你們他媽沒見過女人是不是?都給我規矩點！”

這個看起來是領隊的男人生的高大魁梧，看起來四五十歲，穿著也不像其他人那樣寒酸，衣袍雖然看起來不算精致，但袖口繡有兩圈不清不楚的圖案，讓他看起來就比其他破衣爛衫的伙計醒目得多了。其他伙計一看領頭的的雷普發話了，議論聲小了些。

雷普示意車隊停下，從車頂輕松跳了下來，他打量了一番這個瘦弱警惕的女人，嘴角掛起一絲嘲諷的微笑。

“這位小姐，我們只是個普通的商隊，隨意讓不明不白的人入隊可是有很大的風險的……”雷普為難地說。

聽到這樣的話，菲雅皺了皺眉，大聲道:“我不會給你們添麻煩的，我的確是要去綠柳鎮，鎮長是我的一位叔叔。我是去投奔他的?！?/p>

見這個女人撒起謊來眼皮都不眨一下，雷普反而有些摸不清對方的虛實，直接回絕道:“實在抱歉，我要為商隊的安全負責，您請自便吧”。

“砰！”

車隊里一直悄無聲息的那輛篷車突然傳出一聲沉悶的爆響，雷普臉色微變，還未等他說什么，車內就傳出一句話來:

“請雷普先生讓他們入隊吧，放心，不會有危險的，我可以作擔保！”

他們?雷普嘀咕了一聲，沉吟片刻后，對菲雅說道:“叫你的同伴也過來吧，有人肯為你們擔保那就沒事了?！?/p>

菲雅詫異于雷普的轉變之快，但也清楚不是細想的時候，她吹了個口哨，尼特就從巨石后面露出了腦袋。

……

兩人被分到篷車前面的一輛貨物車上，各自坐在車的一角，尼特上去倒頭就歇，似乎絲毫不在意自己的處境；菲雅心里猶疑不定，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該向車廂里的人道謝。

就這樣又前進了小半天，天空始終灰蒙蒙的，但馱獸已經到了進食的時間。在雷普一聲吆喝后，車隊的人放松了下來，從行囊里拿出食物和水袋。

兩位年輕的旅者也收到一個伙計送過來的一個小口袋，里面是一個有些癟的水袋和勉強夠兩人的食物。

只有車廂毫無動靜，似乎車里的人不需要進食一般，其他伙計似乎見怪不怪，沒有一人談論車廂內人的身份，甚至也沒有再調笑一下隊伍中多了一個女人。

菲雅一遍強忍著不適咽下在自己看來勉強說得上是食物的東西，一邊思考當前的處境。

尼特雖然比菲雅還要厭惡這些食物，但同樣沒有猶豫地吃光了自己的那份，流落至今，兩人早就適應了新的生存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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