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重生

明月高懸，可旁邊的院落里，依舊人聲鼎沸。

老林的哥哥，排在了四位。他是嫡系子弟，有家族背景，繼承了家族的財富，又參加了科舉，并拿到了一個很好的成績。

林家連開九炮，宴請三十多位客人。

于可遠被一群人吵醒了。

旁邊有人攙扶著他，卻怎么也走不動，被人推著往前跑。

迷迷糊糊中，他看著四周的環境，心中一震，腦海中浮現出一段不是自己的回憶。

“重生！”

別看他只是個十四歲的孩子，可他的骨子里，在二十一世紀是個頗有能力的男人，一個是歷史碩士，一個是政界的大佬。但在追求自己心目中的女神未果后，他感嘆歷史系的文科生很難找到一段完美的感情，結果一覺醒來就成為了這么一個毛頭小子。

前世大概是酒量不好，被人灌多了，撐不下去，就被他李代桃僵了。

根據他的記憶，這里應該是明代，也就是嘉靖王朝，腐敗最嚴重，民不聊生，又在山東東阿，于可遠只能以四十五度角仰頭看著自己的傷口，所以，他才會這么做。

于可遠雙目無神地靠在病床上，看著被撕扯得七零八落的床單，眼中的驚訝變成了擔憂。

放眼望去，房間里只有四個大字：空蕩蕩的！

墻壁是用一種已經滅絕的泥土建造而成，遠遠望去，墻壁上到處都是凹凸不平的痕跡，上面掛著一些黃色的海報，而在房間中央，擺放著一張桌子，桌子上少了一個角落，做工粗糙。

于可遠正努力回憶，忽然抬頭，望向案幾上的那份大紅的結婚文書，整個人如同遭了天大的晴天霹靂。

他想起了《大明戶令》中的一句話：“男女通婚，有時有，或有斷衣之人，同時禁之”，也就是說，男子和女子必須達到成年，否則，就不能成婚，而且，父母也嚴禁在子女幼時私訂終身。

更何況，朱元璋在明朝皇帝洪武三年，訂下了一條規矩：“男子十六，女子十四，皆可成親?！?/p>

于可遠今年十四歲，未婚先孕。

但他有一個哥哥，十六歲，早在半年之前就去世了，容貌和他一模一樣。他爹生前托人去鄒平縣找了個好人家，聽說人家有百余頃地，濟南也有幾個店鋪，跟那些權臣關系不錯，是個大戶人家，有幾個院落。

哥哥死后，家族沒落，日子一天天不好過，所以，他的媽媽，就把他送到了鄒平縣，做了他的夫婿。

于可遠不肯嫁給自己的夫婿，甚至還借著這個機會，向自己的娘家求教。

誰知于可遠入學堂才幾天，便結交了一幫狐朋狗友，整天偷竊，吃喝賭博樣樣精通，被私塾老師攆出去后，每日飲酒作樂，一有不如意便會回到家中，對著媽媽就是一頓暴揍。

聽說林家兄長中了舉人，更是怒火中燒，想著自己也應該如此，于是動了歪心思，但林家兄長一向精明，早就看出了他的性格，叫人將他灌醉酒送回家。

誰能料到，一覺醒來，于可遠竟然就變成了一個人。

外面傳來了開門聲，將于可遠從沉思中驚醒，看向了門口。

房間的大門被推開，一個胖乎乎的嬰兒沖了過來，他看著于可遠掙扎著想要站起身，原本還帶著笑容的他，此時卻像是見了鬼一樣。

“阿母，哥。

小孩趕緊緊緊地抓住了身后的人。

于可遠抬頭望去，只見一名面色蒼白，衣衫襤褸，衣衫襤褸的中年女子。

她的勤奮和純真，讓人不忍直視。

只是，她的臉被烏黑的傷痕和恐懼，給毀掉了。

六眼對視，于可遠有點不知所措，這種熟悉的感覺，在別人的腦海里浮現，讓他心驚肉跳，緩緩舉起雙手：“阿母，姐姐?！?/p>

鄧氏已經很長時間沒有聽到于可遠如此恭敬的聲音了，她怔了怔，輕輕一嘆，道：“你醒了嗎？你的腦袋還痛不痛？”

“沒事，阿母給我拿一壺熱水來?！?/p>

鄧氏愣了愣，不解說道：“可遠，你剛才說啥？”

“好了，我給你和孩子喝?！?/p>

于可遠本來還打算用這杯茶來親近這對母女，誰知正是因為過去的關系過于冷淡，讓鄧氏覺得有些奇怪，她自然沒有懷疑于可遠的身世，只是怕他借機找自己要銀子，然后在外面胡鬧。

鄧氏苦笑道：“我知道你在想些什么，我的銀子都用來買一個月的伙食了，身上已經沒有了，你要打架，就手下留情吧。你殺了我也就算了，你和阿囡還能不能活下去？”

于可遠眼眶濕潤，他很想對阿母說，這件事情不是他做的，但這件事情，說出去，沒人會信。就算是他，也有一種自己是在做夢的感覺，希望自己能夠回到過去。

鄧氏年已將近四十，但身體并沒有她這般健壯。她的父母去世后，整個家庭都是她一個人在支撐，一年四季都要種一些田地，冬天和夏天去鄉下的富戶打工，有時候在家也要做做鞋子，然后拿去縣城里賣。

她原本存了好幾個銅板，打算雇一個奶媽，教阿囡做人，過兩天就去了富貴之家做侍女，于可遠就把她帶走，胡吃海喝，家里真是窮得叮叮當當。

鄧氏走出后，給于可遠的床頭放了一杯熱水。

“多喝點，你的腦袋就不會痛了?！?/p>

于可遠將一大盆熱水一飲而盡，這才松了一口氣，頭痛的感覺減輕了不少，精神也好了不少，半靠著墻壁，望著阿囡。

“阿囡，給我一個擁抱?！?/p>

阿囡拼命地搖著腦袋，往后縮了縮，縮到了鄧氏的后面，一雙眼睛里滿是恐懼。

于可遠一臉的苦澀，嘴角露出一絲無奈的笑容，在他們看來，自己才是真正的欠債人。唯一的解釋，就是前世的死亡，讓她們得到了自由。

“阿囡，去給阿母端點肉湯?！编囀先嗔巳喟⑧锏念^。

阿囡歡天喜地地跑進了廚房，不一會兒就把一鍋肉粥端到了桌子上。

稀飯，碎肉，稀疏的米飯，實在是太顯眼了。

“你先吃飯，我跟阿囡都已經吃飯了?！编囀系?。

這是他有生以來，吃的最差的一種，而且味道肯定不會太好。

鄧氏見于可遠用不上筷子，便說道：“家中剩余的鹽早在幾日之前就被你給分出去了，你也就將就著用著，若是要好吃，等到明天一早，林家人要設宴，你就別過去了，阿母會給你拿回來的?！?/p>

“那就好?！?/p>

于可遠看了一眼阿囡，發現她正聚精會神地看著粥，就知道她還沒有吃完，于是，他將鍋里的肉倒在一邊，端起一杯稀飯，遞給了阿囡。

阿囡的眼珠子都快掉出來了，她盯著碗里的那碗稀飯，然后再望向鄧氏，再也不肯吃了。

于可遠繼續說道：“我在林家人的時候，也沒怎么餓，只是喝多了，身體有些疲憊，就讓阿母和阿囡好好休息一下?！?/p>

鄧氏發現于可遠今日異常的不正常，從她進來開始，就像是換了一個人。她只能猜測，于可遠是不是有別的想法。

鄧氏的語氣變得嚴肅起來，“你爹臨終之前吩咐過我，若是你執迷不悟，不聽阿母的話，阿母會帶著你爹的書信去縣衙請人來給你治??！我已經讓人聯系好了，這兩日我就把阿囡帶到鎮上的齊大人那里去，你別想動她！你要要銀子，就去找你的那些朋友，讓他們出賣阿母！”

一開始她很憤怒，但是說到最后，她的情緒變得很激動，她低下頭，哭了出來。

“阿母不要哭泣，阿母不要哭泣，阿囡要永遠陪著阿母！”阿囡用小手為鄧氏拭去淚水。

“我不是要把孩子賣了啊?！?/p>

于可遠的情商和智慧都很高，但他輸給過的女人實在是太多了，根本不明白她們在想什么，見兩個孩子哭了，他有些不知所措，“我們一家很窮，都是阿母撐著，阿囡還在發育，所以我就把這碗肉湯送給了你，沒有其他的目的?！?/p>

于可遠如此焦急的聲音，讓鄧氏有些難以置信，她抬起頭，看向于可遠：“真的?”

喝了一杯酒，就變了一個人？

鄧氏把碗里的肉粥遞給阿囡，“讓阿囡嘗嘗?！?/p>

“阿囡不能動，阿母也要?！?/p>

鄧氏眼睛一亮，顫抖著道：“好，阿囡和阿母都要?！?/p>

這一餐簡單而倉促，溫暖也屬于阿母和阿囡，跟于可遠無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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