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上元宮宴

鏤花的窗欞處吹去一陣颯爽秋風，卷起桌案上的熟宣一角，懷壁輕輕用手指撫平，硯臺里有她剛磨好的漆黑色的墨。

“公主，今日上元節，司禮局辦上元宮宴，您可還練字？”

我看了一眼這靜靜懸掛在紫檀木架上的白玉筆，它首尾都鑲嵌了青金石，筆身還刻有龍紋裝飾，這白玉的玉質也很是溫潤如脂，一看就很名貴。我想，如果有一天我能回去了，我可以選擇帶這種輕巧便攜的寶貝回去拍賣，古代公主用的真品，感覺還是能值不少錢，我下意識的點了點頭，卻被懷壁誤解。

她過來攙扶我引我入坐書案并含笑說道：“筆墨已經備好了，我去為您準備宮宴要著的那件牡丹散花裙和薄煙翠綠紗?！闭f罷腳步輕快離開。

練字？我的毛筆字可以說是堪比蚯蚓交叉，我要是真落了筆，可以說是當場露餡。我索性盯著窗外愣了會兒神。不知愣了多久，懷壁端著一漆盤回來了，上面還有兩件疊好的衣服，看起來還真像云煙般輕薄。

“公主，剛從尚衣局拿回來的?！睉驯谝荒樞老?，“奴婢給您梳妝吧?！?/p>

這懷壁，應該是跟公主很久了吧，我忽然想起了我和韓溪凝，我們每次一起出去拍照，都要一起化妝，還要一起選搭配的裙子，后來汪沁竹來了，我們又忙于工作室的事情，似乎很久沒那么無憂無慮的相約了。

回過神來，我已經穿好了這件宮宴服。低頭一看，大朵的牡丹鑲進這輕薄的翠綠煙紗，艷而不俗。銅鏡里，懷壁為我梳了低垂的髻發，斜插著碧玉簪子，并為我戴上了一支通透的翡翠手釧，好看是好看，但是我不由發問：我一定要這么綠嗎？

懷壁輕攏我的發髻的手，執著金絲楠木梳，停在了半空。

掌燈時分，愈發多的長衣侍女提了半人高的燈籠踩著地上白色的落花匆匆而過。

我坐著轎攆來到了舉辦宮宴的秋瀾別苑，懷壁扶我下了車，我提著裙擺路過重重宮燈楚楚秋色，道旁兩列幢幢的石浮屠，內里著了幽幽燭火，夜風拂過，火光忽明忽暗。剎那間，我覺得這一切都好熟悉！這條路，這空氣中的暗香，這景象，我都好像經歷過……

宮宴開始了，由不得我多想，便匆匆入了席。宴席設在這別苑的風雨閣處，這御塌，屏風，器具竟都是水晶制成，在宮燈的映照下晶瑩剔透，風雨閣靠近水邊，池里風荷正舉，閣內垂了幔，夜風輕柔，垂幔悠然擺動。我環顧四周，一些重要的大臣們坐在閣外，剩下的坐在閣內的，有父皇和母妃，我，前幾日才見過的太子蕭夢清，還有一個正在對我擠眉弄眼的穿著華服的想必是我的二哥蕭夢白了，我不得已朝他擠出一個笑容來，剩下的幾個應該就是品級很高的朝臣了。

風雨閣內有一張八仙桌，上放置了一個特大的月餅，四周綴滿糕點和瓜果。據說是祭月儀式過后，會把這個月餅按入席人數分成若干塊，每人象征性的嘗一口。

好不容易祭拜完神明，我終于吃上了一口月餅，我還沒嘗出味道來，倏然間，樂聲起，水閣外有教坊樂技百人奏起清樂，彼此相和，便有宮人為每個人端上了一碗蘇葉湯，確實，我還真是有些渴了，可是環顧四周，大家怎么都端著呢？我滿心疑惑，下一刻，蒲包裹著螃蟹輕輕置于我面前，旁佐以酒醋。當看到眾人吃完螃蟹喝了口這蘇葉湯并用它洗手的時候，我才萬分慶幸，還好我是個喜歡按兵不動的人。

觥籌交錯間，我也放松了下來。抬眼望向了高高在上的虞帝，宴會開始時他便揮袍道：“眾愛卿權當家宴，不必拘禮?！?/p>

此時他一身玄色龍袍端坐，雖是滿臉笑意，像個慈祥的中年人，卻難掩漆黑色眼底深不可測。身旁我的母妃暮貴妃攏著水紅色云袖，雅致的裙袍上繡著雪白的滾邊，面容確是那樣美艷，我不禁有些羞赧。

席邊，太子蕭夢清仍是一臉冷俊，獨自飲酒，一杯過后，他身旁的侍女便又持起銅壺將酒一滴未灑的注入他面前的天青色杯中。相反的，蕭夢清旁邊的蕭夢白，卻四處與人頷首舉杯，看起來十分豪爽。我忽然記起前幾日暮蒼亭里，我得知了太子蕭夢清原來一直寄養在我母妃暮貴妃膝下，但他似乎與我母妃，我，蕭夢白的關系都不是很親近。許是因為他這太子的身份的緣故罷。

這時，席間一名男子引起了我的注意。他坐在首輔林岳的身后，絹白色直身賽過皎月，玉冠束起他烏墨般的發，倏然間，對著一處璨然一笑，猶如蓮花的開落。好一個溫潤如玉的翩翩佳公子！我的心間頓時蕩漾開來，他……給人的感覺好像我暗戀了很久的男神林辰逸！順著他的目光看去，發現他竟是對著角落一處的某個女子笑的。這個女子坐在風雨閣外，有些看不清長相。

我悄聲問懷壁：“那位公子是誰？”懷壁順著我的目光看去，也悄聲回答我，“那是林首輔的獨子林朝如林公子呀！公主你忘啦，去年上元宮宴林首輔也帶他來的。陛下好像挺喜歡他的，可是林首輔不知怎么了，就是不給他這個獨子謀個一官半職，如今他都十八了，竟還在市井游蕩?！?/p>

“他竟是游手好閑之徒？”我心里嘀咕起來，這可和林辰逸不一樣，他可上進了。

“哪兒能呀，據說林公子滿腹經綸，抱負不得施展，因此和首輔大人不和?！?/p>

“林首輔這是為何？”

“奴婢不知?！睉驯谖⑽櫭紦u了搖頭，似是在為林公子惋惜。

我又悄悄指了指閣外那個林公子與之相視一笑的女子，“那，她是誰？”

懷壁張望了片刻，“您說婉小姐？她是皇商婉家的獨女婉青絲。公主，您怎么什么都不記得了，第一皇商婉家，是唯一一家無官職有資格參加宴會的?！?/p>

婉家，好像確實在那本名人列傳里看見過。

“那林公子和那位婉小姐……”

“應當是青梅竹馬吧。市井流傳他們從小一起長大的?？赡芤呀浂ㄓH了也說不定?！?/p>

“哦?！蔽业男睦锏挂矝]太大波瀾，還是林辰逸好，甚至沒有曖昧對象。

“雪兒，想什么呢！”忽然一張大臉湊到了我的跟前，我嚇了一跳，下意識的舉起了面前的酒杯。

是蕭夢白，我的二哥。

“啊，二哥?！?/p>

“哈哈，你怎么傻愣楞的？”

糟糕，他該不會是要懷疑什么了吧。

“明日來我白園，我給你瞧樣好東西！”

他忽然話鋒一轉，對我眨眨眼，我雖然沒反應過來，但已經下意識的點了點頭。

我剛想轉頭問懷壁白園在哪兒，卻發現懷壁的臉竟泛出些紅暈。

“懷壁，你……喜歡我二哥？”

“公主??！”懷壁忽然滿臉通紅，她極力壓低聲音的喊道

剛走遠沒幾步的蕭夢白忽然轉身，“怎么了小妹？聽到你喊我？”

我忙擺了擺手說沒有。蕭夢白瀟灑轉身。

“嗯，威風凜凜，氣宇軒昂。我二哥確實不錯?！蔽艺{侃著懷壁

“奴婢不敢。奴婢只是覺得二皇子對公主很好?！?/p>

“這么牽強的理由也能用嗎？”我有些不解

懷壁沒聽懂，眼里竟噙著淚。

“公主恕罪?！?/p>

“我沒怪罪你呀?！?/p>

“奴婢知道公主對奴婢好。但奴婢對二皇子絕對沒有非分之想?！睉驯诘难劬α辆ЬУ?，是噙著淚的堅定眼神。

見她如此，我便也不想再多說了。

席里的熱鬧似乎散去了些，酒過三巡，眾人都有些慵懶的紛紛抬頭賞起了月。

而我還有些心事重重。來這里兩周了，我雖然漸漸適應了這里的生活，但我還是很想知道，他們究竟來了沒。林辰逸……會不會穿越到了林公子身上？如果是的話，那和林辰逸對視的婉青絲，會不會是韓溪凝？他們會不會已經找到了彼此，然后正在找我？

想到這里，我決定，要找機會試探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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