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國華中學
兩年的時光匆匆過去,村莊還是那個村莊,只不過后來修了一條平坦的柏油路,路上行人漸行漸少,象征新時代發展的新型交通工具卻多了起來。我趴在書桌上,靜靜注視著窗外的一切,鳥兒棲落在樓下的草叢中,尋找著食物殘渣來暫時飽腹一頓。直到上課我一直保持著這個姿勢。隨著一聲“起立”,我緩緩轉過頭來,發現我的同桌依舊趴在桌子上枕著上節課語文書本呼呼大睡。我急忙湊到他耳邊低聲喊道,“上課了,達瓦,老師來了,快起立”,隨手還掐了一下他的胳膊。是的,達瓦后來上學了,而且還在我們兩之前約定好的的國華中學里和我做起了同桌,我們還是一如既往地互相幫助,跟以前不同的是我們不會再互換早餐了,因為我們都寄宿在學校里。他擅長的學科是語文,所以在課余期間他也經常給我輔導功課,我偶爾給他補習點英語,因為我對英語興趣度高于其他科目,且英語成績還算不錯,還是班級里的英語學習組長。
一切都在井然有序地進行著。村子里人們還是早出晚歸,偶爾在街道上碰面總會停留下來說上幾句,只是他們現在談論的話題不再全是莊稼地了,絕大數情況下更偏向于如何致富之類的。我有次聽我父親講述起我們村里的一個牛人,名字叫李大寶,歲數跟我父親相仿。當時他們那個年代國內教育普及度還不是很高,以至于他們沒能繼續完成學業,讀到小學三年級便輟學回家從事農活了。不過后來村里來了幾個自稱是內陸地區從事建筑行業的老板,要來我們這一帶招收一批工地上干活的農民工,至于工作的內容大致分為以下幾類,比如水泥工,鋼筋工之類。當時由于國內處于大力發展經濟的階段,需要依靠基礎設施的建設來吸引外商投資,也因此,出現了大量的人口遷移,大批生活在農村的人開始不斷涌向周邊城市,尤其是在沿海城市這種現象極為普遍。而我們村的李大寶就是其中一員,當時跟著他一起出去的還有我們村的幾個年輕壯丁,只不過后來由于種種原因,大部人都回到村里面繼續開始了他們的農田勞作。說到這個時候我的父親點點頭,感嘆每一個像李大寶這樣勇于突破自己,勇于挑戰自己的人?,F在的李大寶今非昔比,不僅在村里面蓋起了磚瓦房,而且還不定期地拿出自己的部分錢財來資助村里面的貧困家庭,在我們方圓百里內是位有名的大善人。
之前達瓦母親病重的時候李大寶也捐過一些錢,還給他們家扛上了三代面粉和一桶食用油,這在當時那可是一筆不小的費用。
后來我也在一次偶然中跟我父親口中的這位李大寶單獨說過幾句話,那是一個炎熱的午后,我懶坐在大楊樹下等著等著達瓦一起去河邊游泳,我隨手玩弄著身邊的石子。就在這時候,遠處一個身影正向這邊走過來,我以為是達瓦,隨口喊了一句,“快來,我們去河邊游泳”。但不見那人回應,我心想,“可能距離有點遠,也許達瓦是沒聽見的喊聲”,于是我又喊了一次,這次的聲音更大了些。只見這會兒,遠處的身影向我跑來,待他走進我的視線范圍內后,我認出了他不是達瓦,我一時不知所措,心想今天可糗大了。那人走進后,先是急忙開口問道,“你沒事吧,我看你遠出在呼喊,我以為你發生什么危險了呢”,他說話的時候還大量著我的身體,生怕我受了傷一樣。待我跟他解釋完事情的原委,我們兩都相視一笑。在接下來的幾分鐘內了我們聊了許多,從他早年外出打拼的故事,再到現今因為不識字而帶來的種種難題。他始終是帶著一種遺憾的口吻跟我講述的。等到達瓦來的時候,他才起身離開前往麥田,說是這幾十年來一直在外拼搏,沒有機會好好感受一下家鄉的溫暖,臨走時還再三跟和達瓦強調教育的重要性,讓我們堅持完成接下來學業,繼續深造。說完,我和達瓦也便有說有笑走向河邊那個方向。
美好的時光總是短暫的,這天下午我和達瓦跟往常一樣坐在教室里認真聽講于老師,這節課是英語,我們都聽得比較認真,尤其是我。作為英語學習組長,老師時不時地會點名讓我回答問題,自此我不由得做好隨時起來回答問題的準備。教室里一切都在有序地進行著,偶爾會聽見一些同學的竊竊私語,但大多數時候還是筆尖劃過紙張發出的沙沙的聲音?!斑€有十分鐘就下課了,”,達瓦斜著頭低聲跟我說道,順便指了掛在教室墻壁上的搖搖欲墜的鐘。我朝著達瓦竊笑了一下。關于教室墻面上的那個鐘,我們也是經常修理,但不管我們如何安裝,它也總是一副搖搖欲墜的樣子,我心想,,下課又得去好好固定一下它才行,不然砸到了下面的同學就不好了。就在這時候,教室的門突然被敲了幾下,老師以為又是隔壁班的那幾個同學在搗亂,在座的同學們也是不以為然,因為我們經常在提前下課的時候悄悄地走到其他上課的班級門前敲了幾下,便又四處逃竄。不過這次的敲門聲非同尋常,門外那邊見敲了幾回還沒回應,便再次敲了幾下。我和達瓦相視一笑,心想這次那個敲門的搗蛋鬼要被老師抓住了,敲了那么多次還沒跑,哎??山酉聛戆l生的一幕出乎我們的意料,只見教室的門輕輕向內推來,迎面走來一個中年男人,手里還攢著一個藍色的帆布袋,我們注視著這一切。直到我身邊的達瓦站了起來并喊了一句,“爸”,我們才把目光聚焦到達瓦身上。當然,我是認得達瓦的父親的,記得小學那會兒,他也曾來過學校一次,所以并不詫異達瓦的那一聲“父親”。待達瓦的父親完全進入教室后,老師走了上去,他們低語了幾句,隨后達瓦的父親便朝達瓦這邊招了一下手,達瓦看了一下我,低聲跟我說道“我去一下就回來”,我“嗯”了一聲,看著他走出教室逐漸淡出我的視線,我的心里頓時浮起了那年的畫面。 大約十分鐘后,老師推門進來,只不過這次達瓦也跟在身后,同樣的場景,他們兩的臉上不見一絲微笑,這時候我大約猜到了事情的結局,但我不敢肯定。達瓦坐到我的身旁,他翻看著書本,眼神卻飄忽不定,此時我也不敢過多詢問,便繼續玩弄著我的筆,心不在焉地在書本上亂畫。離下課不到三分鐘的時候,老師起身對同學們說“今天這節課提前下課,請大家出教室的時候盡量不要制造噪音,以免影響到其他班級的正常上課”。同學們一個接一個離開了教室,只剩下我們三人,我望著老師,她邁著沉重的步伐向我們走來,此時達瓦正低頭一動不動,我湊到他耳邊喊了一聲他的名字,“達瓦”。他緩緩他起頭來,眼角掛滿了淚珠,我趕忙遞過去一張紙巾,示意他擦擦淚水,他不再說話,只是盯著眼前的書本若有所思。老師隨后跟我說道,“你幫著達瓦收拾下行李,我去再找他父親談談”,那一剎那,我看著身旁的達瓦不知所措。是的,達瓦再一次離校了,只是這次離開就再也沒有回來過。他的座位一直空缺著,我最初還是習慣性地會在課間休息期間結束時喊著達瓦讓他別再瞌睡了,到上課時間了,但每當我轉過頭去,留下的只有我們兩桌子中間的那條三八線。說到桌子中間那條三八線,并不是因為我和達瓦經常因為各自空間占比問題而劃分的,只是班級里的每張桌子上劃有那樣一條線,我們只是單純覺得有趣照搬別人而已。傍晚時分,天色逐漸暗了下來,我們一起步行到校門口,街道上依舊車水馬龍,達瓦的父親此時正在校外跟我們的班主任有所話語,我們慢步走著,偶爾轉頭看向對方,眼神神卻又不敢停留太久,生怕眼角的淚水再次劃破此刻的寧靜。我和老師望著達瓦和他父親的身影直到他們完全消失在晚高峰人群中。
不管前方的道路如何泥濘難行,生活還得需要我們自己增添點樂趣。我還是繼續每天早起準時到教室進行早讀,日復一日,達瓦的身影也逐漸淡出我的腦海。后來寒假回家,我從父母的談話中得知,原來那時候達瓦的母親病重,醫院已下發通知請家屬盡早安排后事,所以他的父親才不得已接達瓦回家。就在達瓦離校五天后,他的母親便永遠離開了人世,傷心欲絕的達瓦也便無心 繼續念書,況且父親之前也不太同意讓達瓦上學,因為他們家已經有達瓦的姐姐在學校念書。一天下午,我正仰臥在床上正翻閱著我那本喜愛的小說,書名叫《那年的家鄉》,此時我聽見門外有人在喊著我的名字,但聲音不是很高,聽的不是很清楚。我趕忙起身去開門,是達瓦,那個我許久不見的達瓦?!澳銇砹???爝M來 ”我迫切說道?!拔覀內ネ饷孀咦甙伞?,他低語道。隨后,我進屋披了件外套便跟達瓦走向我們共同熟知的會和點——村口的大楊樹下。我們聊了很久,直到日落時分,直到達瓦的父親正好趕羊經過我們身邊。是的,后來達瓦和他的外出務工,那是在我秋季開學幾周后的時候,達瓦的姐姐放假后暫住在她的姑姑家里,因為他們這次外出務工可能很長一段時間都不會再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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