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始與結束

2004年9月6日是一切的開始，也是一切的結束。

只記得那天，陳獻遇到了一個人。

他的皮膚很白，雙眼皮直到眼尾，高鼻薄唇，睫毛微微翹起，站在太陽底下注視著人群，她轉過身看他的時候，他掀起眼皮迎上她的目光。周圍人生嘈雜，可她聽不見任何聲音，只有心在不停的狂跳。

那是她年少時期的第一次心動，也是后來的大半輩子里唯一的一次。

2004年9月11日，那天雨很大，她去小賣部買了一包紙，出來時準備撐傘離開，旁邊我有兩個同班同學，見過，但不熟。她們在討論著什么，其中一個穿粉色外套的女生激動的狂拍她身邊的女生，“你看你看，那個男生好帥！”她沒什么興趣，但還是循聲望了過去，手中撐傘的動作一頓。

是他。

他撐了一把黑傘走在路邊，左手捏著沒抽完的煙，懶懶散散，走的很隨意，痞里痞氣痞氣的樣子著實吸引人。

耳邊的聲音再次響起

“你說他？？高二十一班的唐謹，別想了，人家有女朋友?！迸f的很不屑，她卻聽得格外認真。雨水滴到她干凈的白鞋上，她絲毫未察覺。

高二十一班，唐謹，女朋友。

他早已消失在了她的視線，她回過神，撐開傘，朝著相反的方向回家。

再見到他是2004年12月15日，陳琳叫她出門買包洗衣粉，他家里超市有段距離，平常她都騎自行車，今天風很大，吹著舒服，很久沒有晚上出門過了，她想著走走，就當散步，披了件外套出門了。

離超市不遠處有個岔路口，一條去往超市，另一條是去學校。當她準備拐進超市那條路時，聽到了不遠處的調情聲，在這個安靜的夜晚顯得尤為突兀。她不自覺的往聲源看。

猛的一怔，前進的腳步停了下來。

雖然光線不足，但那個刻在骨子里的身影，她永遠不會記錯。

調情還在繼續

“我不想回去，唐哥?！?/p>

“你不回家去哪？去我家？”

“哎呀，我不是這個意思，討厭?！?/p>

隨后她看見男生附身吻了吻女生的唇，微微扯了扯嘴角，溫聲說道：“行了，進去吧?！?/p>

后來發生什么她不知道，只面無表情的拐進了超市的方向。

2005年9月6日，一年了，真快，

很奇怪，明明在一個學校她卻很少能見他。她性子沉悶，平日里出了上廁所很少會出教室，偶爾出去的幾次也沒見到過他。她認識了一個女孩，性格很好，大大咧咧的，她很喜歡她。她男朋友和唐謹是朋友，偶爾也能聽見關于唐謹的事情，每當那時候她都會覺得很安心。

她的要求不高，能偶爾有他的消息就好了。

前兩天她總是感冒，高燒不退，陳琳嚇壞了，堅持要帶她去寺廟拜拜保平安。她拗不過她，答應了。

寺廟不是很高，爬起來也不那么費力。一到地方陳琳就跪跪拜拜，嘴里還在不停的念著：“善良的佛祖啊，一定要保佑陳獻平平安安啊?！彼X得有些好笑，腦海里突然浮現出一張臉，出神想了許久，陳琳扯了扯她的衣角，一副覺得她一點也不懂事的樣子，“想什么呢，趕緊跪下，求求佛祖保你個平安?！彼裏o奈照做跪下，合上眼皮，在心里不同的默念：“保佑唐謹一生平安無災?！北犻_眼時，不自覺的，她微微扯了扯嘴角。

她病好后的第三天，盛聿約她放學出去玩，她答應了，提前寫完了作業在校門口等她，沒多久她來了，一雙大眼笑得很漂亮：“獻獻，對不起，我來晚了?！焙苜p心悅目的一張臉，她勾了勾唇，“沒有，我也才剛來?！笔㈨餐蝗缓俸傩α藥茁?，“獻哥，我男朋友給我買了東西放他朋友那了，他今天家里有點事，他朋友一會兒過來，你介不介意再陪我等會？”她兀自笑了笑，著實覺得這姑娘很可愛，便點頭答應了：“行啊?！?/p>

十分鐘過去了，盛聿所謂的朋友還沒來，陳獻怕回去晚了陳琳擔心，溫聲問道：“小聿，他朋友多久來呀？”盛聿一臉焦慮的看著她，“我也不知道，應該快了吧，獻獻對不起害你陪我等了這么久?！彼鞠胝f沒事，還沒等她說完盛聿就大喊：“唐謹，在這呢?！?/p>

她張口的動作一頓，不自覺的轉過頭，今天很冷，他像是比誰都耐寒，只穿了一件沖鋒衣內搭了件黑T恤，修長的腿上隨便套了條休閑褲，白色的板鞋不經意間濺了幾小滴泥水，聽到盛聿的聲音他沒太大反應，只朝她招了招手，然后快步走向這邊，她不敢再看，轉過身面對著盛聿。身后的腳步聲越來越近，她垂著頭不說話，雙手背在身后，隨即一股淡淡的煙草味侵噬了她的味覺，他站定在她身邊，遞給了盛聿一個盒子，“喏，蔣顏給的?！彼f話略帶鼻音，卻意外的好聽。盛聿揚起嘴角，一副沉浸在戀愛里的模樣，“行，謝謝謹哥，改天一塊兒吃飯?！彼咝α艘宦?，“得了，走了?！鄙磉叺奈兜阑謴腿绯?。

他走了。

她松開背著的手，左手食指被扣出了一個很深的指甲印，血絲若隱若現。

他沒注意到她，連一個眼神都沒給。

2006年6月5日，他要畢業了，他們還是一樣沒有任何交集。她知道這兩年他有交往了三次，之前和她在巷子里調情的女生被他甩了，之后的三段戀情也沒有持續很久，最久的現在還在談，她叫袁知簽，是一個很靦腆的女孩子，長得很水靈秀氣，聽說他對前三個都不一樣。他知道她膽子小，所以不會把她帶到聚會里去，生怕他的狐朋狗友嚇到她。

他一定很喜歡她吧，他常常這樣想。

她一般不會寫日記，但她的日記全都只關于他一個人。

那晚她翻開日記，一頁頁工整秀氣的字映入眼簾：

2004.09.06

我喜歡你

2004.12.30

唐謹，保佑你平安

2005.03.04

很久沒看見他了

……

2006.06.05

祝他前程似錦

2012年9月6日

盛聿大老遠從上海來看她，說起高中，偶然間聊到了他，他結婚了，今天。

她的日記又多了一行字：

新婚快樂。

唐謹，八年了，原諒我還是沒能忘記你。

2015年7月6日

陳琳去世已經兩年了，和盛聿也只是偶爾聯系。

她得了抑郁癥。

醫生問了她很多問題，她不說話，只是狂搖頭。預約了一個半小時的咨詢，還沒到一半她突然站了起來。

她想逃離。

于是她跑出了咨詢室，在醫院里狂奔，邊跑邊笑，摔倒了就站起來，繼續跑。

她聽不見任何人的議論聲。

她瘋了。

2018年9月6日

在精神病醫院接受治療的第三年。

她自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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