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自我拷問

因為在72層折騰了一些時間，白思恒五人下樓的時候錯過了疏散最擁擠的時間，所以消防樓道里幾乎沒人。五個人都屬于青壯年，可他們走樓梯的速度并不快。

白思恒走在最前面但走得很慢，他正在人神交戰，做著一場自我的靈魂拷問。

剛丟了源程序，不過白思恒并不沮喪，他現在的心境平和得連自己也覺得奇怪。當源程序的上傳狀態條走到100%的時候，他腦中忽然升騰起一種很玄的感覺，感到自己明白了舍與得的道理，可現在安靜了下來后又覺得自己糊涂了。

他不懷疑樂土終如林逸虹所說的，會被用于軍事用途，否則對方不會弄出這么大的陣仗搶走這個還沒成熟的嬰兒。為此，他雖不情愿可也沒辦法，那種層面對于完美世界公司以及公司的管理團隊來說太遙遠，他們一直把自己定義為商人，是設計和生產用于普羅大眾消遣娛樂產品的普通商人。

白思恒更不懷疑樂土馬上會出現仿制品甚至類似的替代品，源程序代碼被復制和樂土的樣本更丟了，相關技術不流到市場上是不可能的事情。為此他很無奈，卻有辦法應對，因為只要完美世界一直走在所有人前面，仿制品永遠只是仿制品而替代品永遠只是替代品。

一路走著樓梯，腦子里總串聯著下午的諸多經歷以及當時所獲得的諸多頓悟，冥冥中似乎要抓住某樣東西但那樣東西總狡猾地從他的指縫中溜走。

婚姻、家庭、事業、朋友、財產甚至感情、記憶、責任無一不是加在人身上的背負。按常理，人前行中不勝負擔可以把無論多珍貴的物品丟棄，即是放下；但如果不勝負荷的是身上背著的無形背負呢？

白思恒忽然又覺得自己還是放不下。剛開始時，他覺得自己放下了，連視作親生兒子的源程序也放下了；但當兩條生命遇到危險，即便平頭男用槍指著自己后背，他仍不顧一切開口要陳偉或鄭一方其中一人到77層停掉消防控制，相當于拯救兩條生命。剛脫離危險，怕陳偉不清楚77層的布局，自己也沖上樓的目的也是為了救人。

所以白思恒總結，自己能放下外物卻放不下生命。但在邏輯上，既然放不下人，就該珍惜人；既然珍惜人，就該為所珍惜的人提供良好的物質條件，因為人不可能超于物質而存在；那既然人不可能脫離物質存在，又談何放下外物？

這個悖論此時充斥著白思恒的腦子，弄得他頭暈眼花。

陳馨昕走在白思恒身后，走得更慢，緊身的裙服限制了她下樓梯的速度，但令她走得慢的真正原因是她的腦子里現在塞滿了亂七八糟的東西，她也在拷問自己。

過去的27年，即便苦戀自己老板三年多而不得，但她仍活在一個完美的世界里，她是家里的寶也活得如自己夢想一般舒心。她的夢想其實很簡單，就是一輩子做個精致的小女人，僅對自己的愛人發出光和熱。

一個人愛上另一個人沒有問題，但該不該愛卻是個問題，能不能愛更是個問題。世人都說愛是平等的，但跨越階級跨越種族跨越時空的愛，卻永遠都是傳說或是故事。

所以，陳馨昕需要做一個選擇，放棄夢想繼續追求愛，或者放棄愛而追尋夢想，又或者把所愛的人改造成適合自己夢想的人。

選擇前者會有個更大的問題，愛是雙向的，不是單方追求就會有預想中的結果，三年多的時間里她努力未果就是一個證明；但第三個選項完全不在她的考慮之列，她對愛有一種偏執，為愛改變的是自己而不是改變自己的愛人，她無意也不能更不愿把一個不凡的白思恒改變成一個平凡的人。

所以，她要做的選擇題，其實很簡單，就是一個只有一個選項的單選題。但就是這么一道送分的題目，陳馨昕卻總下不了決心選擇第二個選項。

因為陳馨昕走得慢，所以陳偉也走得慢。

最初他走在隊伍最后，雖然隔著兩個被救的員工，但他的注意力一直就在陳馨昕身上?？此聵怯悬c艱難，便越過了前面倆人來到她的身旁，詢問是否需要幫助，甚至表示要攙扶她下樓，可好意被陳馨昕執拗地拒絕了，最后陳偉只好錯開一個樓級慢慢地跟著她。

陳偉絕不是一個好色的人更不是所謂的情種，他關注她僅僅是因為從回到72層見陳馨昕鉆進白思恒懷里痛哭時起一直籠罩在她身體周遭的疲憊、糾結、無助、脆弱等諸多情緒，即便步行下了許多層樓仍未見一點消散。

獲救的兩位員工其實也走不快。

兩個人在辦公室的大門鎖死，抽氣扇嗚嗚響起的時候都放棄了掙扎，絕望地等待著死神的降臨，當空氣變得稀薄的時候甚至腦中都出現了幻像。

當陳偉剪開他們手上的捆扎帶，撕掉嘴巴上的封箱膠時，兩人還以為僅僅是幻像的一部分；當陳偉要他倆跟著他離開辦公室時，倆人像極了兩個扯線木偶機械般地跟著。

下樓的過程其實是倆人回魂的過程，畢竟劫后余生是人生幸事之一。當他倆恢復正常后，興奮勁兒就一發不可收拾，完全不顧走前面的是自己老板，他們幾人還在跑路脫困。

人的興奮勁上來了，其實大多人的話匣子關不上而已，所以下了幾層樓后，倆人的對話就成了整個樓道里最活躍的聲音。剛剛差點被害了性命，兩個人的話題自然就集中在歷險前后的過程以及對參與者韋毅豪切齒之恨上。他們不認識另外倆人，但韋毅豪卻被他們視為戰友，被戰友出賣的仇和殺父奪妻弒子沒有區別。

原來，今天張山上班次三而李思上班次四，而班次二的王五因為家里有事，李思便早了兩個小時回來接班。72層這個部門除非有突發性的問題，平常的工作并不特別多，上班時間又怪，所以很多時候吳飛凡對這樣私下的調動也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不管怎樣，下午5:45的時候大廈忽然停電，弄得兩個人就是一陣的忙亂。

幸虧五分鐘不到的時間，大廈又重新來電，張山和李思檢查完剛停止工作的發電機和UPS電池組后便離開這個房間，但卻發現辦公室門口站著韋毅豪和另外兩個人。

張山和李思都是資深員工，見此情形忙質問韋毅豪為什么帶外人進入72層，倆人當時還沒把三人的出現和斷電聯系在一起，更沒把韋毅豪今天休息，本沒有72層開門權限聯系在了一起，沒想到回答他們質問的是三人當中最壯碩男人對著他們的槍口。

接下來韋毅豪親手把倆人綁到椅子上，而且作為72層工作人員的韋毅豪深知消防警報發生后的應對預案，但仍對倆人不管不顧，說明他漠視倆人的生死。

盡管應急燈用盡了它們的能量散發著最亮堂的光，但樓道里仍顯得昏暗，不過再昏暗的環境也遮蓋不了倆人對韋毅豪的恨。倆人都沒有把報仇這兩個字放在嘴上，但這兩個字就是倆人在精神恢復后最大的心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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