疑心

昔梁陳交好，梁王陳王結為兄弟，二人親如手足。

然永康六年，災禍頻起，梁陳二國交戰于東野，無人知其中緣由。東野之戰持續數月，戰況之慘烈，伏尸百萬，流血千里。

次年陳王病死沙場，傳位其稚子，丞相朱庸佐之。陳王后難忍喪夫之痛，稚子登位后便撒手人寰，陪葬陳王。

同年冬，小陳王為梁國武臣方槐所俘，這場戰亂最后以陳國投降告終。

之后兩年，丞相朱庸數次求于梁王，以土地和金銀相換，最終以其誠心感動梁王，方換得小陳王歸陳。丞相朱庸也因此立下大功，一時間風光無限……

方言聽著身邊年過半百的禮教先生又開始說起梁陳兩國歷史，已經開始乏了，又因著自己“嫻靜”“溫婉”的名聲，不好當著先生的面打哈欠，只得在心里暗嘆自己不是個神仙，沒有控制時間的能力。

“今天的課就上到這了，小姐可還有什么問題？”老先生關上書，捋了捋下巴上的白胡子。

“學生無事，辛苦先生了?！?/p>

方言起身，向先生福了一禮，便攙扶著老先生將他送出府門。

“總算結束了！”

回到房間，方言將書隨意丟在梳妝臺上，踢掉鞋襪，似被抽了骨一般軟綿綿地癱倒在床上。

“小姐！快起來！公主來了！”

連翹看著屋外徐徐靠近的影子，一邊做著嘴型，一邊急匆匆地拍方言的腿。哪知面前這位主子，連眼睛都不帶睜的。

“言兒，怎這般不成體統！”

昭和公主瞅著四仰八叉躺在床上的女兒，想到自己在外給她宣揚的那些賢良淑德的好名聲，不由得扶額長嘆。

方言一聽見母親的聲音便立刻從床上彈了起來，匆匆整理了下儀容，向母親請安。

“母親，這不是在府內嘛~”

請完安后，方言便上前環住母親腰肢，撒起嬌來。

“罷了罷了，母親今日心情好，懶得與你這小無賴計較！”

昭和說完輕輕捏了捏方言的鼻子。

要說模樣，兩母女可有七八分像，鵝蛋臉、小翹鼻、杏圓眼、嫩紅色的櫻桃嘴，活脫脫的溫婉型美人。

不過，這“溫婉”二字形容昭和倒也并無不妥，放在方言身上嘛，就有些……欠妥！

“可是爹爹快回來了？”

方言聽完母親的話眸子都亮了，

“定是爹爹要回來了！母親才會如此開心！”

還未等昭和開口，方言便自顧自地答了。

“你個小機靈！”

昭和笑著從懷中掏出兩封信來，一封是方槐從西疆寄回來的家書，信中說到方父再有三日便可動身回府了，此時怕是已經啟程了。

還有一封嘛……

“這封是你那位小朋友托人捎給你的，原封不動地給你帶來了！”

“謝謝母親！”

聽聞是沐恩來的信，方言立刻興奮地將信從母親手中接了過來。

“無妨。母親下午還約了幾位夫人打馬吊，你好好復習先生的功課！”

昭和說罷便轉身走了，到了門口又轉過頭來，

“下次讓你這位小朋友將信交給你父親的信使一起捎來便是！不必那么麻煩額外找別的信使了?！?/p>

方言連聲應到：“我知道了母親！”

方父回府的日子越來越近，方言的眉頭卻皺得越來越緊，旁人問也問不出緣由來。

“小姐，怎得老爺好不容易要回來了，你反倒這般愁眉苦臉呢？”

連翹將昭和公主著人送來的荔枝剝好，遞給方言，不解地問道。

定是因為那封信！自從小姐那日看完信便一直皺起眉頭，猶豫半天下定決心去找公主傾訴時還神神秘秘地屏退了旁人……

方言將連翹手中的荔枝接過來放進嘴里，嘟囔道：“連翹，你還小，你不懂！”

“我明明比小姐還年長幾個月呢！”連翹不服。

“唉，你先出去吧，我要靜靜?！?/p>

方言小手撐在桌上，托著臉，長嘆一聲……

那日，沐恩在信里說了他西疆的所見所聞，以及在軍營里和兄弟們唱山歌、烤野味還有一起去河里泡澡等等樂事，說得方言都心癢癢了。

但是，在信的末尾，沐恩說爹爹竟然在西疆還有一個徒兒！

爹爹可是從不收徒的！

不僅如此，爹爹還親自教他武功，還請了梁國赫赫有名的教書先生教他讀書！平日里那徒兒吃穿用度，看著竟然比爹爹還更勝一籌！

沐恩還說，營里的人都在說那人的身份不簡單，讓方言多加小心……

更讓方言搞不懂的是，她將信拿給母親看后，母親竟然毫不在意，還讓她不要多管！

聯想到畫本子里……那些女人便是如此！盡管知曉丈夫在外有私生子，在兒女面前也要故作堅強、假裝無所謂，夜里卻一個人偷著抹眼淚……

“母親，言兒一定會保護你！”

思及此，方言生氣地拍了下桌子，桌上的荔枝受到驚嚇般四下滾開，門外的連翹一驚，趕忙跑進來。

“小姐，怎么了？”

“手痛……快拿冰塊來……”

盛夏時節，滿院子的花正開個嬌艷。青黛遠遠便望見院中站著的女子，舉著一水瓢正給腳下的桔梗澆水。那女子著一身白衣，那白衣盡管素凈，卻能夠折射出太陽的光芒，使得那女子看起來仙氣飄飄，宛若在人間游歷的仙女。

“可是有老爺的信？”

昭和將手里的水瓢放回桶中，站起身接過青黛遞來的手帕擦了擦手，轉身向屋里走去。

“夫人，老爺著小廝傳信來說快到城門了，估計今日就能到了！”

“那你快隨我去收拾收拾，等下好去府門迎接老爺！”

說罷，昭和提著裙擺加快了腳步往房間走。

“言兒那邊呢？”昭和描著黛眉，看著鏡中正為她梳頭的青黛問道。

“小姐收到了消息，還未有什么動靜……聽聞小姐這幾日都悶悶不樂，需要奴婢再去告訴小姐一聲嗎嗎？”

“罷了罷了，隨她去吧?！?/p>

昭和細細端詳了一陣鏡中的自己，將手中的石黛放下，嘆了口氣，

“言兒也長大了，也無需事事都瞞著她?！?/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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