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繁夜寂影

繁華終有落幕時，人潮散去后，宣頤獨自一人，又回到了九霄閣。

皎潔的月輝灑下，勾勒出一個朦朧柔和的輪廓。夜空已重歸寂靜，仿若什么都不曾出現過，一切都是虛夢一場。她美眸微闔，失神而落寞。

又見到這樣的神情，宣頤的心思沉了幾分：“爾玉?！蔽吹没貞?，她放緩腳步走上前去。

散場時，爾玉叫她只身前來，有話要說。

今日是她的生辰，會有什么心事呢？天大的煩惱，也該留到明日再說吧。

宣頤這么想著，殊不知，繁華往往是悲傷的牽引，繁華轉瞬即逝，卻留悲傷無限綿延，越曾繁華，越悲傷。

“高興不起來?！睜栍窠K于開了口，聲音清冷低落，不復平日半分矜傲：“不記得從哪年生辰開始，我只能感到孤獨，所有的喜樂皆浮于表面，即便大家都站在我身邊，也無法感受到真切的滿足?！?/p>

她的煩惱，超越了宣頤的認知。對宣頤來說，生辰是一年中最快樂的一天，只要有哥哥的陪伴，便是莫大的喜悅。爾玉有這么多人簇擁環繞，尤覺不夠，讓她無法理解。

“只是旁人的喧囂與狂歡而已，對我而言，沒有意義。所謂生辰，就是生命中又一天的浪費?！睜栍竦恼Z氣哀傷之極，讓宣頤恍惚，眼前這個人到底是不是那個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長公主。

不知該如何應答，她繼續保持緘默?；蛟S，爾玉只是需要一個宣泄的人而已，她只要做好一個傾聽者就夠了，她應該也不指望自己能給出足以釋懷的寬慰吧？

“只有這樣，才能讓人清醒，不被假象蒙蔽?！睂⒆约褐蒙碛诤棋?，化身為微末，也許就能讓所有的痛苦與憂思變得舉足輕重，暫且忘懷。但她忽略了，即便如此，她仍凌駕于眾生之上，俯瞰人間?！澳銊e放在心上?！痹S久，她才幽幽開口，收起了所有情緒，臉色恢復了幾分常態。

習慣她的情緒無常，也許是成為朋友的首要條件吧。宣頤心里揶揄著，亦回以淺淺的微笑。

“所以要時常給自己創造驚喜，留下紀念，以后回想起來才不至于遺憾?！?/p>

宣頤笑答：“那就每年都請昭公子來畫像，每年都要極富新意，應該難不倒他吧?！?/p>

她難得的調侃逗笑了爾玉：“想不出也得想，否則我就讓子勛把他趕出大將軍府?！?/p>

提到夏侯勛，宣頤腦中閃過他溫柔地注視著爾玉的場景，正措辭著如何試探爾玉的想法，爾玉先說了下去：“宣頤，我問你?！?/p>

她認真的眼神險些讓宣頤以為內心的疑問被窺破了，慌不迭地點頭：“怎么了？”

“你知道……”爾玉突然矯揉起來，每一個字的吐露都小心翼翼，“……琴仙的弟子嗎？”

宣頤沒聽清，見她的表情跟剛才的自己如出一轍：“琴仙？”

“是琴仙的弟子?！睜栍褫p咳一聲，重復了一遍。

“我知道啊?！?/p>

聞言，爾玉的眼中迸發出希望的火花，所幸宣頤沒注意，她可不想自己的不自然被捕捉到一絲一毫。

“他叫羽離，哥哥曾把他請到王府，后來在太后的壽宴上獻曲?！?/p>

爾玉迫不及待地想問更多，宣頤卻自顧自地繼續說著：“哥哥同時請到他和昭公子，給太后獻上了精妙絕倫的賀禮，請她開口向當時坐在帝位上的大哥求情，打消讓我聯姻的念頭。然而，還是沒能做到?！?/p>

久違的哀色攀上她的眉眼，爾玉安靜地聆聽著，咽下了滿腹疑問。

“為什么突然提到羽公子？”

再一開口，她的憂傷已不復存在，不知何時竟學會了這變臉的本事。爾玉略顯慌張地看了一眼旁邊：“沒什么，我有些好奇，就是……就是想見見他?！?/p>

“果然，他們二位在壽宴上大放光彩，名動天下不是夸大其詞?！?/p>

“他是個什么樣的人？”

“嗯……”這個問題難住了宣頤，一下子有太多贊美之詞到了嘴邊，卻不知怎么形容才是最貼切，思考了一會，她緩緩說道：“他就像……謫仙……”

“謫仙”二字瞬時喚起了爾玉的回憶，一下子回到了那個初見的盛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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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起帝宮壯麗巍峨，皇宮少了一絲華美，多了幾分端重，若以婦人相比，那么前者雍容華貴，后者端莊大氣。若再以這兩座至尊至貴的建筑的主人來衡量，似乎就能看出，昏君與明君的差別。

清晨的空氣中透著些許涼意，宮人們正灑水清掃著皇宮各處，烈陽尚躲在層云之后，從皇宮門一直朝里走，昭鏡只覺神清氣爽。

見夏侯勛一直引著自己，昭鏡奇怪發問：“夏侯公子，不是說爾玉長公主找我嗎？這后宮你進得去？”

“皇上暫無后妃，我又身居要職，持令準許入內?！?/p>

“原來如此?！?/p>

“就算進不去，也得想辦法去?！毕暮顒撞唤α耍骸暗钕潞湍阋粯?，最是受不了酷熱，到了夏天，她幾乎一步也不愿踏出殿門，要見她，只能進后宮。而且……”他似有說不完的話一般，雙眼透亮透亮的?！耙姷剿竽銜l現，她和天底下所有女子都不一樣?！?/p>

被他說得，昭鏡希望可以快點見到這位長公主。天底下的女子是什么樣？她又是什么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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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內早已在四處擺上了新鑿的冰塊，宮娥們還在不斷搖著長扇驅散熱氣，各色水果冰品鋪滿了長案，陣陣涼意撲面而來。昭鏡滿意地瞇起眼，看來這位長公主與他，甚是志同道合呀！

坐了不到一刻，就聽殿外傳來一聲尖銳響亮的通報聲：“長公主到！”

里里外外所有宮人齊刷刷跪下，昭鏡跟著夏侯勛站起來，走到門口。遠遠就見一紅裝少女優雅走來，一步是顧盼生輝，一步是風華絕代，每走近一步，夏侯勛眼底的笑意就深一分，昭鏡臉上的震驚亦添一層。

她一定是此世間最美的女子！她的美，是膚若凝脂上輕揚的唇瓣一抹正紅點綴出的明艷，是三千墨發在赤金華服上肆意披散出的嫵媚，是溫柔有神的眉眼施以翦水紅妝勾勒出的清麗，是璀璨星眸倒映了四海八荒與生俱來的靈氣動人。她的美，卻絕不僅僅如此。

她的聲音清脆嫵媚，又不失端莊沉穩：“子勛?！?/p>

夏侯勛不自覺柔聲道：“臣見過長公主?！眰冗^身示意道：“這位，就是畫師昭鏡公子?！?/p>

昭鏡好一會才回過神，他恭敬看向爾玉，卻在她的雙眼中墜入了滿天星河，由衷稱贊道：“草民拜見長公主。如夏侯公子所言，長公主果真天姿絕色，與尋常女子截然不同?！?/p>

爾玉輕輕一笑：“昭公子既然這么說，那可千萬要把這與眾不同之處給畫出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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