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回 飛騎營

午時剛過，京師城外一條僻靜的小道上，出現了三名身披輕鎧的軍人，騎著戰馬，一路向東疾馳，馬蹄帶起地上的泥土向四周飛濺，發出一連串“咳嗒咳、咳嗒咳...”的蹄聲，將道旁棲息的鳥雀驚得騰空遠遁。三名輕鎧武士身后不足半里之地，一小隊同樣身披輕鎧，手持圓盾的騎士正前后簇擁著一輛做工精致的烏篷馬車，沿著三名輕鎧武士剛剛經過的小道向前行進。這支小隊領頭的軍官赫然便是剛進太子府的四等侍衛李灝，只見他頭頂帶有龍紋的戰盔上，一束寶藍色的盔纓隨風飛舞，坐下一匹深褐色的細頸駿馬四蹄騰空飛馳在相間小道之上。李灝此時神色嚴峻，目光炯炯的觀察著四周。

突然，車隊前方三十丈的一叢蘆葦中射來一支鳴鏑（箭桿上有竹哨，會發出尖利的叫聲），李灝大呼一聲“小心！”，并用右腳蹬緊馬鐙，右手緊握韁繩用力勒住坐騎，同時左手迅速從馬背上的褡褳上抽出鐵弓，并順帶摸出兩支羽箭，又將左腳前伸牢牢踩住弓臂，左手拉開弓弦，以迅雷之勢同時射出兩支羽箭。未待鳴鏑來到近前，前一支羽箭就將其擊落在地，后一支羽箭一頭扎進剛才射出鳴鏑的蘆葦叢中。二支羽箭剛一射出，李灝便抽出雙手搭上第三羽箭瞄向了蘆葦叢，擺出一副蓄勢待發的架勢，并大喝道：“想活命的就快滾出來?！?/p>

只見蘆葦叢一陣劇烈的晃動后，兩名身著偽裝服的士兵從里面鉆了出來，伏在道路中間忙喊道：“將軍手下留情！小的乃飛騎營呼延將軍麾下的斥候，特奉命在此警戒?！?/p>

這時，李灝身后的眾侍衛才看清伏在前方道上兩名士兵的模樣，只見其中一名兵士頭盔上正插著李灝射出的那支白色羽箭。眾人還未及喝彩，就聽李灝怒喝道：“即是官兵，為何膽敢襲擊東宮的車馬？”

伏在道上的兩人一聽馬車居然是太子府的，忙不迭的磕頭認罪道：“小的們實在不知諸位大爺是太子府中之人，罪該萬死、罪該萬死！因飛騎營軍營離此不足五里，小人倆只是奉命在此盤問所有路過的人馬，而放出鳴鏑不過是示警而已，并非有何歹意，更不敢對各位爺造次?！崩顬圆环判牡膯柕溃骸澳莿偛艔倪@里過去的三名斥候，你們為何不攔截？”

“回將軍的話，這段路上共有五處哨位，小的也是看見大人的車馬跟在這三騎后面，才放他們通過，而專門在此攔截大人的?！崩顬宦犨@飛騎營布置的竟如此嚴密，不由得點了點頭。

此時，李灝聽見太子的聲音從身后傳來：“這分明是那呼延烈想故技重施，上一次孤就被他捉弄過一會，沒想到今次卻被天循你給破了法，好呀！孤要重重賞賜爾等。從即刻起，任命天循為太子府侍衛千戶，統轄太子府右衛軍，并賜銀五十兩。其余人等均賞銀五兩?！北娙舜釉捯魟偮?，都將目光齊刷刷的投向李灝。李灝忙不迭的在馬上抱拳謝道：“謝殿下隆恩?！崩顬捯魟偮?，眾人跟在馬上齊聲歡呼：“謝太子爺，千歲、千歲、千千歲！”

太子府的隊伍在稍作休整后便繼續啟程前往飛騎營的駐地，眾侍衛在李灝的帶領下，順手將飛騎營剩余的四處哨位一并給端了去，之前三名被飛騎營斥候扣下的太子府侍衛自然也恢復了自由，并隨太子的車駕繼續向前。

在俘虜了十名飛騎營的斥候后，李灝便下令全隊減速前行，并讓被俘的十名飛騎營斥候跟在車駕后面步行前進。當李灝率隊來到一片開闊的山谷時，一座軍營立時出現在眼前半里地的位置。正當李灝打量著前方層層疊疊的防御工事和井然有序的營帳時，十余只鳴鏑突然從山谷兩側的密林中騰空而起，隨著鳴鏑尖利的竹哨聲響起，軍營內立時響起無數嗚嗚的軍號聲，平靜的山谷也立刻變得喧鬧起來。聽見動靜，李灝連忙示意隊伍停止前行，擺好防守陣型，并派出三名侍衛立即前往飛騎營之中，宣讀太子奉旨視察飛騎營的圣諭。

三名太子府的侍衛才剛拍馬趕到軍營門口，就見飛騎營軍營大門便猛的開啟，一隊手持盾牌和馬刀的騎兵率先從轅門內率先沖出，緊接著另一隊手持強弩的騎兵隨著一員老將緊隨其后來到營前列好陣勢。待兩隊騎兵都離開軍營后，營門便立即關閉起來，一隊手持火槍的騎兵分散埋伏在了營墻內密切注視著營門外的一切。

突然又聽一聲炮響，整個山谷立時傳來震天的喊殺聲，不知多少人馬正向太子車駕這邊包抄過來。正當李灝緊張的抽出軍刀，準備上前廝殺時，卻看見飛騎營前突然奔來三騎駿馬，同時營門上方瞭望塔內的司旗兵擺動著手中的軍旗，用力的打著旗語。不過須臾工夫，四周的喊殺聲便戛然而止，連遠處傳來人沸馬嘶的聲音也一下子消失的無影無蹤。

不過眨眼的工夫，飛騎營的三匹戰馬便來到李灝等人近前，只見當先一匹馬上坐著一位年約五十多歲的黑盔老將，雙目精光爆閃，黑黢的臉頰透著一股精悍。只聽老將在馬上朗聲道：“不知太子殿下駕到，老臣呼延烈有失遠迎，望祈恕罪！”

呼延烈話音剛落，公孫長在馬車內一把掀開門簾，長身站在馬車上笑罵道：“行了，少給老子來這套，快點滾過來，讓孤好好看看你個熊樣?！焙粞恿衣犚娞拥牧R聲，非但沒有絲毫怒意，還笑瞇瞇的應道：“殿下息怒！老臣這就過來?！闭f完，忙翻身下馬，快步跑到公孫長跟前站定。李灝看見這匪夷所思的一幕，心中不禁暗自驚奇，猜測著太子與這位呼延老將軍是何關系。

見太子沒有發話，呼延烈又單腿跪拜道：“殿下帳前不知來了什么能人，居然把老臣沿路安排的五處哨所都給端了，僅僅率領著這二十多人，就能長驅直入來到老臣的軍營前，這可是老臣從伍以來第一遭呀！殿下可得讓老臣見見此人?！?/p>

“嘿！你個老小子，你怎么不說是孤英明神武，親率衛隊來端你的老窩呢？”

“哈哈！殿下雖然英明神武，但這等伎倆絕非出自殿下之手?！?/p>

“怎么不像是孤所為，你可得給孤解釋清楚了，否則定饒不了你個老小子?！?/p>

“老臣遵命。如果是殿下帶隊，哪能在營門口就被老臣給截了下來？定然是要到中軍大帳活捉了老臣才對！”呼延烈說罷，太子在馬車上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挪愉道：“行了，想不到你老了、老了，這嘴皮子還變得越來越厲害了。別瞎耽誤功夫了，快前面帶路，孤好久沒有痛快與你喝上一回了，今天定要同你個老小子一醉方休！”

“殿下放心，上次老臣從京師花滿樓里帶回來的兩壇醉春風還一直存在軍營之內，今日定與殿下共謀一醉?！甭牭胶粞恿姨岬交M樓，公孫長的臉上明顯抽搐了一下，忙打了個哈哈道：“孤來給老將軍介紹下孤的右衛軍千戶?！闭f畢，便對李灝說道：“天循，快過拜見呼延老將軍?！崩顬牭教臃愿?，忙勒馬來到太子身邊，在馬上向呼延烈行了個標準的軍禮道：“久仰老將軍大名，下官李灝叩見老將軍?！焙粞恿姨ь^，仔細打量了下李灝，才說道：“真是后生可畏呀！李將軍這么年青就已是藍羽衛了，想當年老夫也曾是宮中的侍衛，可到了也沒加入藍羽衛。少將軍真是令老夫佩服萬分，等下老夫一定要好好和少將軍喝上幾碗才好?！崩顬犝f呼延烈曾做過宮中的侍衛，對他與太子之間的關系再無懷疑，忙道：“老將軍言重了，卑職愧不敢當?！?/p>

眾人閑聊間不知不覺已來到了中軍大帳，李灝緊隨公孫長和呼延烈進入到了帳內。三人剛一落座，便有軍士上前擺上酒食。只見呼延烈端起酒杯，微笑道：“軍中無甚美食，不過昨日老臣在山中剛獵得一頭牝鹿倒也肉質鮮美，請殿下品嘗。還有這醉春風老臣還是去年飲過一次，至今都戀戀不忘。奈何軍規甚嚴，一年來未能飲上一口，今日托殿下的福，老臣才能暢飲此物。來！老臣先敬殿下，祝殿下貴體康泰?！闭f罷，舉起酒樽一飲而下。

見公孫長、李灝都飲了一口杯中之酒，呼延烈才咂了咂嘴，仿佛回味無窮般繼而說道：“這第二樽酒要敬一下少將軍，老夫生平最佩服像少將軍這等俊杰，祝少將軍武運昌隆?！闭f完又是一飲而盡。李灝見呼延烈率先飲完，便跟著端起酒樽，忙道：“下官也祝老將軍武運昌隆?！闭f完同樣一口飲盡。一樽酒下肚，李灝直覺一股醇和綿軟的酒氣直逼小腹，令四肢百骸如沐春風般舒暢不已，不由得脫口贊道：“果然好酒，飲后如春風入懷，令人全身經脈通透，真不愧醉春風之名?！?/p>

“少將軍好口彩，不如以此酒為名，賦詩一首如何？”呼延烈有些促狹的問道。李灝見狀不敢造次，將目光投向太子，見太子含笑點頭，只略微想了想，道了聲獻丑后，便輕聲誦道：“心有千千結，常思遠遠鄉；軍中酒一壺，聊以慰春風。丈夫休言愁，來日莫悲秋；醉臥聽風雨，猶夢復遼東?！?/p>

“好！好一個醉臥聽風雨，猶夢復遼東。來，為早日收復失地，孤敬二位將軍一杯！”

時間在君臣三人觥籌交錯、推杯換盞之間流逝，兩壇美酒很快就被帳內三人喝了個底朝天，此時桌面已是一片狼藉，殘羹剩肴四處散落，而三人均已醉眼惺忪，神志模糊。只見李灝端起一樽酒敬向呼延烈，口齒不清的道：“老、老將軍，您之、之前說的，那、那什么花滿樓是個什么去處？”公孫長和呼延烈一聽，都狂笑不已，好一會兒才聽呼延烈笑喘道：“那是個專供男人們消遣的地方，怎么，少將軍你也有興趣？”李灝一聽，不禁臉上一陣火燙，結結巴巴的說道：“原、原來是，是座青樓?！闭f完便覺酒力不支，一陣眩暈后便一頭栽倒在了食案上昏睡過去。公孫長看見李灝不勝酒力，瞇著醉眼笑道：“改日，孤一定帶你倆再去花滿樓逛逛，這花芙蓉夫人可......”還未說完，太子也倒臥在身下的蒲團上呼呼大睡起來。呼延烈見兩人都已醉倒，剛喚了一聲來人，準備將太子和李灝扶回各自的營帳，便也不勝酒力載倒在地。

李灝從睡夢中醒來，感到頭腦昏沉，周身燥熱，嗓子更是干涸難忍。便掙扎著起身，摸索著從懷里取出火折點燃，借著火光李灝才發現自己身處一頂營帳之中，身旁的案頭上正放著一碗涼水。李灝剛想端起碗來喝個痛快，就聽聞營帳外面軍號聲四起。不一會兒，四周就響起了雜亂的腳步聲，李灝忙掙扎起身披掛整齊，快步向帳外走去，隨著一隊士兵來到轅門前的空地上站定。這時，李灝看見呼延烈已威風凜凜的站著了一處高臺之上，向著臺下的眾官兵朗聲道：“把那幾個廢物給本指揮使帶上來?！痹捯魟偮?，就見二十來個軍士，兩人一個壓著十個衣衫不整的人來到高臺下方，背對呼延烈站定。李灝仔細辨認才發現正是昨日被自己俘獲的十位飛騎營斥候，此時個個垂頭喪氣的跪在臺前。只聽呼延烈繼續說道：“昨日的事情想必大伙兒都知道了，本指揮使無需贅言，按軍規各打二十軍棍，爾等有何異議？”十位被押的斥候聽見呼延烈發問，都跪在地上齊聲道：“請大人執法，卑職等絕無異議?！焙粞恿覓吡艘谎圻@十名斥候，便淡淡的說道：“執行！”

二十軍棍完畢，受罰之人中倒有七個被打暈了過去，尚還清醒的三人也是奄奄一息，但都咬牙沒有發出絲毫呼痛的叫聲。此時，這支上萬人的隊伍顯得異常安靜，整個軍營只聽的到軍旗發出的獵獵聲響，和軍士們均勻的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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