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魚鄉的十里村，兩間破爛的豬圈，左邊一間關著一頭一百來斤的黑毛豬。

另一間，住著人！

胡英割一背豬草回來，從早上哀求下來的一抱土豆里，撿出幾個，連著皮子洗凈，放在門口的柴火上，煮得很爛。

她舍不得先吃，左看右看，就是不見婆婆回來。

婆婆已經八十歲，兒孫都不務正業，又說不得，只能每天拄著拐杖，去村里化點吃的。

開始，還有人看著她可憐，給她一些玉米，長此以往，人們也顧不得這許多。畢竟，大家的糧食都是血汗換來的，沒有人是槍炮打來的。

而鄭老太，人老腳小走不遠，不能走遠，只有在周圍撿點牛馬羊糞之類的回來，就當是為胡英分擔一些家務活，盡可能積上一些肥，指望著來年的莊稼收成好一些。

按照慣例，她早該回來燒起土豆。但此時未歸，胡英不由得擔心起來，忙把土豆放回家里野狗叼不到的地方，再關上門，出村去找。

……

鄭八斤帶著一大一小兩人抓魚，直到太陽快要落山，小草看著半桶魚，高興萬分。

鄭八斤卻把小得可憐的魚兒，放回到溝里，只留下十幾斤。

小草有些心痛，鄭八斤說道：“沒事，它們太小，先放在水里養著，過兩天再來拿?！?/p>

小草這才高興地跟在鄭八斤的身后，把魚帶回到年家。

鄭八斤和小草弄得全身是泥，而清清并沒有下水，身上的衣服干凈如初。

鄭八斤原本想把她弄下水，或者潑她一身泥，又怕再度刺激她，致使病情惡化。

人們看著滿載而歸的三人，只敢暗自搖頭嘆氣：真是不務正業，田里野草齊腰，還有心情去捉魚?？茨闾焯斐贼~！

當然，也有人會想：人家年建安倒煤賣，就沒靠家里這兩畝田，只要包娟少輸一點就好。

而包娟，竟然難過半天，鎖上門，不知去向。

鄭八斤看一眼緊鎖的門，不由得一怔，隨即明白是怎么回事？狗果真改不掉吃屎，一定又去賭牌。

清清看著房門，不知如何是好？看著鄭八斤說道：“現在怎么辦，你這魚，再不刨開就全死了！”

“要不，把鎖撬開吧！”鄭八斤說道。

“不行，這樣等爸回來會打我們的?！毙〔輷u頭說道，“我去找娘，我知道她在哪里？”

清清有些不放心，想要跟著去。

鄭八斤制止她，怕她被包娟為難，自己又要看著魚，一時走不開，笑著說道：“沒事，小草去就成，她現在已經長大?！?/p>

“對呀，我已經不是一歲兩歲的孩子，而且，村子里的人，沒幾個敢招惹我的?！毙〔萋牭洁嵃私锏脑?，高興無比地跑去。

“小心呀，不許出村！”雖然這個時候，村子里并沒有多少拐帶小孩的人，他們要拐的是初長成的少女，鄭八斤依然提醒小草。

“放心吧！我一會兒就回來，你照顧好姐姐！”小草的聲音已經跑遠。

果然不出所料，包娟心痛油，又耐不住寂寞，氣一回之后，不知不覺之間，就出門走到不遠處的年小果家里。毫無懸念，根本就不是年小果和另外兩個男人的對手，輸得臉都綠了。

這時，見到小草全身是泥，出現在面前，氣就不打一處來，開口就罵：“你這吃里爬外的東西，還有臉來找我？”

“快，我爸回來了！”小草丟下一句，撒腿就往家里跑。

包娟猛嚇一跳，忙著起身，顧不得收拾，跟著往家里跑去。

年小果喊道：“玩完這一把再走呀！”

但是，包娟已經跑出門，暗罵一句：“玩個毛！要是讓他知道我在你家玩，不得剁你！”

“哼，不就是有幾個臭錢嗎？自己的婆娘管不住，還想要剁我？”年小果回罵一句，把包娟的牌丟進去，說道，“哥幾個，接著玩！”

“沒有包婆娘，真沒什么好玩的?！眱蓚€男人無趣地說。

……

鄭八斤正要給魚刮甲，看到小草一個人飛快地跑回來，不由得奇怪：“沒找到？這么快就回來了？”

清清有些焦急地拉住小草，關切地問：“是不是她打你？”

“沒有的事，已經找到，很快就回來?！?/p>

小草的話還沒有說完，就看到包娟跑得氣喘吁吁，看著三人，并沒有年建安，知道上當，狠狠地瞪著小草。

“快把門開開，我要進去拿東西?！毙〔莶⒉慌?，看著包娟說道。

“你這混蛋，你騙老娘，遲早打斷你的腿！”

然而，這時，突突地聲音響起，真像是手扶拖拉機的聲音，嚇得包娟忙著去開門。

原來，并不是巧合，而是年建安賣掉一車煤之后，就擔心著清清，特意回來看看。

看著一身是泥的鄭八斤，年建安不由得眉頭一皺，小草忙著喊道：“爸爸，你回來啦，正好，我們去抓魚。鄭大哥做的土豆可香了，你沒有吃過，真是可惜?！?/p>

年建安面對著小草的叫聲，笑著說道：“哦，如此說來，我來得正是時候?！?/p>

說完，看著清清。

此時，清清已經摘下草帽，臉色紅潤不少，看著年建安，并沒有叫人。

年建安暗自松一口氣，清清終歸是她的女兒，任何一個做父母的人，都不愿意看著自己的女兒人不人鬼不鬼的。

包娟見年建安并沒有盯著她，忙著把藏到床下的油偷放回到耳房之中，有些感激小草提前給她通風報信，不然，打牌的事情，一定會被年建安發現。

就算是不打她，把給她的錢扣下，也是要命的事情。

鄭八斤并不客氣，而是從耳房之中拿出一個干凈的盆，又打來一桶水，開始刮魚。

年建安的門口，老早就挖過一口吊井，上面裝著一個簡易壓水機，用力一壓，水就汩汩冒出。雖然不如鄭八斤前世的自來水方便，但是，也算是省去不少挑水的力氣。

再加上，他們抓來的都是鯽魚，原本就不大，鱗甲也小，清洗起來不難。

這種魚，在這個時代，并沒有太多的人吃，原因很簡單，碎刺多，適合油炸。

在這個村子里，也只有如年建安這樣能在外面掙到錢的主，才舍得大量的油來下鍋炸魚。

鄭八斤的動作非常麻利，一條魚兒，在他的手里，三兩下就弄好，丟在另一個干凈的盆里。

年建安看著，都開始喜歡這個人，并不像真的酒鬼，要是清清嫁給她，說不定真的會幸福。

最關鍵的是，通過幾天的接觸，發現鄭八斤對清清很好，像是并不在乎她的過去。

年建安心中暗自高興，洗把臉之后，提個小凳子給鄭八斤，自己也坐一個，幫著他干活。

鄭八斤說道：“謝謝，年叔休息一下吧，我弄就成。你開一天的車，應該很累?！?/p>

“沒事，這是手上活，我能干?！蹦杲ò部粗嵃私?，試探性地問一句，“清清怎么樣？”

“她恢復得很好，比我想象的效果還好。如果不出意外，不再受到任何刺激的情況下，應該再過幾天就會康復?！编嵃私锸稚喜煌?，快速地剮著魚兒說。

包娟站在一邊，遠遠地看著，立起耳朵，想要聽年建安和鄭八斤的交談，可惜，聽不清。

而清清，也站在一邊，離包娟遠遠的，看著兩個男人在桶里忙活。

年建安也是個剮魚的老手，雖然沒鄭八斤快，但是，也不慢。

他只是奇怪于鄭八斤不解他的意思，又不好明說，就回頭看一眼包娟，說道：“還不去煮飯，杵在那里做什么？”

包娟無奈地回頭，進屋生火，心中罵：“自己的女兒都十六七歲的，干啥啥不行，吃飯第一名，你怎么不說，說老娘？”

“清清能好起來，我實在是很高興?！蹦杲ò灿幸痪錈o一句地聊著，不再提清清在鄭八斤眼里，中不中意的事情。

他已經下定決心，將來去看看鄭家的情況，再做定奪。

“唉，對了，家里還有些什么人呀？”

“父母健在，還有一個奶奶，身體也很硬朗，另外還有一個哥哥?！编嵃私飳嵲诓缓没卮鸺页?，只揀好的說。

“身體好，就好，特別是上年紀的人?！蹦杲ò残χf，他已經聽明白，鄭八斤連嫂子都沒有，一定沒有婚配，而且，家里的人員也不雜，清清能嫁給他，不至于會受氣。

鄭八斤點點頭，心里卻惦記著母親。

一個五十來歲的女人，早已經被一個家壓得喘不過氣來，頭發花白，身體開始佝僂，再加上常年沾不到油水，瘦得只剩皮包骨。

“如此說來，家里至少有五個人的土地，你為何會在這里來？不幫著家里種地？”年建安見他有些失神，奇怪地問道。

看上去漫不經心，卻是在深挖家底。

“唉，說是五個人的土地，但是，山地多，平地少，不像年家村。一年下來，最多就夠吃，我就想著，反正家里有勞動力，不如出來闖一闖。不然，一年的化肥都沒有著落?！编嵃私镎f的是實話。

他家里的活，只有他娘一個人干，其他人都是吃閑飯，可見，日子是過得何其艱難？

只是，作為現在的鄭八斤，根本沒有臉面說出來。

你說，家里除了奶奶，三個男子，算是主要勞動力，不干活，就讓母親一個人下地，面朝黃土背朝天地苦掙，這是一個正常的家庭嗎？

誰知，年建安聽后點點頭，說道：“你說得對，你有這門手藝，就不該困在土地上，出來掙點零用錢，總是好的?！?/p>

臥槽！

鄭八斤心里暗叫，你以為這錢像你這么容易掙？

“爸！”清清突然往前走幾步，喊出一句久違的字眼。

年建安呆住，不知多久沒有聽過她叫爸？還讓他有些不適應。

“我已經決定，跟他走！”清清眼里含著熱淚。

“這……”年建安很是意外，不知如何說清清。

作為一個女孩子，應該矜持一些，不應該這樣直來直去，讓人笑話。

鄭八斤也很意外，雖然有心理準備，但是，從清清的口里說出來，得要多大的勇氣？

最重要的是，她就這么相信自己？

認識的時間，不超過十天呀！

這一刻，鄭八斤下定決心，看著年建安說道：“叔，你就放心，我鄭八斤說到做到，只要我有吃的，絕不會讓清清餓著，一定讓她開開心心?！?/p>

年建安看著鄭八斤，又看一眼清清，見她吃了秤砣鐵了心，只能點點頭。

清清已經十七歲，在這個時代，這個年紀，幾乎都許給人家。

不然，村子里的閑言閑語，讓做爹媽的受不住。

而清清這種情況，就沒有幾個正常的人來提過親。能嫁給這個小子，也算不錯。

“你們，都想好了？”年建安強作鎮定地問道。

“想好了?！辈坏揉嵃私镎f話，清清接過話，說道，“但是，我最后有一個要求，希望爸爸成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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